書房内,有沈婺華,她對王羲之的字帖,也是非常鍾愛的。
而且人家親眼見過《蘭亭集序》,蘭亭集序被王羲之的七世孫智勇和尚,本名叫王法極,獻給了陳宣帝,也就是陳叔寶的爹,所以蘭亭集序一直都收藏在舊陳皇宮。
曆史上有一種說法,楊廣滅陳之後,得到了蘭亭集序,但是他看不上眼,交給了智勇和尚的弟子辯才和尚,李世民就是從辯才和尚手裏得到了蘭亭集序。
不管曆史上怎麽說,這一世的楊廣,是絕對不會放過蘭亭集序的,他在攻破舊陳皇宮之後,刮地三尺,結果沒找到,至于下落如何,他也沒有查清楚。
事實上,就是被辯才和尚拿走了,從賀若弼的眼皮子底下拿走的,賀若弼是真的不識貨啊。
大隋尊崇佛教,對于大德高僧,是非常禮遇的,辯才和尚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是陳叔寶的好朋友,經常被邀進皇宮吟詩作畫,人家自然知道蘭亭集序的價值,所以在舊陳皇宮還沒有被攻破的時候,就抱着一堆佛經以及蘭亭集序往外跑。
被賀若弼給逮住了,詢問之下,才知道對方是永欣寺的高僧,懷裏抱着的是幾卷佛經,于是賀若弼令麾下将領檢查之後,就把人給放走了。
這就是眼睛長屁股上了。
而眼下,隻有楊銘知道該從什麽地方下手,但是他不會告訴楊廣,爲什麽呢?擔心楊廣駕崩之後,做陪葬品。
楊銘将來就算拿到手,也不會做陪葬品,容易被摸金校尉光顧,就算僥幸躲過了發丘天官、搬山道人、卸嶺力士,也躲不過郭沫若。
甯長真也被召來了,他對王羲之是不怎麽感冒的,他隻對沈婺華有興趣。
兩人在此之前,已經見過好幾面了,時間非常短暫,主要是楊廣也在場,兩人想要叙舊也不方便。
“坐吧坐吧,”楊廣擡了擡手,示意甯長真坐下,随後邊練字邊道:
“嶺南反了,卿知道否?”
甯長真一愣,皺眉道:“馮盎反了?”
一旁的虞世南笑道:“那倒不是,是郁林郡出了一個叛賊,好像是哪個部落的土司,叫岑明秀,欽江公認識嗎?”
當然認識,甯長真點了點頭:“岑氏世代是桂西部落首領,岑明秀這個名字有點耳熟,見了真人應該能對上号,眼下想不起來。”
廣西很多部落,本來是有名無姓,後來最強大的部落,姓黃,最擅長養牛的,姓了莫,擅長獵鳥的姓陸,擅長養狗的姓麻,殺牛做飯的姓岑。
至于甯長真他們家,屬于外來戶,祖上是山東過來的,他其實是漢人,但是這麽多年與當地部落聯姻,血統早就不純了。
漢人心眼多,俚越人對付不了,所以嶺南眼下勢力最大的,是甯、馮兩個漢人外來戶。
岑家這一次,就是被甯家挑唆的造反了。
虞世南笑道:“朝堂諸公當中,有人提議欽江公返回桂地平叛,欽江公願去否?”
甯長真雙目一眯,發覺沈婺華在給他使眼色,趕忙道:
“我回去了,也沒有什麽用,陛下自有安排。”
他如果敢說他想回去,楊廣就不會讓他活到明天,你回去會幹什麽,你以爲朕猜不到?
楊廣放下筆,笑道:“一群小醜作亂而已,大軍一到便如秋風掃落葉,不值一提,嶺南明年,必須按照朝廷政策納稅,不聽話的,自有大軍剿滅之。”
甯長真嘴角一抽,你這是恐吓我呢?我也不是吓大的,
“陛下說的是,岑家就是一群不自量力的小醜,不知陛下何日派軍平叛?”
“不着急,”楊廣笑呵呵的拿起字帖,吹幹上面的墨水,笑道:
“亂子太小,等他們鬧的再大一點,朕才會鎮壓,不殺個血流成河,有些人不長記性啊。”
甯長真目瞪口呆,是個狠人啊,你特麽想在郁林郡殺多少?
“臣以爲,還是早日平叛爲好,以免夜長夢多。”
“夜長夢多?”楊廣忍不住冷笑道:“嶺南一隅之地,值得朕夜長夢多,卿不見百萬大軍征遼東乎?”
你現在還能拿得出百萬大軍嗎?甯長真低頭不語。
他屬實是低估楊廣了,他以爲國家眼下的形勢,是不适合再用兵的,但是眼前這個皇帝,他不顧國家不顧生民,什麽事都能做的出來。
楊廣雙手負後,傲然道:
“朕即位之後,禦駕親征,攻滅高句麗,朕的兒子滅吐谷渾,疆域擴之數千裏,嶺南本爲王土,不從教化,朕不能忍,你回去吧,轉告桂州各酋帥,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甯長真瞬間冷汗浸背,趕忙跪地道:“臣不回去,願侍奉陛下左右。”
楊廣嘴角一勾,朝虞世南問道:“麥鐵杖那邊準備的怎麽樣了?”
虞世南答道:“洛陽的第一批精煉兵械已經運至江都,大概在年後二月份,全數運抵,舊揚州地征兵也在籌備當中,明年四月份,便是用兵的最佳良機。”
楊廣微笑點頭,看向甯長真道:“明年四月,十萬大軍南下嶺南,不聽話的孩子,是需要好好教訓教訓。”
甯長真瞠目結舌,完全相信了楊廣的鬼話,他根本沒想過楊廣是在吹牛逼。
你敢征調一百萬大軍打高句麗,用十萬大軍打嶺南,不是很正常嗎?
這個時候,門下省韋貞進來了:“京師有太子呈報。”
虞世南朝着甯長真擺了擺手:“欽江公請下去吧。”
等到甯長真戰戰兢兢的離開後,其它女眷也紛紛回避,隻有蕭皇後一人留下。
韋貞道:“西域的關稅,存在很大問題,走私之數量呈連年遞增之勢,太子的意思,是設置河西總管府,監管貿易,再設安西都護府,掌邊防戍衛,兩個人選分别是樊子蓋和楊玄挺,請陛下禦覽。”
楊廣點了點頭,大緻看了一眼後,令内史侍省傳召,召見蘇威裴矩等一衆大佬。
其實西域走私,楊廣一直都知道,爲什麽不過問呢?是顧不上嗎?不是,是沒到時候。
這些年又是修運河,又是打高句麗,楊廣不能在那種時候,追究走私的問題,眼下既然太子主動拿出來了,那麽就有必要好好敲打敲打了。
大殿内,三十多名官員落座之後,接過高野遞來的太子呈報,一一閱覽。
等他們都看完之後,楊廣淡淡道:
“這幾年的西域貿易,到底是怎麽一個情況,世矩管着民部,你說一說。”
裴矩點了點頭,道:“官方貿易,是司農寺在管,稅收伊吾郡是大頭,王朔負責,民間貿易,現在以太府寺丞何稠、國子祭酒何妥家族爲最大,隴西李、扶風窦、京兆韋次之。”
跟西域人做生意,當然最好的就是何稠他們這類粟特族,因爲西域的貿易本來就掌握在昭武九姓手裏,何家,就是九姓之一。
他們兩個家族眼下都在中原做官,但是其風俗語言與西域的粟特族相通,所以幾乎成了西域在大隋的貿易代辦,其它八姓也可以,但沒有何家這麽賺錢的。
武威郡,眼下粟特族安氏已經遷徙過來,成爲本土豪族,李淵認識的那個西域術士安伽陀,人家還有一個身份,就是昭武九姓,安國皇族後裔。
康國後裔,南北朝時期便遷移至關中居住,其中很多人也都做官了。
曆史上,唐朝時期生意做的最大的,是康家和石家。
總之,昭武九姓當中有很多,早早的就已經遷入中原了,九姓在曆史上,也都有代表人物。
康姓,安祿山本姓康,母親改嫁安延偃,所以姓了安。
安姓,北魏開國功臣安同。
曹姓,五代十國歸義軍節度使曹元忠。
史姓,史萬歲,史思明,沒錯,史萬歲祖上就是粟特人。
米姓,北宋的著名書法家米芾。
何姓,四川大賈何細胡,兒子叫何妥,有個孫子叫何稠,這三個是一家人。
石姓,石敬瑭。
剩下那倆姓氏找不到名人,應該是沒有遷入中原。
楊廣在聽完裴矩的回答後,看向在座的諸位,皺眉道:
“朕欲與諸公同富貴,但是有些富貴,是燙手的。”
李淵趕忙道:“陛下明鑒,臣家裏沒有參與西域貿易。”
裴矩頓時愣住了,你是打我的臉對吧?我剛才還說了有你們家,你現在就不認了?
楊廣挑眉道:“你沒有摻和?”
“臣家裏絕對沒有,族内有沒有,臣就不知道了,”李淵道。
尼瑪啊,你在這跟我摳字眼呢是不是?你是家主你不知道?裴矩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楊廣笑了笑,道:“過去的事情,朕就不過問了,你們覺得太子此番安排,合适否?”
“合适!”李淵又搶答道:“簡直不能再合适,這樣一來,可以有效的杜絕走私,減輕國庫損失。”
牛弘也點頭道:“關稅按照當下這麽個降法,再過幾年,恐怕也就能收個一百來萬,太子是未雨綢缪啊,兩個安排都比較合适,玄挺爲楊約繼子,算是宰相之嗣,委以重任也是合适的,樊子蓋對陛下的忠心有目共睹,太子此番安排,可見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無需再有改動。”
接下來,其它人也紛紛附和。
楊廣點了點頭,看向楊達道:“就按照太子說的辦法,明年的關稅如果再減少,那朕便新賬舊賬一起算。”
他這話,是說給在座諸位的,楊銘不敢一對N,但是楊廣敢,因爲楊廣手裏有兵權。
楊銘監政,監的是庶政,軍事是管不了的,隻有建議之權,十二衛四府的虎符,都在楊廣手裏。
身在江都的麥鐵杖,知道自己明年就會領兵攻打嶺南之後,立即便奏報太子,他希望能把蘇烈給他派過來。
麥鐵杖跟蘇烈,是打出默契了。
而楊銘本來就是要大力培養蘇烈,收到呈報之後,将今年的武舉人都給叫來了。
這些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如果不加曆練,就廢了,所以楊銘打算把他們交給蘇烈,由蘇烈帶去嶺南。
“嶺南終究還是免不了一戰啊,”東宮承恩殿,元文都歎息一聲道:“陛下沒有從北方征兵,而是征調江淮軍府,沒有讓榮國公掌兵,而是派麥鐵杖,似乎不太妥當啊。”
房玄齡搖頭道:“叛亂不大,用榮國公,是殺雞用牛刀,麥鐵杖也是沙場猛将,又有精煉兵甲之利,應該會很順利的。”
“沒有那麽簡單,”李密凝重道:
“數百年來,王朝更疊,對嶺南地區一直是采用羁縻之策,眼下并不是改變嶺南現狀的時機,隻看其反叛之迅速,就可知嶺南對朝廷政策,是非常抵觸的,他們有五嶺之險,不是那麽好打的。”
嶺南的地理條件決定了,他們想出五嶺,不容易,但是别人想進來,也不容易。
所以這個地方注定了,争天下,不可能,但是割據一方,簡直就是得天獨厚。
封德彜道:“我們眼下收到的消息,是郁林郡已經被叛軍攻占,如果叛軍背後有本土勢力扶持的話,始安郡很快也會丢,那裏的軍府隻有一千多人,丘和與裴宣機就算募兵,也募不到多少,所以臣以爲,整個桂州地區,隻怕都會丢。”
“很有這個可能,”杜如晦道:
“陛下明年才會派軍,這麽中間這段時間,平城郡公和驸馬,隻怕很快就會撤出始安,叛軍的勢頭将會進一步擴張,兵貴神速,陛下延緩平叛,恐怕是另有深意。”
他們很多人其實都猜到了,但是不敢明說,怎麽說?難道說皇帝想賴掉欠着将士的軍饷嗎?
你敢說,那就是污蔑皇帝,是忤逆之罪。
楊銘當然也猜到了,那麽多精煉兵械往嶺南運,但凡長腦袋也知道楊廣是打算借戰場賣貨呢。
而楊銘也沒法阻止,夠不着啊,他幾乎可以猜到,自己要是寫奏疏勸說老爹,百分之百等不到回複。
打吧打吧,事情已經到這個份上了,就看打起來之後,會有什麽變數。
“不說這些了,召樊子蓋入京吧,”楊銘起身離開。
接下來幾天,他要去送一送蘇烈他們,以及準備前往江都,參加弟弟婚禮的建成。
長期心事過重、勞心費神,他實在是太累了。
何以解乏?唯有高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