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銘笑道:“爲何這麽說?”
楊約正色道:“宇文述的家底薄,是靠着成爲宇文家的家臣起的勢,但是咱們大隋可不認宇文家的人,他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屬實厲害,我是佩服的,但是他今後的路可不好走,家族沒有底蘊,三個嫡子也沒有教導好,我要是宇文述啊,能愁死。”
宇文述的祖上,姓破野頭,他可不是鮮卑族,而是匈奴族。
北魏從大同遷都洛陽,直接導緻了邊疆六鎮起義,爾朱榮憑借鎮壓六鎮,擁兵自重,成爲北魏最有實權的頭号大佬,關隴集團第一代第二代領袖賀拔嶽、宇文泰,以及北齊的奠基者高歡都是他的手下。
爾朱榮被殺之後,賀拔嶽、宇文泰占據關中,賀拔嶽死後,宇文泰大權獨攬,立元寶炬爲帝,高歡占據山西河北山東,立元善見爲帝,逐漸形成東西對抗之局,也就是西魏和東魏。
等到時機成熟之後,宇文家和高家分别殺死皇帝,自立爲王,也就是北周和北齊。
這兩家的基本盤,都是北魏時期的邊關六鎮軍戶,而宇文述他們家祖上,世代爲六鎮之一,沃野鎮軍主。
他們家跟着宇文泰來到了關中,隻要北周不倒,他們家會越來越牛逼,但是北周倒了,而楊堅繼位之後,認祖弘農楊,就是要和中原氏族搞好關系,淡化自己家出身六鎮當中的武川鎮這一形象。
這就是爲什麽,楊素他們家始終不認可楊堅來自弘農楊。
六鎮軍戶與關中本土大族融合之後,逐漸形成了新的關隴貴族集團,成爲大隋政權的基本盤。
這其中,來自六鎮的那幫人,其實已經在走下坡路了,能不能挽回這種頹勢,靠的是後代有沒有牛逼人物出世。
比如李虎的孫子李淵,正在走上坡路,兒子李建成又和太子關系匪淺,兩代之内,家族當延續富貴。
李弼的子孫們,還有驸馬李長雅,河東郡公李匡義,還有個頗有前途的李密。
于謹家裏眼下雖然還有個于仲文,但是和獨孤家一樣,正在走下坡路。
至于宇文述,指望他那三個兒子,把家族的門戶頂起來,不切實際。
曆史上混的最好的老三宇文士及,那是因爲妹妹給李淵做了昭儀,極爲受寵,才借着妹妹起來的,他運氣也好,後來跟着李世民南征北戰。
曆史證明,跟着李世民混的,結局都不差,但是宇文士及死後,李世民可是給了他一個不怎麽體面的谥号:縱。
弱而立志,曰縱,敗亂百度,曰縱,忘德敗禮,曰縱。
這個谥号算是對宇文士及生平最真實的評價了。
而這一世,跟着楊銘混,才有前途。
楊約這個人,興許是年紀大了,楊銘越來越覺得,這老小子比以前正派多了,少了陰謀詭計,反而頗有些磊落光明。
要麽說人家是楊素的左膀右臂,以前是壞事楊約幹,美名歸楊素,現在楊約不需要再給誰背鍋了。
與楊約聊天,楊銘是非常受益的,這個人的見識眼光,不亞于裴矩多少,高熲不在以後,楊銘确實需要這樣一個老成謀重的幫手。
“玄感在山東,買了多少田?”楊銘突然問道。
楊約笑了笑:“殿下想要的話,盡管拿去。”
“我現在還用不着,但将來肯定用得着,你跟玄感打個招呼,讓他有個心理準備,”楊銘笑道:“錢這玩意,你得有命花才行。”
楊約哈哈一笑:“老夫是否可以将太子這句話,理解爲對玄感的警告?”
楊銘微笑擺手:“警告談不上,自己人嘛,便當是苦勸之良言吧。”
楊約點了點頭:“玄感這輩子,隻要聽勸,應不會太差了。”
等到楊約走後,楊銘才将那個小丫鬟叫了過來,對方年紀不大,也就是十七八歲左右,放在後世,連結婚的資格都沒有,但在大隋,正常都應該有孩子了。
楊銘沒有多說什麽廢話,直接讓對方給自己寬衣。
當你可以擁有的時候,一定要去享受,因爲不知道哪天,你可能就無法擁有了。
有花折時堪需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就是這個道理。
等到你六七十歲的時候,你倒是想享受,身體不允許了。
所以啊,人最不應該辜負的,就是自己的青春,它像風一樣飄走,隻留給人無窮的回憶。
五月份的時候,嶺南的事情談妥了,馮盎要回去了,但是甯長真走不了。
這樣的人物,你不能強行扣押人家,因爲在嶺南,有很多甯長真的擁趸,老甯家若是知道甯長真是非自願留京的,那麽肯定會鬧事。
而唯一能讓甯長真自願留下的,隻有一個人,沈婺華。
而楊廣又非常聰明,他準許兩人見面,但是隻有楊廣夫婦在場的情況下,他們倆才能相見。
這招狠啊,等于是不給甯長真任何可乘之機,得不到的才最珍貴,甯長真如果有機會與沈婺華重叙舊情,隻怕很快就會趨于平淡,畢竟他也是一方枭雄人物,但楊廣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少時不可得終将困其一生,楊廣就是以這個法子,将甯長真困在了京師。
唉.這可真是福王少小風流慣,不愛江山愛美人。
與馮盎一起離京的,有朝廷的一萬兵馬,外加十一位各郡太守:丘和、裴宣機、韋約、李襲志、李晙南、柳萂、陳智略、段綸、楊坦,楊猛,楊溫。
這十一個人下去,就是去嶺南推行大隋的政策去了,至于能否成功,說不準。
嶺南的事情,算是暫時告一段落,而楊廣同志又在京師呆不住了,人家要去洛陽住一段時間,接下來,有可能去晉陽,也有可能去江都,這得看人家的心意。
楊銘真是服了他了。
皇帝出巡,這不是什麽好事,先不說人家的出巡規模龐大,消耗國力,各地方官員還要挖空心思的招待人家,怎麽算,這都是窮奢極侈的鋪張之舉。
但是楊銘攔不住啊。
他攔了,楊廣壓根就不聽他的,還美其名曰:巡幸天下,皆爲察民間情事。
但是楊廣創作的一首詩,暴露了他的真實目的:我夢江南好,征遼亦偶然,但存顔色在,離别隻今年。
意思是,我向往的地方一直是江南,征讨高句麗不過是興趣所緻,你們都照顧好自己,我明年就會回來。
不得不說,楊廣對江南,是真愛啊,他去江南,不牽扯任何政治目的,純粹就是喜歡那個地方。
最扯淡的地方在于,蕭皇後也想去,人家夫婦倆對京師,沒有歸屬感。
眼看着皇帝就要走了,衛玄着急了,我特麽案子還沒查完呢,你這走了,我跟太子彙報嗎?
太子能做了這個主?這可是晉國公啊?
“凡國文咨情,但由太子批複,”這是楊廣臨行之前,交代給朝臣的。
楊暕肯定也是要走的,他可不敢留在京師,但是走之前,他得先把自己的媳婦要回來。
“母後的千秋節也過了,你沒理由繼續讓令姿呆在你的東宮嗎?”楊暕眼下來東宮,都是膽戰心驚,生怕哪個不長眼的笨蛋,把他給陰了。
這次要不是索要媳婦,他才不會來。
楊銘詫異道:“你擔心什麽呢?她在我這還能出事不成?”
呵呵你小子也不是什麽好鳥,我怕你把她睡了,給我戴綠帽子,楊暕道:
“母後可是答應的,讓我來将令姿帶走,你不放人,自己去跟母後說。”
楊銘咧嘴一笑:“你欠陳淑儀一樣東西,等你還給她的時候,我就将人還給你。”
楊暕徹底呆住了,沉默半晌後,一聲不吭的拍屁股走人。
哪個王八蛋告訴他的?活膩了是不是?
楊暕離開東宮之後,本想着去找母後,告訴對方,當年那檔子事,有人不聽你和父皇的話,已經告訴老二了。
但是轉念一想了,現在不能說,父皇母後就要離京了,這個節骨眼上捅出這事,隻怕會有一場大風波。
算了算了,既然老三也沒跟我翻臉追究,我就暫時當不知道吧。
崔令姿被楊銘扣在東宮,其實就是對楊暕的一種警告,好讓對方今後做什麽事,先掂量掂量,等于是一把懸在楊暕頭頂的劍。
楊銘可沒有睡嫂子的嗜好,雖然不論是韋盈和崔令姿,都是各具風情,但他是下不了手的。
女人嘛,他不缺。
楊廣這一次離京,又帶走了十五萬人,還把沈婺華和甯長真,也帶走了。
而他走的也很是時候,正好是各地舉人入京參加考試的日子,楊銘甚至認爲,老爹這是甩鍋給自己,得罪世家的事情,讓自己來幹。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啊。
今天的科考,郡一級,舉人名額增加爲十人,縣一級五人,朝廷明令,正五品以上官員直系親屬,不得參加。
這其實就是在給寒門世子機會,正五品官員的家屬,不走科舉也能安排,他們占着名額那是浪費。
而大隋今後的用人,會逐漸減少安排貴族子弟,加大對寒門士子的任用,從而實現行政體制的小換血。
但是這樣的小換血,也是非常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