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薄已經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逃不了一身剮了,所以他被帶到大興殿之後,直接指着楊廣的鼻子就罵。
反正我死定了,還不能圖個一時嘴爽嗎?
楊廣肯定忍不了這個啊,當時就有禁衛站出來把王薄一口牙全給打斷了。
随後便被拖到了朱雀大街,跟孟讓的結局一樣,一刀一刀的剮,然後下油鍋,其肉百姓分食,其骨被燒成了灰。
百姓們拍手叫好。
成王敗寇嘛,眼下的大隋,整體局勢是相對安定的,老百姓對皇帝的恨,非常少,因爲他們恨的是地方官。
這叫轉嫁矛盾。
征集民夫,地方官幹的,招募兵員,地方官幹的,籌集糧草,還是地方官,皇帝幹什麽了?人家滅了高句麗啊。
百姓們是不會認爲,禍害他們的人其實是皇帝,因爲大隋的對下宣傳,一直是皇帝愛民如子,老百姓真信了。
眼下形勢,你直接扯着誅殺昏君的旗幟造反,行不通的,因爲沒有昏君,你得學人家甯長真,我不是造反,我是爲朝廷分憂,去山東平叛,或者像楊玄感那樣,來護兒造反了,我是去收拾來護兒。
要麽說,楊廣回京之後,河北山東一帶,刑部和司隸台已經開始追究了,辦了好多縣令及佐官呢?
郡守辦不動。
比如人家史雲,來護兒在東萊郡造船,把當地禍害的不輕,但你能追究人家史雲嗎?先不說人家是史祥的弟弟,你追究他,就得追究來護兒。
刑部沒膽子追究來護兒。
辦誰,那也是看人的,其實就是爲了壓一壓民憤,找幾個頂包的。
去年的賦稅已經全部收繳上來,楊廣也知道把河北山東禍害慘了,所以大筆一揮,批了六百萬石糧食給這兩個地方,算是補償了。
楊銘距離下一次參加朝會,還有十一天,東宮的事務,這幫屬官們都處理的井井有條,楊銘不用操心,所以也就有功夫出宮轉一轉去。
他其實已經煩透了事必躬親,什麽事自己都要插一手的話,會累死的,而且也管不過來。
所以他幹脆跟自己的母後說了一聲,暫時住進了秦王府,方便他去各家各戶竄門。
楊雄和楊麗華那邊,他去的最多,接下來就是楊約府上了。
“太醫怎麽說?”楊銘在書房坐下來皺眉問道。
楊約歎息道:“病來的急能不能熬過今夏,都是個問題尚書左丞這個位置,殿下能不能幫楊嶽争取一下?”
楊約口中的病重之人,可不是他自己,而是尚書左丞楊文思,楊文思快不行了。
眼下朝堂,他們家頂門戶的,就是楊約、玄感和楊文思,楊文思這麽一倒,他們家在朝堂的影響力勢必會受到影響,楊約肯定不甘心。
楊銘皺眉道:“楊嶽一直都是萬年縣令,尚書左丞他幹不了的,不是不想讓他上,是他沒有這個能力。”
尚書左丞,名義上是尚書左仆射的佐官,但人家的權責是:參知政事、總領綱紀,協調禮部、吏部、兵部,權利非常大了。
楊銘不是不想幫忙,這個位置,他隻有舉薦的份,最後拍闆的還得是他爹。
而他爹這次遠征高句麗,好多大臣借着機會拉近了與皇帝之間的關系,在楊廣心裏,排隊的都不少呢,楊銘想要舉薦,更得排隊。
楊約沒有勉強,畢竟他也熟知當下形勢:
“裴蘊來找過我,希望我不要再揪着宇文化及不放,請我高擡貴手,我有點犯疑,裴蘊怎麽會幫着宇文述說好話?裴矩又是否知道呢?”
你這是挑事呢吧?楊銘笑道:“陛下心意堅定,這個時候你還是不要出頭了,裴蘊也是好心,怕你惹陛下不快。”
楊約皺眉道:“宇文述這一次肯定是問題的,以他的性子怎麽可能立下如此大功之後,這麽低調?隻贊揚别人的功勞,到他自己的時候,反倒過份自謙,我找過衛玄和藥師,他們倆什麽都沒有說,更讓我覺得疑惑。”
楊銘慢悠悠的品着茶,淡淡道:
“真覺得他有問題,要暗地裏查,不要這麽明目張膽,搞得天下人都知道你想把他弄下來,滅國之功,動不了的,我想殺化及,也下不手啊。”
“嘶~~~化及的過錯,不至于是死罪吧?”楊約愣道。
在他的立場看來,化及是國公嫡長,隻要不是忤逆,多大的死罪都能抵消,何況人家說到底也是去平叛了,雖然殺孽過重,也罪不至死。
他可不是爲宇文化及考慮,他是爲自己考慮,因爲他們是一個階層的。
朝廷對待他們這個階層,得優待。
楊銘道:“地方有亂,首重安撫,其次兵戈,他安撫了嗎?隻管殺人了,殺了那麽多人,還抵不上他這一條命啊?”
我覺得抵不上,我也殺了啊,剛開始出現逃兵的時候,是我負責殺的,我殺了好幾千呢。
不對楊約反應過來了,這特麽是警告我呢?
我就說嘛,以太子的謹慎,怎麽可能明說想弄死化及,鬧了半天,說給我聽的。
楊約趕忙轉移話題:“張須陀明日就會進京,我已經告訴玄感,讓他早早派人去長安驿迎一迎人家,這個人,太子今後用得着啊。”
廢話,我還用你說?
楊約這是希望楊銘将張須陀收入麾下,殊不知人家史萬歲早就打好招呼了,張須陀進京的第一晚,必須住在皇城内的門下省别館。
别館是專門用來安頓重要人物進京的,以便皇帝随時召見。
玄感這麽着急忙慌的去見人家,是封口去了,意思是我在山東買田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但是他們不知道我買了多少,你得給我往小了說。
這個面子,張須陀于情于理,都會給。
楊銘笑道:“你的消息不靈通啊,如果我猜的不錯,張須陀應該已經進城了,他今晚要住進門下省,那麽就必須早點進京,提前拜會兩個人,一個是魯公,一個是玄感,其實你可以讓玄感在家裏等的。”
“不會不會,城門衛有我的人,他要是進來,我肯定是第一時間知道,”楊約笑道。
就在這個時候,管家進來了:
“有消息,張須陀走春明門進的城,不過人眼下已經在府外求見了。”
楊約一愣,嗎的,春明門歸萬年縣,楊嶽幹什麽吃的?通報消息的人和張須陀前後腳來了?
面對楊銘一臉戲谑的笑,楊約汗顔道:“是臣誇下海口了,越老越不穩重了。”
“你去将他迎進來,你府上的美侍不是很多嗎,挑幾個服侍人家,”楊銘打趣道。
楊約哈哈一笑,轉身去了。
正如楊銘猜想的那樣,張須陀今晚就要進宮,以備皇帝随時召見,所以他快馬加鞭,壓根就沒進驿站,星夜兼程的趕來了。
現在是晌午,拜會了楚國公楊玄感之後,他晚飯還要去史萬歲家裏吃呢。
這次進京,他也就帶了三十個随從,兒子張元備,心腹熊寶,愛将程咬金,都跟着。
程咬金是來長見識來了,能進一趟京,甚至還有可能入宮,回去之後無疑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卑職張須陀,見過楊公!”
楊約剛一出來,張須陀便和部下們朝着楊約半跪,這是軍禮。
一個膝蓋着地和兩個膝蓋着地,是不一樣的。
軍中,因爲主帥都是坐大帳的,所以将士們不方便站着彙報事情,所以單膝跪地就成了軍中下級見了上級的禮儀。
楊約趕忙上前将他扶起:“山東全仗你了,走,随我入府,有一個你意想不到的人,在等着你呢。”
楊銘之所以出宮,有一半的原因,就是爲了在宮外見一見張須陀,宮裏全是内侍省的宦官,不太方便。
程咬金站在門外的時候,望着楚國公府的高大院牆,已經是瞠目結舌了,入府之後的所見所聞,更是讓他驚訝的合不攏嘴。
“别亂看,”張元備小聲提醒一聲,程咬金才渾身一震,收回目光。
楊約聽到了,轉身捋須笑道:“無妨的,老夫也是軍伍出身,與将士們最是親近,在我這裏,沒有那麽多的規矩,眼睛長在人身上,就是用來看的。”
他這是說鬼話呢,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那種,今天要是換成其他人亂看,他就是另一種說辭了。
書房内,楊銘正在随意的走動着,翻看着楊素留下來的藏書。
因爲書房是要遮光的,避免書籍被暴曬,所以楊銘身邊,一直跟着一位掌燈的侍女。
“别跟着我了,去告訴你們的管家,讓他去将玄感叫回來,”楊銘笑道。
“是。”
侍女看了一眼楊銘,頓時羞赧的垂下頭,邁着小碎步離開了。
這時候,門剛好被從外打開,楊約領着四個人步入書房。
爲首的那個龍精虎猛,面容清癯,大約四十多歲,後面那三個就年輕多了。
“可是齊郡張須陀?”楊銘轉身笑道。
張須陀趕忙看向楊約:“敢問楊公,這位貴人是?”
楊約笑道:“這份風姿,自然是太子殿下了。”
程咬金渾身一震,目瞪口呆的看向楊銘。
“齊郡太守張須陀,攜部将張元備、熊寶,程咬金,拜見太子殿下,”四人趕忙下跪。
這一次,是兩個膝蓋着地。
程咬金?楊銘也愣住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