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之後,是個人都會懷疑宇文述有問題。
衛玄拼了老命以最快的速度,率部攻占水壩,就是要給宇文述和于仲文的主力提供渡河機會,他可倒好,跑水壩去了,美其名曰救衛玄,還說什麽薛世雄逼他的。
這口鍋是要扣在薛世雄頭上了?
與高大陽相遇之後,明擺着隋軍因爲兵甲和兵種之利,李靖又破了薩水大營,燒了高大陽一半辎重,占據着絕對優勢,宇文述卻遲遲不敢打。
他是那種不敢打的人嗎?顯然不是。
但你說他故意延誤軍機,可能性也不大,畢竟宇文述是行軍大總管,出了問題,他是第一個頂罪的。
“聊着聊着,天就亮了,藥師在我這裏用過早飯之後,就去朝會吧,”楊銘笑道。
李靖皺眉道:“我在回來的路上,聽修武公說,陛下有意讓您修養一段時間?”
今天是三月初二,楊銘正好不能參加朝會,楊廣本來下旨罷朝三天,初一晌午,就收回了。
“楊約隻跟你說這個,沒有說其它?”楊銘道。
李靖搖了搖頭。
楊銘朝裴爽指了指,示意對方将陳君賓的那封密信拿來,交給李靖看一看。
李靖看到一半的時候,就已經看明白了:
“陛下讓化及平叛河北,就是想給對方封個爵位,因在遼東的時候,衆人反對此事,陛下才暫時擱置,宇文述此番有滅國之功,化及封爵已經是十拿九穩了,河北濫殺平民,隻怕也會不了了之。”
楊銘點了點頭:“陛下如果一意封爵那麽濫殺這樣的字眼就不會出現,而是剿滅叛賊有功,黑白本就說不清楚陛下支開我,也是擔心我爲難化及。”
“那麽殿下是什麽意思呢?”李靖問道。
楊銘笑道:“你知道的我最不能忍的就是濫殺平民,别說是宇文化及,就是他爹,我也不會放過他。”
李靖皺眉道:“化及濫殺平民以冒功,其實還是沖着封爵去的,眼下宇文述威望正盛,殿下還是不要妄動爲好,陛下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楊銘笑了笑:“無妨,我自有辦法。”
李靖在東宮和楊銘共進早飯之後,便匆匆去往大興殿參加朝會,他已經封了爵,又是功臣,是有他一席之地的。
畢竟楊廣繼位之後,參加朝會的人數非常多,大興殿擠得滿滿的,不像楊堅時期,就那十來二十個大佬。
朝會過後,沒有見到太子的史祥和屈突通趕忙來東宮求見。
“太子日理萬機,消瘦了,”屈突通是從小看着楊銘長大的,比之他離京之前,楊銘确實瘦了一些,但也沒有瘦到哪去,人家屈突通不過是一句奉承話。
楊銘淡淡道:“河北的事情,倚仗兩位了,你們走了之後,是魚俱羅負責處理後事嗎?”
坐在坐位上的史祥點頭笑道:“我們對河北不甚熟悉,既然亂子沒有了,自然還是需要高唐公來收尾。”
“他這個收尾,好不好收啊?”楊銘低頭把玩着手裏的一串佛珠,淡淡道。
史祥一愣,下意識瞥了屈突通一眼,你跟太子熟,你說吧。
屈突通道:“不知殿下對河北之事知道幾何?”
楊銘擡起頭來,挑眉道:“怎麽?我要是不知道,你就不打算說了?”
“沒有沒有,臣可沒有這個意思,瞞誰也不敢瞞陛下和您啊,”屈突通笑道。
楊銘嘴角一勾:“你還是瞞着我吧,不然我要是全都知道了,怕你不能站着離開我這座承恩殿。”
屈突通頓時一愣,隻感覺渾身汗毛瞬間就立起來了,
他可是非常了解的楊銘的,人家打小就是個狠人,又是二聖撫養長大,手腕強硬,性格霸道。
人家這一句話,明擺着什麽都知道了。
“臣有罪,”屈突通趕忙道。
楊銘将手裏的那串佛珠放下,歎息一聲:
“在我這裏,是從來沒有将你當作外人的,你是聖後的人,我自幼養在聖後身邊,與你的關系一直都很親近,我是什麽性子,你知道,聖後她老人家慈悲爲懷,你也知道,聖後若在,你覺得她老人家會怎麽處置你?”
屈突通嘴角一抽:“臣有罪,請太子賜罪。”
“那你說說,我該怎麽賜罪呢?”楊銘話是沖着屈突通說的,但也是給史祥聽的,後者眼下也是如坐針氈,不敢吭聲了。
屈突通心知今天的東宮之行,不好過關,于是把罪名都推到了宇文化及身上:
“臣等二人,也不想這麽幹,但是宇文化及是行軍總管,我們倆是副的,軍中當服從将令,我二人也是不得已而爲之。”
史祥趕忙附和道:“而且我們倆和魚俱羅是聯名上奏此事的,奏疏裏說的很清楚,不知殿下看過否?”
“看過沒看過,都是一樣的,”楊銘沉聲道:“宇文化及濫殺,你們兩個也濫殺,一道推責的奏疏,并不是免死金牌,不過你們兩個也不用擔心,我不會問你們的罪,最多就是懲戒罷了。”
說罷,楊銘看向屈突通:“久在軍中,也是鋼筋鐵骨的人了,二十鞭子,扛得住嗎?”
屈突通一愣,趕忙起身半跪在地:“臣扛得住,請太子責罰。”
人家早先就是伺候楊堅夫婦的,自然明白一個道理,打你罵你那是爲你好,說明還把你當回事,不搭理你了,才是最可怕的。
楊銘又道:“陽城郡公年紀大了,我就不罰了,裴爽,給邑川公用刑吧。”
史祥低下頭去,不敢吭聲,他年紀是大,但也就比屈突通大個六七歲,人家太子明擺着跟他劃清關系,你不是我的人,我不罰你。
裴爽拎着鞭子過來,直接就抽,把屈突通給幹趴下了,皮開肉綻的。
楊銘起身來到屈突通面前,将那串佛珠挂在對方脖子上:
“上天有好生之德,邑川公今後還需好自爲之。”
“臣臣一定改過,”屈突通咬牙忍着劇痛,表情痛苦道。
楊銘朝裴爽道:“找個太醫,讓楊玄挺送邑川公出宮,就去宇文述的大門口,就地醫治,不該罰的我都罰了,該罰的想要躲過去,呵呵”
就這樣,屈突通被人給擡走了,留下史祥坐立不安。
“河北殺了七萬人,有多少不該殺的?”楊銘重新坐下,淡淡道。
史祥下意識咽了口唾沫,道:“臣沒有仔細統計過,額.或許有四成,本不應是死罪,畢竟是叛亂,下手是重了一些。”
楊銘道:“你在高句麗也這麽殺的?”
史祥苦着臉道:“臣的職責是護衛陛下,并無交戰之事。”
“噢這是不是就叫窩裏橫啊?”楊銘問道。
史祥再也坐不住了,趕忙起身道:“臣确實是無奈啊,是宇文化及下的令,臣總不能不聽吧?太子明鑒,我和屈突通後半程已經收手了,我們也知道這一次罪過不小。”
楊銘點了點頭:“你們倆最多也就算個幫兇,幫兇嘛,沒多大罪過,何況人家宇文化及這一次,也不一定會被問罪,不過你記住了,将來若是陛下問起,你就說你是被強迫的。”
史祥頓時會意:“臣就是被強迫的,魚俱羅可以證明。”
“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了,今天的朝會上,都有誰反對宇文化及封爵?”楊銘問道。
史祥心裏長松了一口氣,心知這一關算是挺過去了:
“遼東的時候,大部分人是反對的,畢竟化及于遼東城北線布防不利,以至于吐萬緒攻城不順,這是有過錯的,雖然說子承父蔭,但是化及的名聲不好,所以遼東時候,大家都反對,但是今天的朝會上,也就楊公他們叔侄倆反對的很厲害,其他人嗎,或許是看出陛下心意,所以沒有再說什麽。”
楊銘點了點頭:“封了沒?”
“沒有,楊公反對的很厲害,所以陛下眼下沒有封,不過陛下非常不高興,因爲有人告發玄感,在山東兼并土地,”史祥道。
好家夥,這是鬥起來了?
老爹看楊約他們家不爽,楊銘是知道的,但是不爽,也隻能是不爽了,現在楊廣想要動楊約,已經不存在實行的可能
楊銘一共五個兒子,三個嫡出是人家楊玄感的外孫,你動人家,就是跟自己的親孫子過不去,楊廣是不會做這種事情的。
動楊約,已經牽連到動國本了,這怎麽動?動不了啊。
指望一個兼并土地扳倒禮部尚書和司隸台老大,不可能的,獲罪都不可能,最多就是訓斥幾句。
楊銘是比較欣慰的,楊約這個人始終跟自己站在一個立場,以對方奸詐狡猾的性子,明知得罪皇帝,都要和宇文述硬剛,夠意思啊。
“行了,你回去吧,如果陛下問起你來我這裏都說過什麽話,照實回複,”楊銘道。
史祥點了點頭:“臣明白。”
果然,史祥前腳剛踏出東宮,後腳就被内侍省的人給帶走了。
今天可真是運衰,過了一關,還有一關,史祥在心内歎息一聲,我是無辜的啊,是陛下讓我跟着宇文化及平叛,我又說了不算,這下好了,被牽扯進一場風波當中。
我這是招誰惹誰了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