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麥鐵杖就不一樣了,因爲麥鐵杖也有慰撫使,人家的慰撫使咋就不受降呢?
況且不但是高以賢在,就連李靖身邊的慰撫使宇文靜禮,也在場,因爲李靖是冒險深入敵境,宇文靜禮一介文臣,頂不住那種奔波,所以留在麥鐵杖身邊。
三個慰撫使,就劉士龍一個人逼逼叨叨個沒完。
眼見高句麗的宰相,在自己面前被麥鐵杖給一刀砍了,還威脅自己,劉士龍卻一點都不畏懼:
“我秉持陛下旨意,随軍慰撫,麥總管要殺我?”
于仲文趕忙道:“麥總管沒有這個意思,好了,人已經殺了,這件事暫且不提。”
“好,咱們暫且不提,”劉士龍看向宇文靜禮和高以賢:“二位使君是見證,日後面見陛下,二位可要說清楚。”
宇文靜禮好歹是驸馬,他一直都覺得除了虞世基之外,他是慰撫使裏面最大牌的,但是沒想到這個劉士龍是真能跳啊?
這麽多驕兵悍将明擺着不願受降,就你唠叨個沒完,咱們是跟着混軍功來的,不是指揮人家主将怎麽打仗的。
宇文靜禮淡淡道:“本使君認爲,敵軍确爲詐降,其言辭之中,拖延之意明顯,而我軍需要及早南下與來總管會合,是拖不得的,此賊用心險惡。”
“便是如此,麥總管雖是莽撞了一些,但此番痛失愛子,有情可原,今日之事,我必當如實上奏陛下,”高以賢也道。
這倆人是楊銘打了招呼的,心裏清楚自己該怎麽做,所以随軍以來,基本不幹涉用兵大事,否則回去之後,怕太子找他們的麻煩。
劉士龍目瞪口呆,沒話說了,這時候,麥鐵杖猛地站起,把他吓了一跳,還以爲對方真要砍了他。
隻聽麥鐵杖道:“本将願領軍攻城。”
“麥總管不急,我有上策,”于仲文微笑擡手。
當晚,于仲文在軍中找了一名與乙支文德身形面相相仿的士卒,換上了對方的衣服,領着那六十多個高句麗使者,在梁師都率領的一千大軍護送下,往城門方向去了。
看起來,似乎是初輪談判結束,乙支文德要帶着隋軍進城接收。
其中一名高句麗使者,在隋軍的脅迫下叫開了城門,也爲守在烏骨城的萬餘守軍,敲響了喪鍾。
經過半夜的激戰,烏骨城被徹底拿下。
麥鐵杖部隻是休整了兩個時辰,便在翌日淩晨率先渡河,于仲文會跟在他屁股後頭,東路軍的段絟、李玄通、黃君漢也會随軍南下,填補麥鐵杖大損之後的兵力空缺。
烏骨城的存糧被隋軍搜刮一空,梁師都更是帶着人滿城搶糧,不給就殺。
原本缺糧的于仲文,得到極大補充。
臨近晌午,對面的高句麗大軍都沒有任何動靜,這讓宇文述這邊犯疑了。
你們到底是打不打?
當然不打,高大陽辎重被李靖燒了一半,成功攔截到宇文述主力的時候,本意是要打的,第一天也确實打了。
但是來自平壤方向的王令,是讓他拖,并且給他送來了糧草補充。
這下子高大陽不着急了,反正我也沖不動,咱們就這麽耗着吧,看誰能耗過誰。
嚴陣以待的隋軍等了一天,也沒等到敵軍來攻,緊繃的神經也稍微放松下來。
但是衛玄卻緊張了,因爲他們耗不起,糧食藥物大量短缺,是經不起空耗時光的,人家來護兒還在眼巴巴的盼着他們呢。
于是傍晚時分,他便去中軍大帳找到宇文述:“敵軍有意拖延,我軍應反守爲攻,主動出擊。”
宇文述皺眉道:“若是敗了,這個責任是你承擔還是我承擔?”
“我來承擔,”衛玄道:“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敵軍雖衆,卻是不堪一擊,我王師精銳龜縮不前,空耗士氣。”
宇文述淡淡道:“讓你擔,你也擔不起,後方軍報,薛世雄防線告急,你不是該回你的東路去?”
衛玄雙目一眯,咬牙道:“宇文述,平壤就在眼前,功成在即,你身爲大總管延誤軍機,何顔以對陛下?”
本該是于仲文對宇文述說的話,換成衛玄來說了。
“來人,”宇文述淡淡道。
衛玄瞪目道:“我看誰敢?”
宇文述道:“将衛總管請出去。”
衛玄冷哼一聲:“宇文述,身敗名裂,就在眼前。”
說罷,衛玄冷笑離開。
軍帳中,宇文述陷入沉默,今天不隻是衛玄來此請戰,實際上很多人都來了,說到底,還是左翊衛有了精煉兵械之後,戰鬥力太強了。
從上到下,都打出了信心,五萬對十萬,竟然沒有一個害怕的。
事實上,宇文述自己也有信心,他也清楚,隻要沖陣,高大陽的薩水主力,便将灰飛煙滅。
但是大事已謀劃至此,眼下放棄,風險難料啊。
可是他現在,已經不能再硬撐下去了,軍心已經浮躁,人人請戰,他要是再強行阻攔,太容易招人诟病,回師之後,也會被人拿來攻讦,于己不利。
楊銘啊楊銘,難道你真的是承天之命?否則爲何要會如此關鍵時刻,鑄造出精煉鋼?
我算無遺策,卻還是敗給你了。
宇文述怔怔的望着桌子上的燈盞,良久後,他召來旗官:
“傳令諸将,中軍議事。”
翌日,
前方步軍大陣,開始緩緩推進,戰鼓隆隆,在隋軍刻意重踏地面的腳步聲中,精銳王牌左翊衛,終于開始了他們進入高句麗之後的第一次,全面大戰。
二十四路遊騎大陣,從兩翼奔馳而過,聲勢驚人,待到抵達敵我中線距離後,八路重騎分兵而出,像一柄錐子一樣,插入了早已嚴陣以待的高句麗大軍陣中。
陽光下,隋軍鮮亮的铠甲反射着耀目的光,震天的厮殺響徹天地。
高大陽立即令六萬重騎全軍出動,于兩翼絞殺,而他坐鎮中軍,指揮大陣禦敵。
楊元慶一馬當先,一點都不像是高門大閥出身的貴胄公子,在蘇烈和蕭世廉的左右策應下,充作沖陣箭頭,一舉破陣。
數不清的馬槊,像是追命之槍,狠狠刺破敵軍甲胄盾牌,本該牢不可破的敵軍大陣,被隋軍重騎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完全擊潰。
破陣之後,八路重騎分而遊走,割裂敵軍各方陣之間的呼應,與此同時,跟在他們後面的步軍大戰,快速行軍,進入決戰之場。
宇文述此番部署,與當初衛玄的建議一樣,集中主力破其中軍大陣,隻要攻破中軍,那些具裝甲騎便是蜀中無将,帳中無人的無頭蒼蠅,必然會被逐步蠶食。
高大陽在破陣的那一刻,整個人已經像是一個木雕一樣,對于眼前的畫面,視若無睹,他已經呆了。
一觸即潰,這還怎麽打?
半晌後,在身邊将領的用力搖晃下,高大陽回過神來,趕忙發布他人生當中的最後一道将令:
“全軍撤退。”
眼下撤走,至少重騎還能保留相當一部分,若是猶豫,等到中軍被破,那就是全軍覆沒了。
在随從的攙扶下,高大陽登上戰馬,在急促的鳴金聲中,帶着親随第一個逃跑。
十萬大軍就這麽潰了,本該還有一戰之力的,但是主帥的心理防線已經崩潰了,緻使整個大軍潰敗的一塌糊塗。
宇文述下令追擊,二十四路遊騎大軍,并不肯就此放過敵軍,而楊元慶眼尖,早早就注意到了敵軍主帥的逃跑方向,跟蘇烈打了一聲招呼,兩部三千人,朝着高大陽拼命追去。
大隋軍制,擊殺(俘虜)敵軍主帥,封萬戶侯,萬戶侯可不是指你的食邑有一萬戶,這隻是一種誇張的修辭手法,其實就是侯爵。
這對于普通将士來說,無異于一步登天,楊元慶是不稀罕的,我爹挂了之後,我還要襲楚國公呢,看不上這玩意。
所以他有意讓給蘇烈。
阿姐楊茵绛平時的叮咛囑咐,他都記在心裏,誰在太子心裏重要,他這裏門清,再者說,他和蘇烈此番遠征,也算是結下了過命的交情,讓個侯爵而已,又不是讓老婆。
三千重騎一路卸甲,爲的就是能夠追上高大陽,不過這小子跑的是真快,确實不好追。
兩人從白天追到黑夜,眼瞅着都快追不上了,結果對方突然調轉方向往北,這下子給蘇烈他們提供了機會。
裴行俨來了,他渡河之後,便第一時間往上遊走,結果誤打誤撞之下,正好擋在了高大陽的逃跑路線上,他這麽一阻,高大陽算是完蛋了。
躲進一片小樹林的高大陽殘部,被團團包圍,無奈之下,隻能投降。
高句麗薩水主帥,王室成員,被蘇烈給俘虜了。
下面的士卒,肯定是不會跟蘇烈搶這份功勞的,跟太子熟的可不是他們,再說了,他們也有功。
功勞歸主将,這是軍中的規矩,真正的大功,在人家宇文述腦袋上呢。
與蘇烈等人會合之後,裴行俨得以知曉戰況,趕忙道:
“你們速派人禀告大總管,于總管已然南下,既然我軍大勝,正是合兵之機。”
楊元慶大笑點頭:“咱們就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