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肅還是給力的,準确點說,半給力。
他去了巴蜀三個月,搞來了六十萬貫,與預期的一百萬貫,差了近一半。
六十萬貫是不經花的,楊銘将這筆錢挪給民部之後,一天就花完了,花哪了?又批給太府寺置辦冬衣去了。
前線的将領們鬧不滿,說是衛士們寒冬臘月趕路,凍死不少,冬衣嚴重短缺,京師這邊,史詳部、獨孤盛部、屈突通部,郭榮部,都沒出發,等着冬衣下來才會趕路。
他們四部,不是打先鋒的,而是圍繞在楊廣身邊,護衛王駕,最後能不能上場,也說不定。
冬衣優先都給了像李靖這樣的先鋒軍,包括最精銳的軍械甲胄以及戰馬的精細料,剩下的大部分又配發給了左備身府和左右禦衛。
落到史詳他們頭上的已經沒多少了。
沒有冬衣,讓我正月行軍,開什麽玩笑?别走到半路,大軍散夥了。
這完全是有可能的。
曆史上,府兵沒有吃喝和過冬用品,極易鬧出兵變,募兵沒有軍饷,直接就地兵變。
好在大隋眼下,沒有募兵,都是府兵,軍饷這一項開支非常少。
史詳他們幾個,也不走了,天天賴在尚書省,等着冬衣發下來,他們不會去找太府寺,因爲太府寺隻是管司染,也就是做衣服,但是做衣服的錢哪來,得看尚書省。
楊雄也正在想辦法從民間緊急收購一批冬衣,但是國庫實在沒錢,一時間,尚書省也是焦頭爛額。
實際上,從皇帝打算親征高句麗開始,尚書省就一直焦頭爛額。
“我大隋制,軍府衛士自備弓、箭筒、橫刀、砺石、解結錐、氈帽、氈服、裹腿、矢三十、麥飯九鬥、米三鬥,并其甲胄、戎具收藏于兵庫,有戰事出征,按存糧發給,你們怎麽就能缺這麽多?兵庫的庫存呢?”民部尚書崔仲方皺眉道。
府兵制,衛士的一身行頭,都需要自己從朝廷購買,然後存在各自所在軍府,出征的時候,才會發給你,如果一直不出征,這東西就會沒了。
屈突通道:“沒了,有些是被底下的蛀蟲給挪用貪污了,有些存放不當,已經是蟲吃鼠咬,不能穿了。”
“你們搞沒了,搞壞了,現在跟民部要?沒有這個道理吧?”崔仲方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朝廷沒錢沒糧,已經沒有辦法置辦冬衣了,所以他打算甩掉這個包袱。
史詳道:“所有軍府都存在這個問題,不單單是我們幾個,别家的就能給配冬衣,爲什麽我們不能配?就因爲我們不是打先鋒的?”
平日裏,這些個軍府将領在尚書省說話,還算客氣,但是到了用着他們的時候,人家可跟伱不客氣。
當然了,也是分人,再怎麽,他們也不敢跟楊雄不客氣。
“出征關頭,你們才想起查驗兵庫,早幹什麽去了?”楊雄質問道:“如今先鋒軍已經開拔,你們賴着不走,延誤大事,到時候你們四個的腦袋,頂的起?”
郭榮歎息一聲,無奈道:“誰能想到一些破皮爛襖,底下那些将領都會打主意。”
“你瞧不上破皮爛襖,有的是人能瞧上,”從河東趕回京師,接替閻毗成爲新任太府寺卿的元壽冷哼道:“現在就是有錢,司染署也給你們做不出來這些衣服,何況還沒錢。”
“你們可不能撂挑子啊?”屈突通大驚道:“這個節骨眼上,大家應該齊心合力的想個辦法,而不是來回推诿,你們尚書省要是辦不了,我們去找太子去。”
“混賬!”楊雄冷喝一聲:“你算什麽東西?也敢在這裏大放厥詞,你也不瞧瞧這是什麽地方?是你一個從三品的武将可以放肆的嗎?”
屈突通被訓的啞口無言,他也是着急了,大軍再不走,洛陽那邊問罪的诏書一到,他是脫不了幹系的。
郭榮在一旁解釋道:“非是我等不願走,這寒冬臘月的,北境風寒徹骨,沒有冬衣,将士不肯走啊,我就是拿鞭子一個一個的抽,也抽不動這麽多人啊?”
“那些貪腐将領,抄家沒有?”崔仲方問道。
郭榮苦笑道:“抄的幹幹淨淨,他們貪的錢,早花沒了。”
“呵呵.呵呵呵.”楊雄連連冷笑:“你們軍府自己捅下的窟窿,讓尚書省給你們補,先鋒軍那幫人,是不得不補,人家要沖陣陷陣,可是我們又能補多少呢?”
說着,楊雄看向崔仲方,道:“固安公不妨将民部的那堆爛賬,讓他們看看,别讓人家以爲咱們有錢,不給人家撥。”
崔仲放冷笑一聲,擡了擡手,立即便有幾名民部官員去搬賬本了。
“别别别,我們不是這個意思,”獨孤盛趕忙去攔,苦笑道:“我們知道民部沒錢,但是我們也确實無處可去了啊,能弄到錢,我們也不會來這裏打擾諸位。”
“四個蠢貨,軍府是該好好管管了,看看你們都幹了些什麽?”楊雄怒斥四人,四人不敢吭氣。
論威望,論級别,論血統,他們跟人家楊雄,就不在一個層面上。
眼下大戰将啓,實在不宜于内部搞一些動作,放在平時,缺錢了,可以抓幾個人,抄幾個家,籌一籌,但眼下,你敢這麽幹嗎?
軍隊都去了邊境,内部就必須要穩固,多大的事,都得等到戰争結束才能處理,否則就會出亂子。
楊雄認爲,這件事,還是得告訴太子,不論太子有沒有辦法解決,人家也得出面主持。
請示東宮之後,楊銘親自來了尚書省。
“都坐下吧,别站着了,”楊銘擡了擡手,示意衆人就坐。
貪官這種事情,是避免不了的,實際上,皇帝也一直在縱容底下的人貪污,不是隻有楊堅楊廣這麽幹,大部分皇帝都這麽幹。
爲什麽?你貪污,你就是有把柄的人,我用得着你的時候,你沒事,我不用你的時候,這個就是你的罪名。
我可以用這一條,名正言順的收拾你。
這就是爲什麽,清官很難做到很高的位置,因爲皇帝不敢用清官,你都沒把柄了,我哪敢用你啊?
正如後世領導最怕的四類下屬:本地公職,沒有房貸車貸,父母退休,還特麽沒結婚,如果四樣俱全,那屬于是BUFF疊滿了,任何人不能奈我何。
楊銘知道,貪污這種事情,是無法禁絕的,不要小看破皮爛襖,你們現在不就是在爲破皮爛襖發愁呢嗎?
“關關難過關關過,辦法總比困難多,”楊銘淡淡道:“大軍必須在明年三月之前,抵達涿郡,這是首要,其它都屬次要,冬衣是衛士們存放在兵庫的,既然沒了,這個窟窿必須軍府來補,你們補不上,尚書省可以幫忙,但是這個錢,算你們欠下的。”
“可以可以,”郭榮趕忙道:“隻要大軍能趕緊走,等到戰事結束,我們願意慢慢還這個錢。”
軍府,是有公廨田的,而且數量不少,勒緊褲腰帶,三兩年就能還清。
楊銘點了點頭,看向尚書省衆人道:“沒辦法了,國庫沒有錢,将士們又急需冬衣,我湊一湊吧,屆時太府寺必須在十日之内,将冬衣全都購置上來,十日之後,大軍開拔。”
楊雄頓時着急道:“這怎麽能行?他們捅下的窟窿,怎麽能讓太子去補?我不同意,眼下東宮新添三位皇孫,正是用度緊張之時,殿下切勿有此念頭。”
别誤會,我不是一個人出,我隻是想帶個頭,帶着你們一起出,怕什麽,難不成他們賴咱們的賬?
其他人也是趕忙出聲,紛紛勸谏楊銘收回成命。
楊銘故作苦惱道:“國事爲重,不可延誤,眼下也确實沒有開源之處,我先拿錢頂一頂吧,總不能讓将士們都凍着,你們也不用再勸了,我苦一苦,無妨,但将士們爲國出征,我等豈能輕慢。”
還有人再勸,但是楊銘心意已決,看向四名軍府将軍,道:
“我拿六十萬,還缺多少?”
這幫子豪門出身的官員,一個比一個有錢,楊銘在河東設置的那座精品高爐,打造出來的兵械甲胄,就是賣給這些人的,那出手一個比一個闊綽,沒有一個搞價的。
在座的有不少,都是他的顧客。
人家太子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大家不出力,也不合适,楊雄認捐道:
“我這裏能湊個十萬。”
“我再添五萬,”崔仲方歎息道:“國事艱難,卻有如此多的蛀蟲,等到大事已定,是該好好整治一番了。”
不大一會,一百萬湊出來了,這些錢,買衣服還是不夠,因爲将士們的冬衣,是氈服,用羊皮羊毛做的,價格不便宜。
郭榮他們四個人,要三萬八千件氈服,總的價格,在一百五十多萬貫。
那麽眼下,還缺五十萬。
“你們啊~~~”楊銘站起身,指着那四個一毛不拔的将領道:“我真是服了你們了。”
四人戰戰兢兢,不敢擡頭。
說罷,楊銘看向刑部侍郎梁毗道:“在京師抄幾家賭坊,把剩下的錢給他們補上。”
梁毗嘴角一抽,京師的賭坊,這都不是一般人開的,抄哪個是好?
這差事得罪人啊?
突然間,梁毗靈光一閃,抄不動賭坊,那我就扣押賭徒的錢呗,反正是朝廷的命令,你們隻能吃這個啞巴虧了。
“臣領命,”梁毗點頭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