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家的性格,也是邪了門了,腦子好像真的不會拐彎。
楊萬石獲罪被調離河間郡之後,補任的太守姓獨孤,是獨孤家老四獨孤藏的長子獨孤機。
眼下的河北是需要安撫的,但是這個人一上任,竟然在轄地大肆緝拿當初參與民亂的百姓,抓了好幾百人。
我特麽是讓你下去安撫,不是讓你下去抓人。
獨孤機襲了他爹的滕國公,也是一等公爵了,是楊廣的表哥,就比楊廣大幾個月。
河間郡的縣令不敢告狀,于是曲線救國,拜托其它郡的太守,給朝廷上奏疏,不要再抓人了,河間郡眼下需要休養生息,而不是大興牢獄。
楊銘知道這件事之後,也是很光火,這就是世家出身的官員弊病所在,沒特麽幾個體恤百姓的,河北當初爲什麽有民變你不知道?
百姓也是被逼的,抓幾個領頭的辦了就行了,伱特麽還沒完沒了?
本來楊銘還不知道該怎麽處置他,後來獨孤懷恩鐵了心想去太府寺,監督煉窯工程,于是楊銘想到怎麽安頓獨孤機了。
但是他需要先奏請楊廣,畢竟十六衛大将軍是從二品,他不能說任命就任命。
楊廣收到信之後,召見了擔任洛陽尹的獨孤纂。
“他腦子是不是有病?現在什麽時候了,他還在下面抓人?”
楊廣其實比楊銘更早收到奏報,但是他完全沒有當回事。
獨孤纂是獨孤家的老大哥,也是目前沒幾個人服他的獨孤家主,當他看完楊銘的奏請後,苦惱道:
“兄弟們皆驕縱,臣也管不了啊。”
楊廣頓時拉下臉來:
“怎麽?難道朕替你管?你瞧瞧這些都是什麽人?一個是不想幹大将軍,一門心思擺弄銅鐵,還有一個不察國情,跟朝廷政策對着幹,他們到底想幹什麽啊?”
獨孤纂啞口無言。
“太子還奏請他回去接任右監門府,你說這樣的人,朕敢用嗎?”楊廣啪的一下将奏疏摔在桌子上。
獨孤纂趕忙道:“是臣約束不力,請陛下降罪。”
“不要跟我說這些沒用的,”楊廣一拂袖子,靠坐在扶手上,眯眼道:
“聖後她老人家給你們積攢的功德,朕看呐,也快被你們給敗完了,今天朕把話給你們說清楚,今後獨孤家襲爵與否,朕是會親自考量的,别以爲外祖他老人家給你們留下來的這些田,你們能永遠吃着,下面不思進取,多大的家業也經不住你們這麽啃。”
獨孤纂汗流滿面,一個勁的說臣知錯、臣知錯。
他肯定是慌的,皇帝姓楊可不姓獨孤,他們家在朝内已經沒有足夠分量的靠山了,聖後的五個兒子,就沒有一個跟獨孤家親近的,這才是最要命的。
于是他奏請道:“小女留戀洛陽已近三年,是否可以回歸太子懷抱?”
“你在想什麽?”楊廣突然道。
獨孤纂一愣:“臣臣沒想什麽啊?”
“呵呵.”楊廣頓時冷笑:“就你那點腦子,摳出來都不夠朕一頓下酒菜,還想打太子的主意,朕勸你早點死了這個心,楊約、裴矩,哪個是你能鬥得過的?别偷雞不成蝕把米。”
一下子被看穿心思,獨孤纂喉頭一動,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臣臣絕對沒有這個心思。”
楊廣嘴角一勾:“你那個閨女,也是個奇葩,老三待她可不薄,是她自己無情無義,不懂感恩,這樣的女人,朕的兒子可不要。”
完了我特麽就不該提這回事,這下把路給堵死了,獨孤纂心如死灰。
楊廣又劈頭蓋臉罵了獨孤纂一頓,但最後還是同意了獨孤機返京就任右監門府。
罵歸罵,終究連着親戚,不是外人,外人的話,楊廣罵起來還有點分寸,越是自己人,才罵的越狠。
獨孤纂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不怕皇帝罵你,就怕皇帝不搭理你。
楊廣也是恨鐵不成鋼,因爲就連獨孤纂在内,也是個不思進取的貨色,一門心思想要守着運河大賺特賺,就沒想過進尚書省。
燕雀之志啊。
而楊銘之所以選擇獨孤機,也是有原因的,因爲曆史上楊廣死後,獨孤機和王世充在洛陽擁立了楊侑繼位,但是獨孤機這個人,沒本事,所以裴仁基幾人密謀刺殺王世充的時候,沒喊他一起。
後來王世充毒殺楊侑,自立爲王,獨孤機心生退意,打算攜全家老小投靠李淵。
獨孤機管李淵叫表哥,這是自家人投奔自家人。
但是事情洩露,獨孤機被王世充給殺了。
而王世充最後又是怎麽死的呢?獨孤機的長子獨孤修德爲父報仇,夥同幾個兄弟,在關中把王世充給暗殺了。
楊銘看上的不是獨孤機,而是獨孤修德。
要知道當時李淵放了話,不殺王世充,而是流放蜀地,獨孤修德這是冒着天大的風險行刺殺之舉,事後也被罷了官。
自古忠孝一體,至孝之人多半也是忠心的。
其實楊銘也想過,到底會不會是李淵暗授機宜,自己不便出面,偷偷讓表侄去完成他的心意呢?
可能性不小啊。
所以楊銘隻能是抱着試一試的态度,這要是上上之材,就着重培養,不是話再扔掉就好了。
獨孤纂返家之後,立即召見閨女,結果管家說閨女去了江都耍去了。
“怎麽又去江都了?”獨孤纂大怒,閨女近來換了愛好,不怎麽出門狩獵了,畢竟最好的那幫狐朋狗友大多都被家族叫回去,安排前程了。
所以獨孤鳳兒便借着家族把控了通濟渠的漕運生意,時常坐船南下江都,去欣賞江南風光。
管家道:“是跟着漕船去的,算算日子,也就三五天就會回來。”
“别人家的閨女,早早就想着出閣,我倒好,養了個野小子,”獨孤纂怒視次子獨孤薪,道:
“這次回來把她給我關起來,哪裏也不準去,還有,想辦法讓太子知曉我關了鳳兒禁閉,看他如何反應。”
獨孤薪皺眉道:“恐太子不喜吧?”
“就是要讓他不喜!”獨孤纂拍桌道:
“最好趕緊把鳳兒給我弄走,我可不想跟楊達一樣,養一個六塵不染、拒缛禮于移天的閨女,武華那個兒子武士彠也是個妙人,這都跟在楊達閨女屁股後面獻媚三年了,還沒有拿下。”
獨孤薪笑道:“武華的洛陽丞,那是觀王找太子幫忙,才給弄到手的,他不巴結觀王府怎麽行?我倒是聽坊間傳聞,楊達的那個女兒對武士彠還是有點意思的,要不然早就斥令對方遠離了,怎會像眼下這樣給機會呢?”
“這也是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了,”獨孤纂冷笑道。
運河上,獨孤鳳兒迎風而立,家族的漕船已經在闆渚碼頭卸了貨,而她則是直接坐船沿着洛水,進入洛陽城。
人一旦有事可做,就會減少胡思亂想的時間,但獨孤鳳兒覺得,無論她每天過得如何充實,但腦海中還是有一道揮之不去的身影。
剛剛登岸,二哥獨孤薪已經等候她多時了。
“稀罕啊,你怎麽在這等我?”獨孤鳳兒笑道。
獨孤薪笑了笑:“我奉父命來接你,阿爺說了,今後不準你離開家裏一步,是家裏,可不是洛陽噢?”
獨孤鳳兒頓時皺眉:“憑什麽?他好好的抽哪根筋了?”
“阿爺也是爲你好,鳳兒跟我回去吧,”說罷,幾十個人簇擁過來,将獨孤鳳兒和獨孤白樓圍在其中。
獨孤白樓沒有任何反應,因爲獨孤薪給他使眼色了。
獨孤鳳兒冷哼一聲,也不當回事,跟着自己的哥哥就回家了。
自己的父親什麽性格,他是清楚的,自己隻要一鬧,阿爺就會心軟,興許是這次出門的時間太久,惹阿爺不高興了。
但是這一次,獨孤纂是來真的。
女兒歸家之後,他見都沒見,直接便令人将閨女的庭院反鎖,不準她離開一步。
獨孤白樓肯定是不受約束的,于是她找上獨孤纂詢問緣由。
“除了太子,眼下還有誰敢收留她啊?”獨孤纂對獨孤白樓還是很客氣的:“可這丫頭一門心思的不回去,太子那邊也沒個信,我這也是着急啊。”
獨孤白樓挑了挑眉,道:“你的意思是,讓楊銘主動要人?”
“就是這個意思,”獨孤纂撫掌笑道:“您跟太子的關系非同尋常,您出面是最合适的,鳳兒年紀不小了,總不能再這麽瘋下去。”
“我可以幫這個忙,但是有個條件,”獨孤白樓道。
獨孤纂大喜道:“您說。”
獨孤白樓擡頭看向對方,直視道:“不要摻和楊銘宮闱之事,這個遊戲你玩不起。”
獨孤纂一愣,臉色頓時凝重。
獨孤白樓冷哼一聲,道:“你要是尚書左仆射,鳳兒又何至于此?你以爲她不想見楊銘嗎?她是擔心你把獨孤家給卷進去,不要以爲楊銘好說話,人家那口刀,殺誰都是個殺。”
獨孤纂頓時遍體冷汗,他深知獨孤白樓伺候聖後一輩子,見識非同一般,而他也确實指望閨女去東宮争寵,好造福家族。
“你好好想想吧,真要爲了鳳兒好,就不要把手伸那麽長,至少現在不行,”獨孤白樓起身道:“楊、裴兩家都被楊銘壓的死死的,你算老幾啊?”
獨孤纂嘴角一抽,沒敢說話。
論輩分,獨孤白樓是他的姑母,人家可是照顧太子長大的,他可惹不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