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兄弟五個,原本隻是關中集團當中,并不算怎麽顯著的一個家族中的子弟,他們的祖父楊忠,不過是十二大将軍之一。
但是突然間,兄弟幾個一下子成了皇子,這讓他們一時間很難适應。
楊堅和獨孤伽羅于夾縫之中,屢屢化險爲夷,終成開國之偉業,使得兒女們一步登天,成爲貴胄之身。
楊堅夫婦靠的是實力,外加運氣,但是他們的子女當中除了楊麗華居功至偉之外,其它九個可是沒有出半分力氣,屬于是坐享其成,篡國之途,登基之路,其中險惡,他們九個根本不知道。
這就跟暴發戶差不多,人這一輩子所能擁有的成就,跟你自身有很大關系,你就是個殺豬的,就算讓你當縣令,也是個殺豬縣令。
楊堅登基的時候,五個兒子的性格早就定型了,楊勇本不是太子的料,小時候也沒人把他當太子培養,所以他守不住這個位置。
老三楊俊天生愛錢,即使他已經完全不缺錢了,但還是想着辦法搞錢。
老四老五,就是兩個純正的纨绔子弟,驟然手握大權之後,依然改不了纨绔的本性。
所以楊堅能有楊廣這樣一個兒子,是幸運的,但不幸的是,他這個兒子也無法摒除其暴發戶的本質。
自大狂妄之人,有時候往往有一顆自卑的心。
楊廣深知天下皆诟病他們家得位不正,關中集團很多人表面上服他,骨子裏其實都不服,所以他急迫的想要證明自己,也想要拿捏那些不服他的人。
他對楊秀,是完全沒有殺心的,屬于骨子裏瞧不起自己這個弟弟。
父母千辛萬苦所成就的偉業,好像隻有自己視同至寶,其他兄弟都沒有當回事。
“朕登基以來,事必躬親,處理大小事宜如坐針氈,不敢有絲毫懈怠,短短數年便給我大隋帶來了盛世氣象,”楊廣邊喝酒邊道:
“換成是大哥,或是伱,你們行嗎?”
楊秀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楊廣繼續道:“朕當年受父皇之命坐鎮江南,積極安撫地方,主動與世家交往,收集藏書典籍,尊儒尊佛,與民修養生息,你呢,你在益州都幹了些什麽?殺人,殺人,還是殺人,父皇給你的權利,隻是讓你殺人去了?”
楊秀啞口無言,巴蜀不好管,所以當初他采用元岩的建議,以武力震懾地方,确實殺了很多人,但真要說不好管,那時候的江南,可比巴蜀難管多了。
巴蜀隻是不服管理,江南是遍地反賊。
老二能把江南給安撫好,确實是厲害,這一點楊秀是服氣的。
事實上,如果楊廣繼位之後,仍能像當年在揚州那樣主政的話,大隋别說二世亡,很可能會開創一個前所未有的盛世局面。
“啞巴了?”楊廣呵呵冷笑道:“益錢(楊諒小名)從小就不服朕,但終究是兄弟之争,朕是兄長,所以每每包容,但他不能置父皇母後千辛萬苦開創之基業于不顧,起兵造反,禍及河北山東,危及祖宗基業,即使如此,朕依然沒有殺他,你信也罷不信也罷。”
楊秀很想問一句:那大哥總是你殺的吧?
但最後還是忍住沒有問出口,因爲老五的死因存疑,但老大鐵定是被他殺的,自己若是捅破這層窗戶紙,隻怕明天的太陽就見不到了。
“你們的兒子當中,有誰能比得過朕的麒麟兒?”楊廣問道。
楊秀一愣,沉吟片刻後:“楊銘我是認同的,這孩子從小養着阿爺阿娘膝下,大器已成。”
他的意思是,你兒子是被重點培養了,所以才優秀,我兒子要是也在宮裏長大,不一定比你兒子差。
楊廣看出他不服氣,笑道:“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咱們倆同父同母,也皆是在父皇母後教誨下成人,那你怎麽就差朕這麽許多呢?”
誰特麽比你差了?老子隻是沒有你陰,也沒有你狠,楊秀岔開話題道:
“那楊浩的事情,你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你覺得呢?”楊廣反問道。
裴矩完全成空氣了,坐看這對哥倆鬥嘴,他今晚能夠呆在這裏的原因,隻有一個,嘴巴夠嚴,所聽所見,他都會爛到肚子裏,跟誰都不會說。
楊秀當然希望這件事能成,他自己能不能熬死楊廣,不一定,但他的兒子可以,隻要熬到楊銘上位的那一天,自己兒子說不定還有個出路,所以楊浩必須先開這個頭。
“終是親侄,三哥又已亡故,念及骨肉之情,你也應當妥善安置楊浩,而不是扔在了屁點大的地方管軍府,三哥跟你沒仇吧?”
他是在提醒楊廣,我也跟你沒仇,跟你有仇的是老大跟老五。
楊秀當年坐罪,一部分因爲在益州亂來,一部分是以巫蠱之術詛咒他媽,确實沒有得罪楊廣。
可實際上,他獲罪就是楊廣在背後使的壞,楊素是幫兇,但他至今都被蒙在鼓裏。
楊廣聽出了弟弟口中的小心思,頓時捧腹大笑。
半晌後,點頭道:“好,看在他是阿祗唯一的嫡子份上,朕準其承繼父蔭,就任左屯衛大将軍。”
狗東西!這麽看來,我要是不死,我的兒子就沒有機會了對吧?楊秀撇了撇嘴,道:
“理該如此。”
接下來,兄弟倆開始喝酒,等到酒勁上頭,楊秀也就變得越來越自然起來,什麽話都敢說了。
等到楊秀離開之後,楊廣意猶未盡的朝裴矩道:
“朕鮮少有如此快樂時光,也就是朕的兄弟,敢頂撞朕,而朕也不會介懷。”
“還是陛下胸襟浩瀚,能容納萬物,”裴矩拍馬屁道。
楊廣哈哈一笑,道:“太子奏疏裏提到的那個和親,與世矩所想不謀而合,你們倆私下議過?”
“絕對沒有,”裴矩趕忙擺手:“自從太子入主東宮之後,臣與太子便再無書信往來。”
“那你閨女呢?總不會也沒有吧?”楊廣笑道。
裴矩道:“确實沒有,若有事,也是當面奏請,并無書信告知之情狀。”
知道你沒有,朕一直盯着你呢,楊廣笑道:
“還是謹慎點好,别看人家玄感是個直腸子,但也脾氣大,我那兒媳更不好惹,有時候無心之事,最怕有心之人,你說對吧?”
“陛下至理,”裴矩知道楊廣在敲打他,但他并不在意,因爲他處處小心,日常處事絕無半點差池。
楊廣沉默一陣後,點頭道:
“既然如此,就讓太子從宗室之中選個和親公主,不過還要等到那個叫崔儀的去一趟鐵勒,嘶~~你和太子這次還真是不謀而合啊?你們都認爲應該在那個逆賊崔禛的身上打主意。”
“純屬偶然,請陛下明鑒,”裴矩苦笑道。
楊廣哈哈一笑:“不要多想,朕知道是巧合,好了,夜深了,你也早早回去休息吧。”
崔儀和楊浩,幾乎是前後腳進京的。
楊浩來的這麽快,是因爲聖旨是從洛陽直接發往河内郡的,河内郡就在焦作市一帶,距離洛陽很近,接到旨意的楊浩,已經興奮到無以複加,直接快馬帶着随從,星夜趕赴京師赴任。
他進京之後,直接去了東宮,見到楊銘的第一時間,就是一個滑跪。
“銘弟啊銘弟,哥哥真沒有想到,此生還能有今天,請受哥哥一拜,”楊浩是真感動了,涕淚交加,直接就給楊銘磕頭。
楊銘趕忙上前去撫:“竟不知兄長來的這麽快?我也是剛剛收到陛下旨意,才知曉此事。”
“今遭若無銘弟舉薦,哥哥恐永無出頭之日,此番恩德無以爲報啊,”楊浩大哭着任由楊銘攙扶起來。
實際上,在他知道洛陽有聖旨給他的時候,他當時已經心如死灰,以爲皇帝要殺他,沒曾想,竟然是天大的好事,巨大的反差,讓他很長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
而且聖旨當中也明說了,是陛下受太子之請,才有此冊封。
“好了好了,你我兄弟何必如此?”楊銘笑道:“我不舉薦自家兄弟,難不成去舉薦别人兄弟?沒有這個道理。”
楊浩以袖拭淚,哽咽道:“總之今後銘弟但有交代,我這邊必是赴湯蹈火。”
“兄長言重了,誰要你赴湯蹈火了?”楊銘笑道:“大姑母也一直在挂念着你,趁着天色尚早,你我一同前往拜見吧?”
“是該如此,”楊浩大爲感動。
于是兄弟倆手牽手,一起出宮去見楊麗華去了。
楊浩的爹雖然死了,但人家皇室貴胄的身份沒有變,就算不遭皇帝待見,人家還有幾個掌權的親舅舅呢,所以在河内郡的時候,沒吃過虧。
崔弘升兄弟幾個,要是知道外甥返京擔任如此要職,想必也會很高興。
說起來,楊浩也是一個沒爹沒媽可憐人,親媽害死親爹,有幾個人能攤上這事?他媽的性格也是夠猛的,遭到冷遇竟然能給自己丈夫下毒?
被冷遇的正妻多了去了,敢給丈夫下毒的,也是世所罕見。
楊麗華興許是年紀大了,從前對家裏的晚輩總是不聞不問,但是上了年紀之後,嘴上心裏,一直都在牽挂着。
見到楊浩之後,楊麗華親昵的上前握起侄子的手,柔聲道:
“阿祗泉下有知,也該欣慰了。”
楊浩嘴巴顫抖,又給哭出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