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楊銘趕到唐國公府的時候,孩子已經呱呱墜地了。
李淵夫人窦氏既開心也不開心,開心的是大兒媳婦能生,不開心的是生的是個閨女。
楊茵绛是很給力的,太醫署最擅帶下醫的一幫大佬,都被楊茵绛派來了,所以裴曦母子平安,給她接生的,是太醫署的一名穩婆,窦氏當場賞了絹五十匹,寶珠兩顆。
楊銘就在前廳内,與裴蘊、李琛等人飲酒。
“勞動殿下親至,臣感激涕零,”裴蘊朝楊銘舉杯道。
楊銘也舉杯:“建成與貴女兒,當年就是阿雲撮合,她比我還着急,近半年經常來唐公府探視裴曦,姐妹情深,可見一斑啊。”
裴蘊執掌禦史台,按理說應該跟着楊廣去洛陽,但因爲他是剛回來,河北巡查的很多事情,還沒有和尚書省對接,所以才沒有走。
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爲楊廣知道她閨女好不容易懷上,又到了待産之期,所以讓他留下來看護女兒。
裴蘊對楊銘,是真心感激,首先,閨女和建成,人家撮合的,再者,閨女能夠順利懷上,也是人家幫忙的,這些秘情,他怎麽可能不知道。
再說了,兒子裴爽眼下是人家的千牛備身。
況且老大哥裴矩私下裏跟他提過一件事,如果這事能成,他對楊銘就是死心塌地了。
裴蘊笑道:“佛家講究姻緣,太子無疑是建成和小女今生最大的貴人,如太子不棄,就給孩子起個名字吧?”
人家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楊銘是不好拒絕的,因爲太子和大臣之間,不隻有公務,還需要建立私人感情,這樣便于雙方關系穩固。
但楊銘,說實話不太會起名字,但他也知道,無論他起的多不好,裴蘊這邊隻能咬牙認了,雖然這是人家李家的閨女。
大隋不太重視女孩,要是給男孩起名,裴蘊算老幾啊敢做人家李淵的主?
女孩的名字大多很随意,也很糊弄,像長孫無垢、鄭觀音這樣的,是極少數。
楊銘自己還有親姑姑叫楊阿五呢。
思來想去,楊銘幹脆道:“陛下的《春江花月夜》有詩文:夜露含花氣,春潭漾月晖,漢水逢遊女,湘川值兩妃,就叫李月晖吧,裴大夫以爲如何?”
裴蘊一愣,大喜道:“此詩文意爲:月晖之下,有緣與漢水神女、湘水神女娥皇女英相逢,好意境,好名字。”
他這是拍馬屁,名字其實不算好,或者說,楊銘起什麽,他都未必覺得好,但賜名是一種榮幸,尤其是拿皇帝的詩賜名。
所以裴蘊是非常高興的,女孩的名字嘛,本來就不重要,重要的是誰起的。
吃了一頓酒,楊銘便離開了李淵府上,楊茵绛和裴淑英壓根就沒來,因爲孕婦不能見産婦,怕沖着,這是有說法的。
但是回到宮裏之後,裴淑英的一個建議,讓楊銘瞬間陷入沉默。
她希望給楊瑾定下一門親事,就是楊銘剛剛起名的這位。
“你不會沒來由的提起這種事情,”楊銘皺眉道:“誰教你的?”
裴淑英也老實:“阿爺有意,我也有意,畢竟裴曦不是外人。”
又特麽攪和,裴矩啊裴矩,你特麽想幹什麽?
楊銘斷然道:“當下談及此事,爲時尚早,楊瑾才五歲,人家才剛出生。”
“可以私下約好嘛,伱看重建成,我與裴曦又是族内姊妹,這樣的安排不好嗎?”裴淑英笑道。
楊銘搖頭道:“此事再說吧,将來如何尚未可知,早早安排楊瑾的婚事,不是妥善之舉。”
裴淑英沒有再勸,而是點了點頭:“行,就依你,今後再說吧。”
楊銘撫摸着妻子的後背,柔聲交談,他知道,裴淑英的想法一定是單純的,但是裴矩不是。
楊瑾若是娶了建成的閨女,無疑會得到隴西李與河東裴的全力支持,這對楊瑞來說,可不是什麽好事情。
楊銘是不會在楊瑞婚事未定的情況下,給楊瑾訂婚的,否則楊、裴兩家看似緩和的關系,随時都會出問題。
清官還難斷家務事,何況他家大業大。
這次修馳道,人力征調還在北方,不過楊銘爲了緩解河北壓力,将關中和山西的民力征調,調高了很多,而且交代張衡,不要着急修,慢慢來,朝廷這邊會全力保障糧食供應,張衡隻管保障民夫的生産安全即可。
本來張衡的權利很小,但是楊銘給他增設了極大的權限,那個将作大匠皇甫議,楊銘不放心,所以打算半架空。
榆林到涿郡一線,沿着陰山南麓,地勢大多平坦,工程難度因此大爲降低,也就是遇到一些河流,需要架設一些橋梁而已,整體工程,對于那些工匠們來說,難度不大。
這也是楊廣同志上任以來,最簡單的一個工程了。
黃昏時候,楊銘喜歡在皇城内閑逛,偶爾也會去各部衙門轉一圈,看看值守人員都在幹什麽。
漸漸的,很多人知道了他這個習慣,以至于選擇下班之後不回家,期盼着能在皇城裏偶遇太子。
如果你是躺平派,那你一定不喜歡看到自己的領導,但如果是上進派,那就一定會想法設法接近領導。
楊銘下令内侍省,子時過後,皇城當中一些不重要的地方,不要點燈,美名其曰爲:節儉。
其實這點燈油,浪費不了多少錢,楊銘這樣做,是擺出個姿态,因爲他節儉,底下人也會裝模作樣跟着節儉。
今天傍晚,剛剛日落,楊銘照常散步于皇城之中,他會在各部衙門轉一圈之後,從通訓門返回東宮。
民部尚書崔仲方、尚書左丞楊文思,大理寺少卿楊汪、吏部侍郎崔君肅、門下省高盛道,太府寺少卿雲定興,跟在楊銘屁股後頭,聊着一些楊銘感興趣的話題。
各部衙門也都習慣了這個點,老老實實的加班,等到太子走後,該下班的下班,該值班的值班。
“申時早過,他們爲什麽還不走呢?諸位誰能爲我解惑?”楊銘朝身後笑道。
崔仲方因爲年紀大,所以沒跟着去洛陽,聞言上前一步,笑道:
“皆因太子巡查,不敢散值。”
大隋上下班的時辰,春夏兩季,卯正進宮,下午申正散值,秋冬兩季是卯初上班,申初下班。
卯時,也就是早上5-7點,申時,是下午3-5點,屬于上班早,下班也早。
而眼下,已經是6點多了,楊銘忍不住笑道:
“敷衍其政,裝腔作勢,讓他們都走吧,隻要當值期間不要懈怠公事即可,沒有必要在我面前裝模作樣。”
崔仲方連忙給楊文思使了一個眼色,後者去往尚書省,招呼衆人下班。
實際上,加班這種事情,沒有人會主動,也就是他們這幫大佬身體力行,導緻上行下效。
皇城裏,幾千的吏員,上升無望都屬于躺平派,人家能喜歡加班?
“你們呢?最近怎麽總是見到你們?難道日日輪值?”楊銘笑道:“皇城的飯食難不成比家裏的還好?”
楊汪笑道:“近來政務繁重,有些事情處理不完,實在無心返家。”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基本都是這個借口。
真假各半吧,畢竟眼下北邊在修馳道,有些部門确實比較忙,比如雲定興。
太府寺卿閻毗在前往制定馳道路線,所以勞作所需的一應器械工具,都得雲定興這個少卿來籌備。
太府寺打造的所有器械,都不是白給民工的,而是賣給民工,因爲大隋曆來征調民夫,是要他們自備工具。
而工程上,工具的損耗是極爲龐大的,那麽沒了工具的民工怎麽辦?花錢買。
“你們都别跟着了,我與雲少卿聊一會,”楊銘笑道。
沒眼力的才會繼續留下,所以大家紛紛告退,隻留下雲定興一個人,跟着楊銘。
“前方器械工具,價格減半,虧空由國庫補上,”楊銘淡淡道。
雲定興點頭道:“殿下憂思百姓,令臣汗顔。”
“既然汗顔,有些事情你就應該主動跟我提,而不是我來交代你,”楊銘沉聲道。
他這是暗示雲定興,以後辦事多揣摩我的心意,你看我很節儉,你是不是也得節儉?我愛惜百姓,你是不得也應該這樣?
你要是随着我來,咱們怎麽都好說,你要是跟我唱反調,呵呵.
雲定興趕忙道:“太子愛民之心,天下皆知,臣必當時時謹記,不敢有絲毫懈怠。”
“話說,你近些年,還見過你的女兒嗎?”楊銘道。
雲定興一愣,趕忙跪下道:“臣與她已劃清關系,絕無私情,望太子明鑒。”
“假話!”楊銘呵呵笑道:“我怎麽聽說你私下讨好内侍省,希望他們給雲氏派一些輕點的勞務呢?”
雲定興裝作渾身顫抖,好呀,這是抓住我把柄了,早不說晚不說,現在說,你想讓我幫你做什麽事?
“臣一時糊塗,望太子恕罪,”雲定興道。
楊銘一揮袖子:“無罪!”
随後轉身看向雲定興,道:“舐犢之情,人倫常理,這件事陛下也知道,但陛下也沒有說你什麽,可見陛下仁義之心。”
“陛下仁義,太子亦仁義,”雲定興趕忙道。
楊銘笑了笑:“這麽多年了,你想不想見見她呢?”
雲定興渾身一顫,不能置信的看向楊銘,
楊銘笑道:“這一次,我想聽真話。”
“臣,叩謝太子大恩,”雲定興哭訴叩首。
這個老小子,能狠心建議楊廣殺掉他自己的親外孫,那是因爲他和外孫确實沒什麽感情,但親女兒就不一樣了。
但也絕非他眼下表現的這麽誇張,楊銘知道,這老小子,實打實的一個狠人,寒門出身,混到他這個地步,不是狠人可辦不到。
“随我來吧,”楊銘在前領路,改道前往掖庭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