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手東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楊勇做太子的時候,整套班底,都是楊堅和獨孤伽羅精心打造的,陣容絕對豪華,很多都是中樞大佬兼任,甚至是尚書之才,卻被調給楊勇做屬官。
楊堅夫婦對楊勇的寄望之大,由此可見一斑。
到了楊廣就任太子的時候,基本就是他自己那套班底,而楊昭直到過世,屬官當中仍有空缺。
說到底,太子的屬官,得太子用着順手,楊昭時期,東宮職務調動頻繁,就是因爲楊昭用着不順手。
楊銘不像楊昭,不喜歡的就不用,他的觀念裏,東宮屬官就是一個縮小版的中樞,他們會是将來的從龍之臣,不是憑自己的喜好就可以随時棄用的,他要顧及很多因素。
如今他的屬官,關中、江南、山東的都有,說直白點,他要在自己的東宮當中,早早的建立起一種三方平衡,以免關中派一家獨大。
也就是所謂的沒有矛盾,創造矛盾。
李靖每次輪值的時候,都會去和楊銘報備一聲,楊銘不在,就找楊茵绛,他和封德彜一樣,在楊銘和楊茵绛這裏,都屬于心腹,但是李靖和封德彜不會勾結成一夥,他和楊銘最早的屬官元文都、李百藥、房玄齡、杜如晦、裴熙載,這是一派,算是楊銘早年的河東王府派,簡稱河東派。
而封德彜再加上楊玄挺、楊萬石,以及今晚就會進京的楊元慶,可以定性爲楊素派,又或是太子妃派。
剩下那幫新人,就是李綱領銜的少壯派。
這隻是暫時因先來後到分出的三大派系,随着東宮屬官的不斷補全,慢慢就會發展成地域性,這就是楊銘的目的。
他們之間鬥,我才能睡得着。
十一個千牛備身,楊銘将來宇、裴爽、獨孤淩雲、韋懷敬,安排在了自己身邊,剩下的負責寝宮戍衛。
這四個人,三個靠得住,另外一個來宇,是楊銘有意安排,因爲他要拉攏來護兒。
楊銘,可以說是大隋立國之後,最閑不住的太子,他總是喜歡往宮外面跑。
這段日子,先去了楊雄家裏,跟他們父子喝了一頓酒,也去過裴矩和高熲府上,後來盧楚還邀請他赴宴,因爲盧楚不知道從哪也搞了一個吳聲舞團。
今晚,是去來護兒家裏,不是楊銘主動要去的,是來護兒通過孫子來宇,希望楊銘能夠賞光。
當然要賞光。
你的孫子是我爹欽點的千牛備身,用意就是讓我和你多多接觸,修複關系,我怎麽能違背老爹的意思呢。
什麽叫倒履相迎?來護兒眼下就差不多。
太子車隊剛剛抵達興甯坊,來護兒就帶着兒子們小跑着朝車隊方向過來了。
街道兩旁的武侯衛立即清理街道,嚴禁任何人接近車隊。
“都給我低頭,不準看,”武侯衛朝着百姓們喊道。
低頭,是防範刺殺的一種方式,就算你有弩箭,伱總得瞄準吧?你不擡頭怎麽瞄準?
來護兒國公之尊,眼下主動請纓,要給楊銘當車夫,這是人家道歉的一種方式,楊銘不答應的話,等于是不接受道歉。
“榮公半生戎馬,想來舊傷頗多吧?”車廂裏的楊銘,朝着車廂外駕車的來護兒道。
來護兒笑道:“這是無法避免的,臣有一處肩傷,十多年了,日日疼痛從未間斷,此中滋味,外人難以體會。”
楊銘道:“聽說榮公早年,是跟着賀若弼的,後來你倆鬧掰了?”
“不瞞殿下,即使有私仇,但是我對宋國公隻有敬重,”來護兒歎息道:“往事俱往已,可惜斯人不再。”
楊銘笑道:“後來,榮公在楚公麾下效力,曾一度被人誤以爲是楚公一派,如今天下人才知道,你其實是大隋最大的忠臣。”
“不敢不敢,最大忠臣輪不到我,”來護兒道:“我從楚國公那裏學到了很多,平生最敬服之人,也是楚公,常引以爲師,太子妃的事情,還希望殿下能幫臣轉述一句話。”
“你說,”楊銘笑道。
來護兒道:“人陷朝局,身不由己。”
他這句話是在暗示楊銘,我跟楊素他們家作對,不是我的本意,是形勢所迫。
他覺得,楊銘能夠領會。
楊銘點頭道:“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說了,我不會怪你,太子妃也不會怪你。”
前提是,你得老實點,楊銘知道,來護兒也能領會他這句話。
不愧是皇帝巡遊江南,賺的最狠的一個人,來護兒府邸的規模,已經直逼楊素了,但是他裏面的東西和楊素家裏比起來,可以用“簡陋”兩個字。
寵臣和權臣,還是有差别的。
來護兒今年,第十一個兒子剛剛出生,曆史上他有十二個。
前六個是一個媽生的,後面五個是五個媽,前六和後五的年紀,也拉斷層了。
老六來整今年十九,老七來善今年十歲。
所以宴會廳裏,隻有來護兒的六個嫡子在場,以及站在楊銘身後的長孫來宇。
這麽多年輕人在場,就注定了今晚沒有肺腑之言,大多也都是場面話,而來護兒今晚就是爲了試探楊銘的心意,看看人家願意不願意跟他修複關系。
席間,來護兒一直在觀察楊銘,他想看看對方眼下的狀态,是不是裝的?
楊銘城府深沉,這是大家都知道的,想要猜到這樣一個人的心思,何其艱難?
人家現在跟自己的兒子有說有笑,把酒言歡,看看自己那幾個傻兒子的嘴臉,明擺着已經對人家産生好感了。
嫩啊
“六郎若是有意,不如去東宮吧?”楊銘拍着來整的肩膀,笑道:“左武侍率,想不想去?”
來整手裏還端着酒呢,聞言轉頭看向他爹,來護兒趕忙使了一個眼色,來整意會,直接喝光碗裏的酒,朝楊銘半跪道:“卑職願爲太子,效犬馬之勞。”
來整,是非常能打的,當年和鐵勒人在京郊大營的比試,楊銘就相中這個人了。
楊銘如今的八率二将,隻安排了李靖、楊玄挺、楊萬石,缺口還很大,來家是南方人,和楊素那邊又不對付,所以來整是一個非常好的人選。
人就是這樣,翻臉之後想要重歸于好,幾乎沒可能,來護兒和弘農楊的關系,已經不可修複。
來護兒也是一臉大喜的樣子,頻頻朝楊銘敬酒,至于他真喜還是假喜,就不知道了。
沒有人敢讓楊銘喝多,所以當來護兒覺得楊銘差不多了,便撤掉酒水,請來了歌伎表演。
直到臨近子時,楊銘才從榮國公府離開。
之所以呆了這麽久,就是要給來氏父子一個印象,我有耐心修複關系,就看你們了。
等到送走楊銘,來護兒立即将六子來整召進書房,小聲交代道:
“記住了,你去東宮初期,必然會遭遇一番冷落,日子會非常難熬,但是沒有什麽苦難是熬不出來的,你一定要忍。”
來整皺眉道:“阿爺是說,太子妃會收拾我?”
“一個左武侍率,值得太子妃針對你?”來護兒沉聲囑咐道:“小心裏面姓楊的。”
來整頓時楞道:“這麽看來,這不是什麽好差事啊?裏面姓楊的可不少。”
來護兒道:“太子有心用你,必有緣故,隻是我一時間難以揣摩到,記住,無論受了多大的委屈,不要去太子那裏告狀,你已成年,今後遇事唯有自己擔待,隻要熬出頭,你那幾個兄長,将來說不定還要靠你幫忙。”
來整是個莽撞人,受不了氣,經他爹這麽一吓,已經不想去東宮了,于是他苦着臉道:
“兒子的性子,阿爺也是清楚的,最受不了窩囊氣,人家一群姓楊的聯手收拾我,我恐怕一天都熬不住啊?”
“混賬東西,”來護兒一巴掌拍在兒子頭頂,道:“動動腦子,姓楊的收拾你,你不能去和那些不姓楊的搞好關系嗎?有太子在,他們不敢明目張膽的拉幫結派,萬事還有我呢。”
隻見來護兒冷哼一聲:“楊素已經死了,但你爹我還活着,你爹我也不是吃素的,我教你一個辦法。”
“什麽辦法?”來整趕忙問道。
來護兒道:“東宮裏面姓裴的,一定要用心相交,他們能幫你擋掉很多麻煩。”
來整頓時雙目放光:“我怎麽就沒有想到這一點?兒子明白了,阿爺放心,服侍太子事關重大,兒子一定會忍一時之氣。”
“你那正妻出身京兆韋,東宮也有姓韋的,”來護兒道:“這個還用我教你嗎?”
來整徹底放寬心了:“得了,兒子明白該怎麽做了。”
離開榮國公府的楊銘,在半道上撞上了一支連夜進城的車隊。
這個時間,城門早就關閉了,能進京師的,絕對不是一般人,黑燈瞎火的,派人上前詢問之後,才知道是裴曦回來了。
而裴曦得知撞上的是太子車駕,連忙過來請安。
楊銘掀開車廂簾子,好奇道:“怎麽回事?你這麽會在這個時候回來?”
裴曦一臉激動道:“回殿下的話,妾身雙身了,建成讓我回京安養。”
我特麽.還真有效果啊?這可真是瞎貓撞上死老鼠了,看來确實是建成姿勢不對的問題,這小子不太會玩啊?
楊銘也很開心,笑道:“趕緊回去吧,明天我讓阿雲前去探視。”
“不敢,”裴曦趕忙擺手道:“應是我去給阿姐請安才對。”
“也好,”楊銘點頭微笑:“世民如今也在宮裏,他知道了也會很高興。”
看樣子,鄭觀音和李建成,今生無緣了。
鄭安饒眼下就在東宮任職,因爲毫無從政經驗,所以暫時和魏征一樣,是個小吏,将來怎麽用,還得看他自己。
楊銘用人看出身,也看本事,薛收也沒有經驗,但是才學驚人,早已是名震河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