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問罪民部

眼下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閻毗,包括以楊暕爲首的齊王黨。

他們這邊早就商量好了,河北這次鬧的太大,躲過去是不可能的,所以必須找人分攤罪名,才能将楊暕的損失減到最小。

身爲皇子,小罪不痛不癢,熬過風頭就算沒事了。

閻毗等不到皇帝的親口詢問,但是他也知道,皇帝在等他的回話,于是深吸一口氣,站出來道:

“南北運河,關鍵就在南北收尾,洛陽段,在修建通濟渠的時候,引水渠道已經落成,無需憂慮,但是涿郡水系複雜,臣恐出錯,所以提前與齊王商議之後,便去了涿郡督工海河引水,期間爲何會發生這麽多的事情,臣确實不知道。”

“你不知道誰知道?”來護兒站起來道:“陛下攜百官北巡,運河的事情都交給了你,征調民夫、糧食都歸你管,你總不能賴在别人身上。”

我特麽.你想置我于死地啊?閻毗是不鳥來護兒的,直接道:

“誰跟你說征調民夫和糧食,是我在管?我一個運河大監,就是給陛下修河的,修不成河,罪在我,現在河修成了,其它的你也别想往我身上扣。”

他的老婆是宇文邕的女兒清都公主,楊麗華丈夫的姐姐,所以閻毗是楊麗華罩着的。

大家都是世家出身,誰還沒個後台?

宇文述仍是坐着,開口道:“征調民夫的事情,本來是歸民部管,但老夫也分權給了閻公,至于你怎麽做,我這裏也并不知道。”

“我怎麽做你不知道?許國公可真會裝糊塗,”閻毗冷笑道:“那我今天當着陛下的面,也就明說了,我這裏沒有征調一個民夫,我隻管修河了。”

“河也不是你修的啊?”民部侍郎韋津道:“永濟渠一千九百裏,你就修了涿郡一段,加起來有沒有三百裏?”

閻毗一時語塞。

韋津趁熱打鐵,繼續道:“你是運河大監,結果一開始卻跑去了涿郡,立使齊王捉襟見肘,給你當起了縫補匠,結果呢?一條河大半部分是齊王修的,若不是受你拖累,河北何至于此?”

閻毗頓時大怒:“做人留一線,你們莫要逼我太甚。”

韋津一愣,确實,不能把這老小子逼得太狠,否則有些不該說的話一旦被捅出來,可就不好收場了。

讓他分攤罪,可不是讓人家把罪都頂了,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

沒事,你們不拱火,有拱火的。

高熲看向閻毗,說道:“河北死傷百萬之衆,閻公的腦袋,能不能頂的了?”

閻毗渾身一顫。

“信口開河!”宇文述直接道:“獨孤公你也是跟着陛下北巡的,河北死了多少人,你從哪知道的?百萬之衆?您老可真敢說啊。”

一時間從主角變成看客的魏征,眼下也反應過來了,我特麽的出現,其實是爲了引出一個開場?

你們這是拿我當棋子,兩黨内鬥?我是不是已經沒用了?

隻聽高熲道:“高某不敢欺君,初返京師,老夫便在秦王府,見到了河北所有的卷宗檔案,這些檔案都是秦王坐鎮京師的時候,河北地方官、以及各世家告狀的奏疏信件,許國公想不想知道,他們在告誰?”

宇文述冷笑道:“既然是在秦王府看到的東西,那一定是告齊王了,若是告其他人,反而不合情理。”

“怎麽不合情理?”高熲道。

宇文述沉聲道:“秦王對齊王不滿,已非一日,我知道你們今天想幹什麽?不就是想把河北的事情都推給齊王嗎?這是什麽道理?秦王呆在京師什麽都沒做,反倒是不辭勞苦于前方監修運河的齊王,被你們抓住一些疏漏小題大做,獨孤公明說吧,你不就是傍上了秦王,想扶持人家進東宮嗎?”

他這番話,等于把事情上升到儲位之争,以此來減輕河北一事對楊暕造成的影響。

意思是,楊暕沒多大過錯,但是你們想把他搞下去,所以借題發揮。

高熲看向楊銘,道:“在做的各位,很多還沒有看過那些卷宗,秦王不妨讓人送進來,讓大家都看看。”

楊銘擡頭看向楊廣,道:“兒臣已經帶進宮了,本來是送進了門下省,等父皇閑時再禦覽,當下是否合适?”

楊廣當然會讓他把東西帶進來,因爲他想在今天把事情都解決了。

“送進來吧。”

不大一會,堆積成一座小山的卷宗,就這麽被人擡進了大殿。

人人臉色難看。

因爲大家都知道,這些卷宗,都是河北百姓的白骨堆砌而成。

眼下的大殿中,共有官員三百七十八人,人人傳閱非常消耗時間,但楊廣還是讓他們每一個人都看看。

漸漸地,殿内已經有哭聲響起。

河北之慘狀,不是一封奏疏,一封信件所能描述萬一,但是這些文字可以帶你進入一副場景,一副生靈塗炭、滿目瘡痍、餓殍遍野的人間地獄。

内史令盧楚抱頭痛哭,一把鼻涕一把淚。

他或許不是那種體恤百姓之人,但他是時刻惦念家鄉的遊子,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是萦繞他夢中的故鄉景象。

崔弘升也是不忍再看,可是閉目半晌後,又忍不住拿起來再看。

華夏古代的官員,都有一個習慣,就是出生于哪裏,一旦發達之後,必然會造福故鄉。

因爲家鄉對他們來說,是一道繩索,牽引着萬裏之外的歸人。

大家都還沒有看完,宇文述決定先下手爲強,直接拍幾而起,怒斥道:

“這些畜生,該殺!”

蘇威楞道:“許國公這是在說誰呢?”

宇文述怒不可遏,胸口急劇起伏道:

“這一次民部難辭其咎,我做爲民部尚書,願意承擔過失,民部派去河北負責征調的官員,也跑不了,地方官員更是失職,還有那些不肯借糧的世家,也該論罪,這些畜生,怎麽能在下面如此亂來?”

說罷,宇文述朝楊廣道:“臣請拿辦武安太守陳君賓、河間太守楊萬石、渤海太守高盛道,信都太守崔弘峻,問其失職之罪,再派河北巡查使,查辦誤國之糧商,囤積之蛀蟲。”

一口氣拉進來這麽多人,也把自己拉進來,宇文述這是鐵了心要讓更多人幫楊暕頂罪。

隻要能保住楊暕,其它都是小事,保不住楊暕,大家都完蛋。

裴矩問道:“民部派去河北的,都有誰?”

宇文述道:“戶部司的韋義節和韋福嗣。”

裴矩點了點頭,看向皇帝道:“陛下不妨将兩人召進來問話。”

楊廣沒有吭聲,隻是點了點頭。

接下來,兩個頂鍋的進來的。

堂兄弟倆跪在大殿中央,等候問詢。

私下裏,家族那邊也跟他們打了招呼,幫楊暕頂一頂,罪名不會大,最多就是失職,盡量把責任往那些地方官身上推。

一層一層往下推,牽扯的人越來越多,皇帝的處罰也就會越來越輕。

楊廣問道:“你們兩個在河北,到底幹了什麽?”

有背後家族作保,韋福嗣知道自己肯定死不了,但還是本能的咽了口唾沫,道:

“臣奉尚書命,于河北負責征調民夫一事,具體征調數量,也都是部裏議好的,下面的官員多有排斥,但在臣多番周旋之下,還是如數供給運河,以保障工程民力用度,至于爲何會鬧成這樣,臣也不甚了解。”

另一個韋義節補充道:

“運河是我大隋的國策,臣心知如此大事刻不容緩,奔走于河北也隻爲催促地方保障供應,怎知會鬧出民變,百姓對國策的誤解,源自于地方官的不作爲,再加上背後有賊人唆使,以至事大。”

楊文思嗤笑道:“事情出了之後,全靠這些地方官員在壓,你們倆到好,把事情往人家身上推,不是你們逼迫太狠,他們會這樣?”

韋福嗣擡頭道:“我們也是奉命辦事,大家都是爲了運河,安撫地方疏導百姓,可不是我們的職責,同樣的出人出糧,怎麽有的郡縣就沒事,有的就出事了呢?”

“哪裏沒有出事?”牛弘指着大殿内的那堆卷宗道:“你們倆好好看一看,挑一挑,看看河北哪個郡縣沒有死人。”

韋福嗣一臉無奈道:“牛公明鑒,工程死人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死多少,不是我們民部管的了的。”

“那該誰管?”牛弘拍桌怒道:“這個時候了還想推卸責任?這些卷宗上面寫的明明白白,有的一個縣,你們敢抽調三萬人,一個縣啊,能有多少人?”

韋福嗣面如死灰道:“死人跟征調沒關系啊,那也是地方抵抗國策,不能保障藥食供給所至,牛公沖着臣下發怒,真的找錯人了。”

“你還說,”牛弘抓起一本卷宗直接扔在了韋福嗣面前,道:

“這本奏疏,是武安太守陳君賓最早時候上報的,告的就是你,逼迫當地強征民夫,陳君賓湊不出來,你們就指使軍府強征婦孺,十二歲的孩童,都被你們拉到了運河上面,當地糧行被你們洗劫一空,以至于市上無糧可買,百姓無果腹之物,你還說跟你沒關系?你一個戶部的,誰給你的調兵權?”

“這這.這.”韋福嗣渾身顫抖,一屁股癱軟在地。

在這個時候,他想起了族内教給他的最後一招。

隻見他突然間開始抽搐,仰面倒在地上,四肢亂踢翻着白眼,口水從口腔内溢出。

嗎的,他比我先用了?韋義節面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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