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他的身邊,就帶着一個外國使團,高昌國。
高昌國是西域諸國之中,距離大隋最近的一個國家,處在鐵勒薛延陀部南邊,西突厥王庭的東邊,與大隋的敦煌郡,隻隔着一個伊吾城,或者叫伊吾國。
伊吾國是非常小的一個國家,胡漢混居,時而依附西突厥,時而依附薛延陀,就是特麽沒依附大隋。
這是生存環境所決定的,大隋對他們的威脅,遠沒有西突厥和薛延陀來的那麽直接。
裴矩是很有心機的,他帶着高昌國的使臣一路跟着楊廣的北巡隊伍,讓對方見識一下我大隋的軍威是何等的雄壯,五十萬精銳大軍浩浩蕩蕩奔赴東突厥,這樣的景象在高昌國使者心裏烙下了深深的印記。
大隋太牛逼了,大隋皇帝更牛逼,東突厥啓民大可汗,都對大隋皇帝卑躬屈膝,那麽高昌國除了依附大隋,還有更好的選擇嗎?
于是高昌國使者從東突厥王庭離開,返歸高昌,半年後,高昌王麴伯雅帶着一支使團親自來了。
他現在已經住進了大興城專門用來接待外賓的地方。
高昌這地方,屁點大,跟大隋兩三個郡的面積差不多,楊銘本來是沒把對方放在眼裏的,但是裴矩給他的來信中說,他已經在勸說皇帝,對伊吾國用兵,所以要暫時安撫高昌王。
等到滅了伊吾,再收拾高昌。
秦朝至今,在對外族的壓迫上,目前爲止的大隋,是做的最好的,東西突厥全部臣服,西域諸國乖巧懂事,也就是一個高句麗經常冒頭,這也是爲什麽楊廣盯上高句麗的原因。
楊銘幹脆将高昌王那支使團,請到了晉陽樓,吃喝玩樂好好的供着。
而他在處理完上元節的一些事情後,便去了晉陽樓見見那位高昌王。
在這裏,他見到了一個熟面孔,胡商麴(qu)萊,也就是當年賣給楊銘高昌馬的那位。
這小子是高昌國王室成員,常駐京師,一直以來都負責高昌國與大隋的貿易,職位叫什麽伏波将軍,好像在高昌還算一号人物。
“高昌王這次來,沒有帶些上等良駒嗎?”楊銘在廳内坐下後,笑道。
高昌是說漢語的,交流沒問題,不需要翻譯。
麴伯雅笑道:“秦王放心,我這次來帶着兩千匹最好的馬兒,眼下還在路途當中,應該三五日就能抵達京師。”
兩千匹不算少了,但肯定不是最好的,最好的人家舍不得給,而大隋也不在乎他的數量,隻在乎人家的馬種。
有了種馬,就可以慢慢配種。
楊銘頗爲滿意道:“那麽高昌王這一次來大隋,除了朝拜我大隋皇帝之外,還有其他事情嗎?”
麴伯雅笑了笑,朝身邊的麴萊使了一個眼色,後者趕忙起身道:“我們國主希望與大隋和親,懇請大隋皇帝能賜給我們一位公主。”
高昌?和親?你們倒是真瞧得起自己,楊銘點頭道:“你的意思,我會轉呈大隋皇帝陛下,至于能不能行,還得看陛下的意思。”
這時候,麴萊嬉皮笑臉的讓人送上來一個小箱子,放在了楊銘面前的長幾上,道:
“希望秦王能幫我們說說好話,一點心意,不成敬意。”
楊銘挑了挑眉,給一旁的蘇烈使了一個眼色,後者上前打開箱子。
滿滿當當的一箱黃金。
高昌王心裏也清楚,他與大隋和親,是不夠格的,因爲眼下的西突厥泥撅處羅可汗,都還沒能和大隋和親,而西突厥一直都是西域最牛逼的。
楊銘當然也這麽想,以老爹楊廣的脾氣,你一個屁點大的地方,也想跟我和親?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但是裴矩的信裏說的很清楚,一定要安撫好高昌王,安撫好對方,大隋将來就能以最少的兵力攻滅伊吾。
和親公主嘛,本來就是糊弄人的,皇帝女兒是不可能和親的,隻有宗室女,而且還是邊緣宗室的女兒。
例如你讓人家楊雄的女兒去和親,現實嗎?這是根本不可能的。
而楊銘心裏一直都有一個疑問,曆史上大隋與高昌國的和親公主,姓宇文,名叫宇文玉波,被楊廣封爲華容公主,下嫁給了麴伯雅。
既然你姓宇文,怎麽能做大隋的公主呢?
楊銘也搞不清楚,于是他隻能道:“本王試試看看吧。”
他這邊一放話,蘇烈立即便将那箱金子收了起來。
接下來,就是樂團獻藝,大家也不說話了,各想各的。
返回王府之後,楊銘直接去見妻子楊茵绛,讓她派人打聽一下,有沒有一個叫宇文玉波的女人。
楊茵绛的生母,出身北周皇室,是周武帝宇文邕次子,楊麗華丈夫宇文赟的親弟弟漢王宇文贊的女兒。
她的三個舅舅,宇文道德、宇文道智、宇文道義都是死于楊堅之手,她的母親嫁給了楊素的長子玄感,才得以免禍,但也因家族傾覆,難以承受打擊,以至早亡。
所以楊銘找楊茵绛打聽這個人,是找對人了。
宇文玉波,跟楊茵绛還是個親戚,是她外祖宇文贊六弟宇文兌的女兒。
“宇文兌的女兒,你還得管她叫姨母?”楊銘好奇道。
楊茵绛點了點頭:“她今年應該有三十二了,就住在靜照庵,帶發修行。”
麴伯雅看年紀,也有小四十了,但是将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封爲和親公主,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這可是古代,女人沒有那麽多保養品,一過三十魚尾紋都出來了,想改年齡裝嫩,都裝不了,也不好生育了啊。
算算時間,宇文玉波應該是在大隋立國之後,就被扔去靜照庵,那時候也就四五歲的樣子,既然是尼姑,應該是處的。
但楊銘清楚,老爹絕對不會同意跟高昌和親,老楊家宗室凋零,如果有适合和親的人選,爲什麽不跟西突厥和親呢?
裴矩都說了,收拾完伊吾,就會收拾高昌,那麽還有和親的必要嗎?
于是楊銘思來想去,還是想先看看老爹的意思,寫好奏疏之後,他令人加急送往洛陽。
而他自己,則是帶着妻子又去了一趟牛耳山的靜照庵。
楊茵绛見到宇文玉都,完全沒話說,兩人雖然是很近的親戚,但幾乎沒有見過面,所以也就沒有任何感情。
宇文玉都,相貌普普通通,但或許是修行的緣故,一點也不顯老。
你說她才二十來歲,肯定有人信,但你說她十八九歲,那就是胡說八道,但一般和親公主,都是十七八歲左右。
“你來找我幹什麽?”宇文玉都和楊茵绛說話,一點都不客氣,畢竟是長輩。
楊茵绛笑了笑:“看看姨母過的如何?”
“二十多年了,今天才想起來看我?”宇文玉都冷笑道:“你不會是在打我什麽主意吧?”
“呵呵.”楊茵绛沒話說了,她不喜歡和聰明人說話。
接着,楊銘夫婦與崔姮見面之後,閑聊了幾句,便早早下山離開,畢竟天黑前還要趕回京師。
“你的想法真的很古怪,”回去的路上,重新成爲正妃的楊茵绛心情大好,笑道:“拿舊周的宗室糊弄高昌王,是不是不太合适?”
楊銘笑道:“什麽叫和親公主?陛下認了女兒的才能叫公主,所以啊,就算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兒代表大隋和親,那也是公主,并不算糊弄。”
“我大隋宗室雖然人少,但也不至于找不出幾個适齡之女,何必冒頂呢?”楊茵绛道。
楊銘笑了笑,說道:“因爲父皇瞧不起高昌,覺得高昌王連娶宗室女的資格都沒有,但裴矩的意思,不打算在對伊吾用兵的時候過多消耗,所以高昌暫時需要安撫,而且将來收拾高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會讓西突厥和薛延陀胡思亂想,畢竟高昌是它們兩國進入大隋的咽喉要道。”
“眼下的局面,确實不宜再起大戰,”楊茵绛點頭道:“我那後母是崔家的人,聽說父親正在與崔家交涉,希望他們将來能站出來,指證楊暕爲禍河北,希望這一次,不會再有什麽意外。”
說罷,楊茵绛握住丈夫的手,柔聲道:
“得夫如此,妻複何求,謝謝你爲我做的這一切,将來無論你如何待我,我都不會有絲毫怨恨。”
楊銘笑道:“楊約雖然被貶爲淅陽太守,但他現在一定很開心,不過你要有心理準備,他想再回來,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這一點我曉得,父皇忌憚我們家,我是早就知道的,”楊茵绛強顔笑道:“我并沒有怨恨父皇的意思,楊家龐然大物,爲官者多達四百人,這樣的家族,不遭惦記是不可能的。”
“而且我也知道,”楊茵绛突然看向楊銘,直視對方眼睛道:“你将來若是繼位,也會針對楊家,但請夫君放心,我隻會站在你這一邊,幫助你壓制自己的娘家。”
楊銘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她這句話,而是說道:
“得妻如此,夫複何求呢?”
楊茵绛嘟嘴一笑,将頭埋入丈夫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