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晏,是韋彤的弟弟,杜如晦妻子的三叔,任刑部司門郎。
楊銘皺眉不語,按理說應該有反應才對,敢同時辱罵兩個親王的人,以後可遇不到了,這麽好的機會都不肯把握住嗎?
半晌後,楊銘覺得自己這次突然讓杜淹複職,有些太過明顯,也許是露餡了。
“你繼續盯着,記住,不準任何人将魏征提走,也不要讓刑部再審了。”
“臣明白,”杜淹告辭離開。
然後,楊銘拿着刑部提審魏征的供詞,又看了一遍,哭笑不得。
這小子也許是覺得死定了,什麽話都敢罵,這樣的供詞如果讓老爹知道,魏征必死無疑,因爲你這麽一罵,等于是側面諷刺皇帝教子無方,教出來兩個混蛋。
翌日朝會,
楊銘故意在期間,提及魏征的事情,然後詢問衆臣,這個人該怎麽處置。
韋津直接道:“辱罵親王,大逆不道,應該千刀萬剮。”
好家夥,真沒上套啊,楊銘笑道:“本王處置并不合适,畢竟人家罵的是我,我殺人的話,有徇私仇之嫌。”
嘿嘿,你果然不願意殺人,韋津繼續将軍道:“這種小民不勞秦王大駕,刑部遞交大理寺,可直接判死,這種人留着,都是浪費飯食。”
“不能殺人!”禦史台黃鳳麟起身道:“事情在十天前已經呈報陛下,需等陛下降旨,方可定奪。”
韋津一愣,好家夥,你們禦史台這幫人嘴巴可真快,這種小事都給呈報上去了?
楊銘也是一愣,這下好了,魏征的小命懸了。
禦史台,他管不了,人家這個部門,隻服務于皇帝一人。
黃鳳麟并不知道魏征的事情是楊銘在搗鬼,否則的話,他會提前一步告知。
這下子韋津沒什麽好說的了,事情捅到皇帝那裏,也就輪不到他提意見了。
“陛下應該快到晉陽了,”觀王楊雄岔開話題道:“宇文述親自率兵去了河北,那麽叛軍很快就會被剿滅,運河也就成了,今年這一年雖然不好熬,但咱們也算勉強熬過去了,那麽明年開始,河北是不是應該有些安民政策落地?”
“觀王柱國也,”楊銘點頭道:“河北經此一難,免除賦稅勢在必行,大家都各抒己見,咱們一起拟個奏疏,派人送往晉陽宮,上呈陛下。”
這個提議倒是沒有人反對,畢竟大家也都清楚,河北這次是慘大發了,征調民夫最多,征糧最多,造反最多,不敢說生靈塗炭,那也是百業凋零,水深火熱。
生靈塗炭這四個字,不要命的才敢說出口。
眼下的河北,确實需要一副補藥,好固本養身。
運河一成,按照楊廣的節奏,第一次攻打高句麗,應該就要提上日程了。
楊銘這一次必須硬頂,去打亂老爹的節奏,最少都得拖三五年,而且将來就算對高句麗用兵,也不能從河北征調了。
你不能讓你一個六十歲的老頭,去扛鋼管,也不能讓一個年輕人七十二小時加班,會死人的。
至于高句麗,是不得不打,曆史上楊廣三征高句麗,也不都是爲了面子,是因爲這個地方很重要。
中原王朝自古以來,都不允許北方的少數民族政權坐大,因爲他們一旦坐大,就會打中原的主意,一直都是如此,從未改變。
如今啓民在大隋的扶持下,已經于北方坐大,那麽東北方向,就不能再出現一個勢力龐大的政權。
高句麗的問題比較複雜。
北魏時期,高句麗趁着中原内亂,進一步坐大,
連年征戰之下,北面的靺鞨(黑龍江吉林東部,東至日本海,包括海參威)、室韋(黑龍江吉林西部,内蒙古東部),都成爲了高句麗的附庸國。
西邊的契丹,奚,也開始給高句麗上貢,這樣一來,高句麗騰出功夫,不斷的對南邊的新羅、百濟(棒子)用兵,意圖統一朝鮮半島。
也就是在這個關鍵時期,北周順利統一北方,然後楊堅篡周,原本臣服于高句麗的契丹、奚、室韋等部,開始派出使臣,交好大隋,高句麗的形勢瞬間窘迫。
不得已之下,當時的高句麗王高陽成也派出使者交好大隋,接受楊堅的冊封,被封爲平原王大将軍,遼東郡公,而他背地裏,又派出使臣交好南陳,又被陳朝封爲平原王甯東将軍。
直到大隋順利滅陳,統一天下,高陽成吓壞了,趕忙遷都長安城(平壤)。
是的,高句麗的首都也叫長安城。
大隋的崛起,直接影響到了高句麗的戰略方針,當時的東北亞一帶,因爲曆史傳承原因,隻有高句麗是正兒八經封建王朝,政治文化經濟制度,農耕冶煉技術,與中原無異,隻是稍顯落後。
而且地理條件,對大隋不利,先有遼西走廊,可以威脅河北,還可從渤海登膠東半島,直接威脅山東。
如果大隋和突厥翻臉,高句麗必然犯境,屆時便是兩面受敵的不利局面。
而中原抵禦塞外,構築有長城這條完整防線,但是對高句麗,沒有,最扛打的隻有臨渝關,而且也扛不了多久。
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這就是爲什麽,曆史上楊堅、楊廣、李世民,李治先後對高句麗用兵。
甚至李世民還說過一句:今天下大定,唯遼東未賓,朕故自取之,不遺後世憂也。
可見這個地方,不能不打。
裴淑英在晉陽等了七天之後,皇帝楊廣終于來了。
他一到晉陽,就覺得晉陽宮太小,想要重建,幸好衆臣紛紛反對,楊廣迫于當下實在沒錢,暫時作罷。
晉陽宮,原爲東魏所建,開皇九年,就被擴建一次,十六年,又增設倉城,面積不算小了,但楊廣還是看不上。
既然帶個“宮”字,那就不是别人能住的地方,京師大興宮,洛陽紫微宮,揚州江都宮,外加晉陽宮,這都是皇帝住的,裏面的宦官奴婢,地方官根本管不了。
河北叛亂平定的消息,已經急遞至晉陽,楊廣大爲開心,當晚便在晉陽宮設宴。
裴淑英做爲正一品外命婦,帶着從一品的荥陽王楊瑾,身穿禮服,被接入宮中,朝見皇帝。
“讓朕的孫子上前來,”楊廣笑道。
裴淑英将兒子交給高野,随後由高野領至皇帝面前。
楊廣從袖中伸出雙手,捏了捏楊瑾的臉蛋,皺眉道:
“如何瘦成這樣?”
裴淑英趕忙跪下:“兒媳有罪。”
楊廣頓時皺眉,轉而看向裴矩,裴矩一臉無辜的攤了攤手,意思是我不知道啊?
“起來說話,不論多大的罪過,看在楊瑾的份上,朕都不會怪罪你,”楊廣沉聲道。
這時候,太原通守于仲文趕忙站出來,行禮道:
“啓禀陛下,王妃北上途中,接濟難民多達數千人,以至自身口糧耗罄,是臣接引失職。”
坐在底下的楊約頓時皺眉,下意識的看向楊玄感,楊玄感撇了撇嘴。
“原來如此,”楊廣沉聲道:“秦王妃路經郡縣,一應主官,罰俸一年。”
他是隻字不提難民的事情,轉而看向孫子,道:“去找你的兄長去,近幾日就呆在朕的身邊,朕總不能讓自己的孫子吃不飽飯。”
這話一出,好家夥,幾百位大臣紛紛起身請罪。
楊廣冷哼一聲,語氣愠怒道:“朕的兒媳,孫子,能秉持朕意,克勤克儉,爾等當效行之。”
“臣等羞愧!”衆臣趕忙附和。
随後,楊瑾被帶到了楊瑞身邊,兄弟倆手牽手,老老實實的坐下。
裴矩微笑着看向女兒,說道:“哪來的那麽多饑民,不過是王妃一路施舍,引來的好事百姓而已。”
他這是要挑事了,運河即将完工,算總賬的時候到了,不過裴矩隻想點到爲止。
裴淑英仍然跪在地上,臉色黯然,朝楊廣道:
“兒媳親眼所見,沿途饑民瘦若幹柴,幼童舉步維艱,流民所過,果腹之物惟有草莖樹皮,易子而食之慘象,比比皆是,兒媳是陛下的兒媳,自當秉承陛下愛民之德,救濟百姓于水火。”
楊廣面無表情,呼吸逐漸凝重。
虞世基直接開口道:“王妃這套說辭,是有人授意的吧?榮國公奉陛下之命,先一步抵達晉陽,怎麽就沒見過流民饑民呢?”
裴淑英擡頭直視對方:“你的意思,我在欺君?”
“不是不是,”虞世基道:“臣隻是疑惑,您本來在大興,初到山西并不熟悉當地情形,是誰教王妃這麽說的?”
裴淑英冷笑一聲,道:“如果我是被人指使,那也是蒼天,皇帝,以及我大隋的祖宗基業,社稷江山,天下萬兆黎民。”
說罷,裴淑英朝着楊廣拜倒。
大殿内瞬間安靜,很多人都意識到,秦、齊二王的決戰就要拉開帷幕了。
“張衡、楊達,韋貞,還有一個薛道衡,”楊廣沉聲道。
四人趕忙出列,心知這是要背鍋了,一個禦史大夫,一個司隸大夫,兩個門下省黃門侍郎,都是正三品上。
楊廣繼續道:“山西到底有沒有饑民,有多少,你們一點都不知道?”
我們知道,我們也告訴你了,您放心,這個鍋我們知道怎麽背,
張衡率先道:
“各路消息出入太大,臣這裏一時間也無法驗證,真僞難辨,所以才沒有呈奏陛下,是臣失職。”
“那就查清楚!”楊廣怒道:“朕的兒媳總不會诓朕,山西百姓皆爲朕的子民,誰讓朕的子民餓死,誰就去死。”
四人連忙應聲,好家夥,真是伴君如伴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