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末大亂鬥,隋軍基本拿地方起義勢力已經沒辦法了,因爲主力在打高句麗的時候,幾乎損失殆盡。
但眼下,朝廷想要收拾地方造反,簡直不要太容易,因爲關中精銳都在。
來護兒從定襄郡(呼和浩特)南下,進入太原郡,然後開始部署剿匪事宜,張開雖然被剿滅了,但是他引起的騷亂,在山西地區還是造成一些不好的影響,很多吃不上飯的平民老百姓,選擇當土匪。
人在吃不上飯的時候,是最容走極端的,反正不管幹什麽,我能吃上口飯就行,土匪無疑是當下最熱門的行業。
一個村的聯合起來,搶另一個村的,幾個村的聯合起來,搶隔壁縣的,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
面對這種情況,除了殺人,沒有第二個選擇,安撫?不存在的,安撫需要糧食,你哪來的糧食安撫呢?
隋末人口銳減,大興土木是最直接的因素,大部分人不是死于戰争,而是死于饑餓。
裴淑英一路上,遇到不少逃難的饑民,她都會送一些糧食給這些人。
随着送出去的越多,越來越多的流民聞訊趕來,于官道兩旁簇擁着秦王妃的車隊,期盼着能領到一些口糧。
車隊往前走,老百姓在兩旁跟着,望眼欲穿。
“裴忠,你過來一下,”裴淑英掀開車簾一角,朝外面喊了一聲。
做爲裴淑英親衛隊長的裴忠趕忙策騎靠近,道:“王妃有什麽吩咐?”
“我們的糧食還有多少?”裴淑英問道。
裴忠道:“不多了,王妃一路施舍太多,現在糧食,勉強夠我們抵達晉陽。”
“勉強夠,也是夠,那就再撥出一點來,給這些災民吧,”裴淑英道。
裴忠頓時皺眉:“災民太多了,我看這架勢,恐有上千人了,這麽多張嘴,就算您發善心,也隻能救得一時。”
“我不想說第二遍,每人領三斤,讓他們走吧,”裴淑英放下車簾。
一個人三斤糧食,一千人就是三千斤,基本是裴淑英辎重的一半了。
裴忠知道自己主母是什麽性格,也就不再勸說,撥出三百人專門用來發放糧食,剩下的繼續護送車隊前進。
他不擔心王妃沒有吃的,一路上所遇郡縣,都是就食的去處,王妃是奉旨前往晉陽,如果缺糧,各地衙門必須保障供應。
蕭摩诃将這一切都看在眼裏,策馬過來馬車旁邊,笑道:
“這些災民領到糧食之後,恐會被周邊匪盜所劫,甚至是他們之間互相争搶,您的一片善心也會付之東流,王妃其實大可不必這麽做。”
車廂内,裴淑英的聲音傳出來道:“這才剛出河東,已是遍地饑民,匪盜猖獗,蕭将軍在任上都幹了些什麽呢?”
蕭摩诃頓時語塞,他是河東府骠騎将軍,隻要河東沒有匪盜就行了,眼下已經在绛郡,關他什麽事呢?
裴淑英繼續道:“我不需要這麽多人護送,蕭将軍如果有心,就調撥出一些兵馬,将附近的盜匪清理清理,你的心裏隻在意河東百姓,但是秦王在意的是天下黎民,我的話如果還管用,伱這便去做吧。”
蕭摩诃無話可說,領命下去吩咐去了。
他手下的精銳,是由匪盜與河東軍府的衛士組建而成,因爲是匪盜,所有不懂領兵,真正的将領,都是世家出身,其中以河東裴氏居多。
這是李靖當年故意安排的,因爲蕭摩诃的麾下,是楊銘真正的部曲,最精銳的部隊,不可能交給蕭摩诃一個人。
裴氏子弟的加入,就是爲了制約蕭摩诃。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句話是用來哄人的,真正的掌權者,幾乎不會信任任何人。
從绛郡開始,秦王妃用自己的口糧施舍百姓的事迹,就這麽漸漸的傳播開來,以至于沿途百姓紛紛自發的護送車隊北上。
宇文述派出了左翊衛最精銳的一萬五千騎軍率先進入河北,然後直插河間郡。
喬鍾葵從南邊北上,打河間縣,叛軍賀若彌收到消息後,率領麾下殘部棄城往北逃竄,他又一次運氣不好,直接撞上了大隋精銳中的精銳。
隻看旗幟,賀若彌連逃的心思都沒有了,下馬請求投降,結果可想而知,全員被斬,首級被綁成了一串,挂在了河間縣的城門上。
緊接着,左翊衛将軍陰世師繼續率領大軍,直奔渤海郡,幫助魚俱羅消滅高應年部。
當他抵達的時候,渤海的戰事已經結束,高應年在魚俱羅和張須陀的南北夾擊之下,于饒安縣大敗一場,最終在陽信縣一帶的村莊,主力被全殲,高應年自盡,斛律善業投降被殺。
至此,河北最大的一場叛亂就此終結,但是各地的騷亂,還遠遠沒有結束。
陽信縣,高杵在得知高應年兵敗自盡,朝廷大軍兵臨城下之後,便來到了縣衙後院,關押高盛道的地方。
他親自開鎖,推開房門。
隻看到高杵一個人,而且神情落寞,渾身是血,高盛道心中犯疑,問道:
“是張須陀殺來了?”
高杵點了點頭,在門檻邊的石墩上坐下,望向天空,苦笑道:
“早些時候,我就勸過高應年,眼下還不時候,隋廷還沒有爛透,起兵不是時機,他不聽我的,反而相信高句麗會從海上支援渤海,呵呵,可笑啊可笑。”
“外族不可與謀,那個高應年還是太年輕了,”高盛道也來到門外,在另一邊坐下。
高杵道:“大隋終歸還是要大亂的,可惜我等不到那一天了,獨孤公天下稱賢,終究也是勸不住一個好大喜功的暴君,高句麗經此一遭,必被楊廣惦記,北征遼東也就是這幾年的事情了,屆時我河北百姓,又要遭逢大難,兄爲柱國之子,盼将來能爲我河北百姓,說上幾句話。”
說着,高杵起身,朝着高盛道深深一揖。
高盛道也趕忙起身,揖手道:“義不容辭。”
說着,高盛道好奇道:“賢弟身上的血是怎麽回事?”
“妻子兒女,我已送他們上路,免得受隋軍踐踏侮辱,”高杵面無表情道:“城破在即,請兄暫時返回室内。”
“賢弟這是何苦由來?”高盛道仰天長歎,片刻後,猛的轉身回屋。
高杵再次将門鎖上,然後前往縣衙前院。
陽信縣的守城士兵,已經大開城門投降,迎朝廷大軍入城。
魚俱羅一馬當先,帶着一隊騎兵趕往縣衙方向。
密集的馬蹄聲由街道盡頭傳來,高杵将縣衙的兩扇大門推開,然後獨自一人立于前方,
“河北高杵在此!昏君廣賊,不得好死!”
一騎猛然沖上台階,一刀揮下,高杵脖子瞬間被砍斷一半,鮮血噴湧而出,屍體搖搖晃晃,片刻後仰天栽倒。
那名騎兵迅速下馬,用刀一點一點的将高杵的腦袋割了下來,高舉道:
“賊首伏誅,陽信太平。”
“陽信太平,賊首伏誅,”這樣的聲音迅速在大街小巷開始傳播。
高盛道自然被放了出來,與他一樣有運氣的,還有崔弘峻,這個人也沒死,區别在于,高杵無心殺高盛道,但是崔弘峻是被史懷義從叛軍裏救出來的。
當天傍晚,幾路大軍的主将在縣衙大堂碰面。
級别最高的還是魚俱羅,因爲他是楊銘授命的行軍總管。
“渤海剩下的事情,還要仰仗高太守了,遭此一難,地方不穩,還需太守安撫,”魚俱羅坐在主位上,客氣笑道。
高盛道,那可是高颎的長子,雖然他爹眼下沒了爵位,他以後也沒爵可襲,但也沒有人敢不把他放在眼裏。
“高杵與我是至交好友,因一時糊塗,受賊人蠱惑,希望總管能準高某,安葬他的家眷,”高盛道黯然道。
陰世師頓時皺眉道:“不妥吧?高杵爲賊首,犯的又是謀逆大罪,家眷雖死,然應烹煮其肉,予城内百姓分食,安葬?他們也配入土?”
高盛道沒有反駁,他也知道自己的這個要求不好過關。
“我這裏沒什麽意見,”史懷義笑道:“賊首伏誅,大事已定,幾具屍體嘛,沒有人會在乎的。”
他爹史萬歲,和高盛道的爹,那都是秦王黨,所以他自然要幫着說話。
張須陀也點頭道:“眼下的渤海需要安撫,高杵原爲渤海郡丞,愛惜任下百姓,素有廉名,此時不宜再有激烈手段,以免刺激百姓。”
“你們随便吧,平叛的事情,我隻是幫忙,将來上面也不是找我問話,諸位覺得可以交代,那就請便,”陰世師笑道。
這下子難題到了魚俱羅這邊,畢竟他是做主的,将來這件事要是被人揪出來做文章,首先就得算到他頭上。
“其實不妥,”魚俱羅看向高盛道:“謀逆是要夷三族的,高杵的親眷,如今已經在搜捕,抓到後也都會被剮死,其妻兒屍體,不可擅做處理,高太守還需明白。”
高盛道歎息一聲,無話可說。
然後就在半夜,魚俱羅找上門來,告訴高盛道,高杵妻兒的屍體已經被他調包,現在可以派人接手,将屍體找個地方葬了,但不能立碑。
“城裏遭此大難,屍骸遍地,找個頂替的不難,”魚俱羅在屋内,獨自面對高盛道,笑道:
“日間當着那麽多人的面,我不方便幫你,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高盛道感激道:“多謝總管大義。”
“些許小事,何足挂齒,以後說不定還要多多仰仗賢弟,”魚俱羅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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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