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銘隻是失眠,不是什麽大病,但現在,他患病的消息已經傳出去了,每天來王府探視的官員絡繹不絕。
誰都怕他出事,因爲前面有個楊昭的例子,楊昭一開始的時候,大家也以爲他是小病。
楊茵绛一直在前面擋着,秦王已經生病了,你們還來打擾幹什麽?
除了有限幾位大佬之外,其他人都見不到楊銘。
楊雄、韋津、楊汪、韋約、楊嶽,李靖,眼下就在楊銘的寝室。
幾人得知楊銘隻是患了不睡之症後,才稍稍安心。
韋津咳嗽一聲,開口道:“洛陽有消息傳來,再熬三個月,運河就成了,河北難,也是難在一時,将來好好彌補安撫便是。”
“就怕這三個月不好熬啊,”楊嶽歎息道:“我那侄子楊萬石,河間太守,差點被賊軍攻進縣城,雖說最後虛驚一場,但由此可見,河北竟艱難至此。”
楊雄道:“齊王做的太過火了,陛下旨意明确,以一年爲工期,他這麽拼命趕工,隻會草菅人命,我看呐,接下來的幾個月,還會出亂子。”
“那倒也不一定,”韋津道:“武安的兩撥叛軍,眼下都被剿滅,河間的也被元弘嗣順利鎮壓,山東有張須陀,東郡有化及,齊王經此一遭,也算是有了教訓,想必會有辦法安撫的。”
“是嗎?”楊茵绛冷笑一聲,指着桌子上的一封信,道:“剛剛送進來,不足半個時辰,諸位要不要看一看?”
韋津頓時皺眉:“洛陽來信?”
楊茵绛搖了搖頭:“兵部急遞,六百裏加急軍情。”
幾人同時一愣,面面相觑,不用說,這特麽河北又出事了。
楊茵绛将信交給楊雄,由他傳閱衆人。
幾人看完之後,臉色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河北信都郡首府信都縣(邢台),被一個叫高應年的攻破,信都太守崔弘峻被俘。
緊接着,高應年與趕來平叛的趙郡太守魚俱羅在信都郡堂陽縣大戰三場,魚俱羅大敗,率殘部退回趙郡廮陶縣。
高應年自号大将軍,招募從運河上面逃下來的民夫,擁兵萬餘。
叛軍眼下已經分爲三路,一路由賀若彌統帥,直逼河間郡而去,一路由斛律善業統帥,直撲運河東光縣一段,而高應年自己,則是率三千人往廮陶縣,主動尋求與魚俱羅決戰。
如果說張開和高獎,可以歸于民亂,那麽這個高應年,已經是明目張膽的造反了。
信都郡,是冀州首府,也是冀州最大的城,如今被叛賊所據,這對朝廷來說是奇恥大辱。
楊雄勃然大怒:“怎麽就能這麽快,這才不到半個月,信都都丢了?”
“這個高應年是什麽人?不會是舊齊的漏網之魚吧?還有這個賀若彌、斛律善業,這是鮮卑姓氏啊?”韋津也坐不住了,四個使持節,兩個兵敗,河北到底怎麽了?
楊茵绛冷冷道:“三人的出身,如今還不清楚,但至少不是尋常亂民,要不然魚俱羅也不會敗,如今人家主動出擊,可知其志不小,河間郡剛遭民亂,如今已經經不起任何風波。”
說着,楊茵绛看向自己的丈夫:“萬石是守不住的,惟有北上請求涿郡出兵,方可鎮壓叛軍。”
“不妥!”李靖斷然道:“涿郡的兵不能動,那邊的軍府是防外的,若被調走,一旦高句麗有變數,我北邊屏障無存,屆時内憂加上外患,事情隻會越來越大。”
“沒錯!”坐在床上的楊銘終于開口道:“上次河間鬧出亂子,元弘嗣已經是冒險出兵,此番不同于上次,賊兵已經不是簡單的亂民了,諸位試想一下,那個賀若彌明知河間郡以北,就是涿郡邊塞,有大軍駐紮,他怎麽還敢去呢?”
楊雄渾身一震:“不會是與外部勾結,内外夾擊想要一舉入侵涿郡?高元有這個膽子嗎?”
高元,就是高句麗的王,被大隋冊封爲平陽王。
開皇十八年,高元親率大軍侵犯遼西,先是被韋沖擊退,後來楊堅令漢王楊諒爲行軍大元帥,高颎爲元帥長史,領兵三十萬,攻打高句麗,可惜敗了。
不過這麽一下,高元也吓的不輕,趕忙遣使謝罪,自稱“遼東糞土臣元”,繼續向大隋稱臣納貢。
結果就在去年,高句麗斷貢了。
以楊廣的脾氣,他能忍嗎?他忍不了,你給我爹貢,你不給我貢,伱是瞧不起我。
而楊廣迫切的要修大運河,實際上一半原因,就是要幹高句麗。
楊雄這句話,也讓在場的幾人瞠目結舌。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高元那個王八蛋,兩面三刀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如果真如楊雄猜測的那樣,一點不會讓人意外。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事情可就大發了,眼下皇帝還在北邊呢,如果高句麗犯境,突厥再反水,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必須派遣大将前往鎮壓,越快越好,否則涿郡出了問題,引來高句麗,河北局勢将一發不可收拾,”韋津直接站起來,一臉焦急。
楊雄皺眉道:“遠水難解近渴,涿郡太遠了,依靠關中是不實際的,還得靠山西,兵還得從山西募,将也得從山西選。”
蒼山公楊嶽皺眉道:“眼下山西可供選擇的良将不多,太原通守于仲文算一個,馬邑太守王仁恭算一個,還有臨汾太守喬鍾葵、河内太守張定和,當然了,還有蕭摩诃,就是年紀大了點,魯公的大郎懷義,年紀又小了點。”
楊嶽說的這幾個人裏,隻有兩個不是太守,一個蕭摩诃,一個于仲文。
于仲文是左屯衛将軍,也就是史萬歲的那個左屯衛。
楊銘就怕河北出事,所以提前一步将其派往太原,就任通守一職,是太守的佐官。
這個職位,是大業二年新設置的,不是每個郡都有,隻有一些比較重要的地方或是臨時需要的地方,才會設置。
而太原太守,是太子妃的嫡子代王楊侑,屬于是挂名的。
那麽眼下,太原郡的所有事務,其實就是于仲文管着。
李靖皺眉道:“可是魚俱羅是使持節,或許應該由他爲行軍總管,從山西募兵。”
“魚俱羅都敗成這副樣子,怎麽還能用他?”楊雄不贊成。
李靖解釋道:
“勝敗乃兵家常事,魚俱羅之敗,敗于兵力不足,加上對方早有防備,在堂陽縣以逸待勞,當年我率軍進入河北,曾路過此地,這裏地勢平坦,無險可依,無勢可借,不宜決戰,由此可見,那個高應年選在這裏迎擊魚俱羅,是早有預謀的,應是知兵之人。”
接着,李靖看向楊銘,道:“魚俱羅身爲趙郡太守,熟悉河北地形,我以爲,還是應該用他,其他人可爲輔助,以史大郎爲上選。”
楊銘點了點頭:“吃一塹長一智嘛,不應因一時之失,就徹底否定一個人,這樣吧,傳我令,着山西境内,太原、上黨、臨汾、绛郡,募兵一萬人,以魚俱羅爲行軍總管,喬鍾葵爲總管長史,史懷義爲總管參軍,務必于一個月内,平定叛亂。”
衆人紛紛點頭。
韋津和韋約這對堂兄弟對視一眼,深感楊銘處事果斷,怪不得平漢王,滅土谷渾都是人家去,确實是厲害。
人家這樣的安排,用意明顯,喬鍾葵和史懷義,說白了就是去盯着魚俱羅的,讓魚俱羅完全遵照楊銘的意思辦。
兄弟倆離開王府之後,同乘一車,韋津沉聲道:
“你覺得,秦王不會是故意想讓魚俱羅輸吧?好讓更多的人對齊王不滿。”
韋約頓時皺眉道:“你怎麽想的?這麽大的叛亂,秦王會在這個上面打主意?不要這麽小心眼,你知道人家爲什麽病了嗎?”
“爲什麽嗎?”韋津好奇道。
韋約破口道:“被齊王給氣的,河北那邊告狀的信函一封接一封,聽說已經死了十幾萬人了。”
“他還能因爲這個生氣?”韋津不太理解。
韋約歎息一聲:“剛開始我也不理解,工程死人,很正常的事情嘛,但實情是,秦王确實是因爲河北百姓受難,民不聊生,而導緻徹夜難眠。”
韋津好奇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韋約嘿嘿笑道:“秦王府文學杜如晦不是娶了韋彤的閨女嗎?我從她那知道的。”
韋津皺眉沉默許久,歎息道:“還是楊素和裴矩厲害啊,咱們家也是時運不濟,誰能想到太子會早夭呢。”
“咱們眼下應該和齊王劃清關系,保持中立,再觀後效,”韋約小聲道。
韋津臉色凝重的點了點頭。
王府内,高玥突然來找,而且希望與楊銘單獨交談。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眼下丈夫虛弱,楊茵绛不放心,蹙眉道:
“有什麽事情,連我都不能知道嗎?”
高玥點了點頭:“我隻跟殿下一個人說,王妃想知道的話,可以以後詢問殿下。”
“暖冬涼夏也不能留?”楊茵绛皺眉道。
高玥搖了搖頭:“不可對第二人言。”
楊茵绛沉吟片刻,看向暖冬涼夏,道:“搜她的身子,一個角落都不能放過。”
楊銘忍不住笑了:
“至于嗎?又不是外人,不用搜了,你們都先出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