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大将軍,必須在軍中有威望,這是硬性條件,哪怕是你是個文官,但軍中服你也行。
眼下最符合的條件的人選,有幾個,一個是右骁衛将軍長孫晟,一個是衛尉寺卿兼刑部侍郎,曾經還做過右領左右府大将軍的衛玄,衛文升。
還有就是不比史萬歲小多少的韓僧壽、韓洪兄弟倆,以及參加過平定尉遲迥叛亂,隋滅陳之戰,北擊突厥的兵部尚書段文振,外加前任陝州刺史,現爲宗正寺卿的楊義臣。
這幾個,可能性比較大。
剩下的什麽周法尚、張定和、屈突通、郭榮、獨孤盛,也有機會。
最離譜的是楊約和楊玄感,也有人舉薦。
史萬歲一臉鐵青,都不好意思再看楊銘,請辭之前誰能想到會是這種局面?這可是招下麻煩了。
楊銘一直都沒有說話,以至于大家一直在悄悄打量着他,舉薦人選時,說話也留有餘地,生怕惹毛了楊銘。
畢竟楊銘前段時間還在朝會上毆打虞世基,指着宇文述和來護兒的鼻子大罵,這樣的暴脾氣屬實惹不起。
楊廣見兒子始終不說話,于是問道:
“秦王有意兼任嗎?”
此言一出,殿内鴉雀無聲。
“兒臣無意兼任,”楊銘答道。
這下不但高颎放心,其他人也都放心了,最大的競争對手沒了,那就好說了,剩下的咱們誰也不比誰差多少,大家機會平等,公平競争。
楊廣好奇道:“秦王心中可有屬意人選?”
這下子,大家的心有都跟着提了起來,畢竟楊銘雖然自己不幹,但人家話非常有分量。
“兒臣舉薦觀城公韋約,接任,”楊銘道。
啊?楊廣蒙蔽了.
殿内頓時嘩然,大家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要不是韋約現在是逍遙公韋夐唯一在世的兒子,滿朝諸公都快把這個人忘了。
但是楊廣沒忘,因爲韋約曾經還當過晉王府的法曹。
宇文述他們也是懵逼的,怎麽個情況啊?楊銘怎麽會舉薦韋家的人?他們私下有什麽交易?
妙啊,高颎心中叫好,韋約這個人,絕對不可能接任大将軍,除了有錢,要什麽沒什麽,他有什麽資格代替史萬歲?
但楊銘這一招非常絕,等于是在挑撥離間,韋家那邊肯定會立即派人詢問韋約,到底怎麽回事?你想幹什麽?吃裏扒外?
這樣一來,太子妃的勳國公房,不起疑心也要起疑心了,原本鐵闆一塊的京兆韋,因爲楊銘一句話,可能會出現内部危機。
“韋約,罪臣也,他有什麽資格繼任大将軍?”虞世基不長心啊,又出來怼楊銘了。
這話一出,宇文述和來護兒同時心叫不好,你個傻逼,韋家跟咱們是一夥的,你搞什麽鬼啊?
果然,這話有人不愛聽了。
眼下的朝堂,姓韋的可是不少,剛給自己閨女牽線搭橋,又是同族,黃門侍郎韋貞不可能不站出來:
“至尊當年對觀城公,不過是一番訓斥之語,隻是認爲觀城公德行有失,怎麽到你這,就成罪臣了?爵位尚在,俸祿也在,何爲罪臣?”
司隸别駕韋福子,也站出來嘲諷道:“不會是虞侍郎給定的罪吧?敢問您是什麽爵位啊?”
“他有個屁的爵位,”右備身府将軍韋匡伯說話更難聽:“也就是個金紫光祿大夫。”
“還是秦王上次打的太輕,讓他這麽快就好了,”秘書丞韋萬頃道。
虞世基臉紅脖子粗,心知一時失言,犯了衆怒。
他一個南方上來的,敢跟人家本地戶對線,那不是找死嗎?
楊廣有心護他,都不好護。
“秦王爲什麽會舉薦韋約呢?”楊廣一開口,等于強行打斷他們的對線。
因爲我想挑撥離間楊銘答道:“韋約爲逍遙公之子,上庸公(韋世康)之弟,威望足夠,何況右屯衛多爲關中人,韋約也是關中人,方便管理。”
這話明顯站不住腳,沒聽說過軍府大将軍是按戶口本舉薦的。
“此言大謬,”郭榮站出來道:“十六衛大多都是關中人,難不成十六衛大将軍都讓關中人來做?”
說罷,郭榮朝楊廣行禮道:“臣自薦,出任右屯衛大将軍。”
此話一出,頓時惹來殿内一陣冷嘲熱諷,他無意間給楊銘擋箭了。
“郭榮想做,那就讓他做好了,”楊銘道。
“兒戲!”楊廣怒斥一句,老三今天是怎麽了?怎麽淨說一些糊塗話?
郭榮反倒是不好意思了,因爲他猜不出楊銘這句話是不是在說反話,挖苦他。
楊銘對這個位置,不怎麽在意,無論誰去做,都動不了史萬歲在右屯衛的根基,想要架空對方,也是分分鍾的事情。
楊廣思來想去,決定給長孫晟,畢竟這次北巡,長孫晟出了大力,如今已經帶着啓民可汗到榆林郡迎接他了。
皇帝一開口,沒人再争了,畢竟皇帝的脾氣,大家都知道,強行反對,那是給自己找不自在。
本來朝會議到這裏,也就要結束了,結果大理寺這邊,有吏員呈上來一封奏疏。
大隋的規矩就是這樣,各部衙門如有要事,可以直接遞呈朝會。
大理寺卿鄭善果閱完之後,不敢怠慢,趕緊交給内侍高野,呈給了楊廣。
這封奏疏,是告狀的,告狀的人叫元善,現任洛陽法曹,他告的是趙國公獨孤纂的閨女,殺人枉法。
獨孤鳳兒殺的那個人,身上有勳位,是襲的,按律,這種案子必須上報大理寺。
但是獨孤纂壓着沒報,被元善給捅上來了。
楊廣不高興了,他可以不把大業律當回事,但是别人不行。
“混賬!”楊廣一把将奏疏扔在地上。
他這句混賬,不是在罵獨孤纂,也不是獨孤鳳兒,而是楊暕。
奏疏上記錄着洛陽近來瘋傳的一些傳言,什麽楊素毒害獨孤鳳兒,裴矩和楊約私下暗鬥不止,秦王後院起火等等。
這明顯就是老二在搞事情,以至于惹毛了獨孤女,才下手殺人。
但這封奏疏的主旨,還是告狀,畢竟是一起涉及勳貴的命案,人家這都給你捅上來了,楊廣有心包庇,也不便明說,得别人說。
既然事情都被拿到了朝會上,自然是大家傳閱,共同商議。
楊銘看完之後,無動于衷,傳給了身旁的蘇威。
漸漸的,越來越多看完的人,開始偷偷注意楊銘的表情變化。
誰都看得出來,這件事就是沖着楊銘來的。
“王八蛋!”楊玄感一把将奏疏扔掉,起身怒道:“造謠中傷,陛下應立即責令大理寺前往調查。”
“把奏疏撿起來,”坐在玄感對面的楊銘淡淡道。
楊玄感也知道自己失态了,撿起奏疏,交給其他人傳閱。
楊約是沒有動靜的,因爲他心虛,這叫一報還一報,他猜到這是楊暕的報複,小畜生造謠水平低下,都敢牽扯到永安宮?你是真沒腦子啊。
“奏疏主要議的是案子的事情,至于謠言,洛陽那邊也有大理寺的人在查,想來不久就會水落石出,”大理寺卿鄭善果道:“我們主要議的還是這起命案該怎麽判。”
鄭善果是個聰明人,謠言牽扯到了那麽多大人物,就算不是謠言,它也必須得是謠言,所以他才強調案子,弱化謠言。
“當然是按律判,”宇文述道:“難不成因爲她是國公之女,就可以免罪?”
這話一出,右屯衛将軍獨孤楷,右禦衛将軍獨孤盛兄弟倆,不高興了。
他們倆和獨孤家沒有血緣關系,但是,他們是被獨孤伽羅的父親獨孤信賜姓獨孤的,和高颎一樣,是獨孤家臣。
沒有獨孤家,他們倆就沒有如今的地位。
獨孤楷直接道:“當然可以免罪,我大隋律有八議,議親,議故,議賢,議能,議功,議貴,議勤,議賓,可酌情議、請、減、當、免,趙國公之女,幼時便養在聖後膝下,單此一條,就可免罪。”
刑部尚書長孫熾道:“案子雖然已經呈報大理寺,按律應請三複奏,但是如今陛下親覽,那自然不必了,按律,獨孤女符合八議中的議親、議故、議功、議貴,其罪可免。”
宇文述不再反駁,真把獨孤纂惹毛了,也不好。
于是他借着謠言道:“獨孤女瘋病一事,大理寺和刑部至今沒有眉目嗎?”
廢尼瑪蔽的話,有眉目我們早就上報了,還用你問?
鄭善果和長孫熾,壓根就沒接這個茬。
這時候,楊銘站出來了,行禮道:
“鳳兒若有罪,兒臣願意抵罪。”
好了,這下子沒人敢說話了,誰再揪着不放,就等于是問罪秦王了,謀逆以下的罪,人家都能頂,殺個人算多大點事啊。
楊廣臉色凝重道:
“是誰在造謠,是誰在诋毀楚公、誣其賢名,大理寺必須查清楚,刑部禦史台都派人,去洛陽,但凡涉案人等,全部捉拿。”
“是!”三司主官紛紛起身領旨。
楊暕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他就是想将事情捅到朝堂,捅至人盡皆知,捅到楊、裴兩家生疑。
謠言這種事情,不是所有人都會選擇不相信,有三分之一的人相信,就已經非常可怕了。
無風不起浪,朝會上已經有很多人認爲,獨孤鳳兒的事情就是楊素搗的鬼,畢竟傳言聽起來似乎是完全合理的。
越是被壓制的謠言,那麽這個謠言距離事實就非常近了。
真正聰明的人不會相信,但自以爲聰明的人,就容易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