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素湖,是由一淡一鹹兩個水域組成的湖泊,魚肥水美,是絕佳的放牧之地。
這裏居住了兩個部落,規模都不大,但是在契苾歌楞抵達後,這兩個部落被驅趕至托素湖以北,因爲這裏,即将成爲大隋和鐵勒人談判的地方。
契苾歌楞也知道,自己手裏沒有任何籌碼,不過他還是寄希望于大隋看不上土谷渾西邊這些不毛之地,因爲大隋又不放牧,他們占領草場,可以說毫無用處。
西域所有國家,加上東西突厥,對大隋其實是非常懼怕的,雖然曆史上,東突厥的颉利可汗似乎把唐朝壓的透不過氣,但實際情況是,在經曆隋末大亂鬥之後,華夏人口銳減三分之二,百業俱廢,正處于一個急需休養生息的階段,才被突厥欺負了一段時間。
但李世民還是非常厲害的,即使是這樣的不利局面,仍是把颉利幹敗了。
那麽如果是全盛時期的華夏,外族是沒有任何機會的,就像眼下。
楊堅本來就是非常霸道的君主,你敢犯我,我絕對不饒你,緊接着繼位的楊廣,又是華夏曆史上少有的好大喜功,暴脾氣皇帝,東西突厥更是不敢妄動。
如果裴矩在伏俟城的話,那麽這次的談判,裴矩出面就完全可以,但是他離得太遠了。
站在契苾歌楞的角度,他是不想和楊銘談判的,因爲兒子像爹,對方肯定也是霸道至極的人物。
事實也确實如此。
楊銘抵達托素湖之後,令大軍在湖泊以西紮營,而他則派出不次于裴矩的遊說使者長孫晟,前往召喚契苾歌楞,令對方來觐見他。
這就是姿态,你算個毛啊?跟我談判,伱夠格嗎?
長孫晟,精通突厥語以及部分西域小國的語言,半輩子都在幹外交,嘴皮子溜的很。
他隻帶了五十輕騎,便前往鐵勒汗帳所在。
楊玄挺部與蕭摩诃部分散兩翼,爲大軍策應。
“我大隋秦王,令契苾可汗,往王帳觐見,并且将賊将慕容蟄允的人頭,一并帶過去,”别看長孫晟在京師的時候頗爲圓滑,見誰都是一張笑臉,但是搞外交的時候,橫的一批。
契苾歌楞笑了笑,看向一旁一臉怒容的慕容蟄允,笑道:
“慕容如今已經我帳下首領,我豈會殺自己人。”
長孫晟冷哼一聲:“鐵勒在高祖皇帝時,便臣服于我大隋,那麽你就是我大隋的臣子,今大隋秦王令你誅殺叛賊,可汗若是不從,就是抗命,那麽鐵勒便不再是我們的臣子,而是敵人。”
“長孫将軍這話言重了,”坐在契苾歌楞下手的漢人軍師,插嘴道:
“我大汗雖臣服于大隋,但我們隻聽大隋皇帝一個人的命令,秦王雖是皇子,但也沒有權力命令我們可汗。”
長孫晟看向那人,嗤笑道:“那麽現在要多加一個條件了。”
說罷,長孫晟看向契苾歌楞,道:“此人乃舊齊高氏麾下謀臣,先降我大隋,随後叛逃,這樣兩面三刀的小人,可汗也敢用?現在大汗恐怕得再加一個人頭,我秦王才會見你了。”
那人立時反駁道:“我降的是周,不是隋,長孫将軍最好搞清楚。”
“但是你的主子,是大隋的臣子(杞國公宇文忻),”長孫晟冷笑道:“給大汗一天時間考慮,是前往觐見,還是做我大隋不重諾言的逆臣,可汗自己選吧。”
說罷,長孫晟便出了營帳,從頭到尾都表現的正氣凜然從容不迫。
離開鐵勒軍陣的長孫晟,并沒有回去,而是找到楊玄挺部,讓玄挺帶人虛張聲勢,擺出攻擊姿态。
玄挺立即指揮各部,全員披甲,繞着鐵勒大軍駐地揮舞着手中的兵刃,還出言辱罵,嚣張至極,完全是一副不将對方放在眼裏的姿态。
當然了,那邊也聽不懂他們在罵什麽,而且鐵勒人也在跟他們對罵。
契苾喀圖是正兒八經在大興京師呆過半年的,而且還去了京郊大營,見過隋軍的威武,他很清楚,隋軍是惹不起的。
“父汗,這個秦王年紀不大,可不好惹啊,大隋的太子已經亡故,這小子是最有機會做太子的,很可能就是未來的大隋皇帝。”
契苾喀圖做爲繼承人,肯定不願意招惹同樣是繼承人的楊銘,不然他以後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不可能,”漢人軍師崔禛道:“漢人尊崇禮法,長幼有序,楊銘隻是三子,他上面還有一個哥哥,輪也輪不到他。”
實際上,崔禛也知道自己的話站不住腳,但是他不能不這麽說,否則自己就會被交出去。
現成的例子就在眼前,楊廣不也是次子奪嫡的嗎?
契苾歌楞想了想,覺得若是将慕容蟄允和崔禛都交出去,自己的威信何在?被一個毛頭小子這麽欺壓,真真當他是吃素的?
可是外面的隋軍已經擺出姿态,好像不服這個軟,雙方真就要幹起來一樣,于是他朝兒子道:
“你去見一見長孫晟,告訴他,我往東十五裏,秦王往西十裏,設一大帳,我會在那裏向東朝拜大隋皇帝,也請秦王,能夠在此與我見面。”
契苾喀圖頓時大喜,這個法子好啊,父汗身爲鐵勒大汗,隻能是朝拜大隋皇帝,秦王不過是皇子,犯不着父汗朝拜他,這麽做,他們這邊已經是讓步了,秦王也不好再強迫了吧?
畢竟兩家真要翻臉,對誰也沒好處。
于是他喜滋滋的去做這個說客了,他畢竟在京師已經混了個臉熟,也是跟楊銘打過交道的。
長孫晟見到對方之後,便帶着契苾喀圖前往王帳所在。
“契苾倒也是個聰明人,”高颎湊至楊銘耳邊道:“他既朝拜陛下,殿下還真就不能不去。”
楊銘也是哭笑不得,這下子他确實得去,不然就是冒犯自己的親爹,他是不能接受朝拜的,還得盯着契苾喀圖朝拜。
至于那個崔禛,不過是長孫晟借勢擺出的恐吓姿态而已,他也知道,契苾歌楞不會把這個人交出來。
于是,雙方大軍開始往中間聚攏,直到雙方進入彼此視野。
兩方都是陣容鼎盛,旌旗招展,兵馬連綿不絕與天際接壤。
楊銘帶着兩百近衛,策馬出陣,奔向早已設置好的那座大帳,而對面的契苾歌楞以顯誠意,隻帶着五十人過來,手裏還拎着一個滴血的皮袋。
慕容蟄允已經被他殺了,但是慕容蟄允下面的部落首領,還都不知道。
待到近前,兩人勒馬停住,契苾歌楞在打量着楊銘,而楊銘在打量着對方手裏的皮袋。
旁邊得有翻譯,不然兩人交流不了,一邊是崔禛,一邊是長孫晟。
楊銘直接朝崔禛道:“清河崔氏,如今有不少子弟入仕,可知我大隋皇帝并沒有薄待河北士子,先生何故遠離故土,棄祖宗家族于不顧?”
崔禛沒有說話,故鄉的事情,他從過往的中原商隊那裏聽說了不少,也知道家族興起,是楊銘在背後出的力。
此時契苾歌楞卻扭頭向他看來,因爲他以爲楊銘這句話是對他的說的,讓崔禛翻譯給他。
崔禛隻好以突厥語道:“大隋秦王,在向大汗問好。”
契苾歌楞微笑點頭,也沖着長孫晟道:“請代我向秦王問好。”
長孫晟轉述之後,道:“可汗手裏的,可是慕容蟄允的人頭?”
契苾歌楞點了點頭,交給一旁的崔禛,由對方呈給楊銘。
楊銘當然不會接,而是長孫晟接下,但是他卻對靠近的崔禛道:
“先生若有意返回故土,本王定爲你安排。”
崔禛一愣,随即苦笑:“秦王無需與我故弄玄虛,您是什麽樣的人,我都打聽的很清楚,離間計還是不要用了,您大可放心,我迫于無奈投奔鐵勒,但終是漢人,絕不會做無益于漢人的事情。”
這個人投降北周之後,做過杞國公宇文忻的幕僚,後來大隋立國,宇文忻被卷入謀反案,被楊堅誅殺,崔禛僥幸逃脫不知所蹤。
直到仁壽年間,大隋這邊才得到消息,這個人投奔了鐵勒,當時就要過人,但是契苾歌楞都以借口推脫過去了。
“可惜了,”楊銘笑道:“河北多義士,先生能不失風骨,令本王敬佩。”
接着,崔禛又回去給契苾歌楞翻譯,說是剛才秦王是在誇獎大汗,說大汗是個信守誓言的人,對大隋也是忠心的。
這些話,長孫晟一字不落的都聽在耳中。
接下來,按照禮儀,契苾歌楞下馬,朝着東南方向,行三拜九叩之禮。
随後,楊銘和契苾歌楞各自帶着翻譯入帳。
這個營帳是四面開放的,邊上都是以帷幔紮起來,好讓外面的人能看到裏面的情況。
“你帶人退回鐵勒,慕容蟄允部留下,”楊銘率先道。
契苾歌楞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笑道:“我願意爲大隋管理這些地方,還請秦王能夠同意。”
楊銘搖了搖頭:“這是大隋的地方,不需要任何人幫忙管理,你現在腳下的土地,就是隋境,再不走,你就是侵犯我大隋國土。”
當崔禛将楊銘的話翻譯給對方之後,契苾歌楞瞬間臉色陰沉:
“我受大隋皇帝邀請,不遠千裏出兵于此,土谷渾西面皆被我降伏,如此功勞,秦王沒有任何賞賜,似乎太苛刻了。”
楊銘淡淡道:“我大隋認你是鐵勒的可汗,你才是,如果我們覺得薛延陀,才應該是鐵勒的可汗,你會有什麽感想呢?”
契苾歌楞臉色大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