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臉上的表情變化,無疑都落進衆臣眼中,宇文述心裏咯噔一下,暗叫不妙。
果然,楊廣讀完信之後,表情釋懷道:
“正如蘇威所言,秦王徇私,也徇不到楊約頭上,事關宗廟祭祀,他還是拎得清的,此時已有定論,就此作罷。”
楊廣的意思是,楊銘不會因爲包庇楊約,而數典忘宗。
說完,楊廣令高野将信燒了。
信上到底寫了什麽,隻有楊廣一個人知道,他也不打算讓别人看。
楊玄感不行,他咽不下這口氣,于是起身道:
“禀陛下,叔父楊約身上擔着祭祀宗廟的大任,值此大事,禦史台竟有人造謠中傷,其心可誅。”
楊廣頓時皺眉:“朕剛才已經說了,此事就此作罷,你沒有聽到?”
楊玄感臉頰一抽,連忙說了句“臣有罪”,便又退了回去。
接下來,楊廣又翻閱了一些奏疏,有關于地方行政改革的,有關于運河兩岸行宮修建事宜的,還有關于賀若弼的家産統計。
窺一般而知全貌,隻看賀若弼的家産,楊廣對眼下仍在殿内的諸多大臣們的家産,就有一個大概的估算。
這些人裏面,沒有一個不貪的,隻是貪多貪少的問題。
楊廣對大臣的貪污,其實不怎麽在意,因爲太正常了,甚至哪些人缺錢了,他還會想辦法給對方找補找補。
魏、周、齊,包括大隋,實際上都是由高門大閥把持的政權,而皇帝隻不過是帶着大家一起賺錢的那個人。
楊堅立國後,充當的就是這樣一個角色,隻有保障各方利益,他這個皇帝才坐得穩。
到了楊廣這一代,就已經有了削弱這種現象的念頭,想要削弱關隴集團的影響力,就必須扶植山東士族集團和江南士族集團。
他覺得,他在有生之年,可以辦到。
這其實就是一個從霸道轉王道的過程,這一過程正常來說,至少都需要好幾代皇帝勵精圖治,才能取得效果,中間但凡有一個笨蛋皇帝,這事都會半途而廢。
以力假仁者霸,以德行仁者王。
楊堅時期,因形勢所逼,隻能是加重律法的嚴苛程度,以霸道而治天下,以強權而壓平民,确保門閥利益的同時,鞏固江山。
但霸道不可持久,久則民亂必生,其後有一個漫長的過渡時期,這個時期裏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減輕刑罰和減少律法。
那麽修改律法,就勢在必行了。
“高祖禁網深刻,刑罰嚴苛,當今天下承平,朕以爲應重修律令,”楊廣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是看向牛弘的。
牛弘是一位超級大學者,而且有這方面的經驗,開皇律,就是高颎主持,蘇威、牛弘輔佐修訂的。
牛弘點頭道:“陛下目光如炬,律法當中有些沉疴,已不适當今,确實有修改的必要。”
這種事情,除了蘇威之外,其他人是插不上嘴的,隻能是乖乖的聆聽着。
楊廣點頭道:“朕給你個大緻的方向,除十惡之條,凡刑罰,降重爲輕,凡死刑,酌情免死。”
這話一出,大家都懵逼了。
最關鍵的,就是除去十惡之條。
十惡是什麽?開皇律将北齊律的“重罪十條”,改成了“十惡之條”,也就是十惡不赦這個罪名的最早雛形。
十惡分别是謀反、謀大逆、謀叛、惡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義和内亂。
而楊廣的除十惡之條,不是說以後就沒有這個罪,而是降低處罰。
比如其中的謀大逆,謀大逆的意思是謀而未行,就是說你打算謀反,但是沒有開始就被逮着了。
而謀大逆的判罰是:謀而未行者絞,父子年十六以上皆絞,十五以下及母女、妻妾、祖孫、兄弟、姊妹及部曲、資财、田宅并沒官,伯叔父、兄弟之子皆流三千裏。
大隋至今還沒有誅九族的先例,但是曆史上第一個被誅九族的,不是别人,就是眼下坐在殿内的楊玄感。
有意思的是,大家雖然都很懵逼,但卻沒人站出來反對,因爲他們也怕将來不小心沾上哪個罪名,落個家毀人亡的結局。
沒有誰是幹淨的,皇帝認爲誰幹淨,誰才幹淨。
楊廣的減輕刑法,無論門閥士族還是百姓,都會獲益,所以宇文述第一個站出來:
“聖明無過陛下,此律法一開,必然是四海安定,天下稱頌。”
蘇威也是非常意外,他飽讀儒家經典,自然知曉減輕刑法是爲了安民,值此工程接連上馬,北方民怨四起之時,确實是對症用藥的良方。
當今陛下,遠見卓識。
但事實上,曆史上因爲隋末各地起義,楊廣又一次加重了刑法,比開皇律還重。
牛弘點頭道:“年底之前,應該就可以完成,趕在明年施行,剛剛好。”
“既如此,衆卿都回去吧,”楊廣起身,衆臣相送。
流珠堂,
這個地方,曆史上比江都宮還要出名,因爲楊廣被宇文兄弟弑殺之後,就是被蕭皇後葬在這裏。
但是眼下的流珠堂,是楊廣尋歡的地方。
吳绛仙,伱說她有多漂亮,其實也談不上,但是這個女人能讓楊廣沉迷于她的風情當中,可知必有特長之處。
楊廣的後宮,現在也有内鬥,除蕭皇後之外,其她人都在争寵,早前如同一朵清純白蓮花的王茁靈,如今也不能幸免。
究其原因,是因爲大家都沒有楊廣的子嗣,同是深閨守夢人啊。
蕭皇後就不會參與這種勾心鬥角,人家三兒子雖然少了一個,但剩下倆一個鎮着京師,一個鎮着洛陽,誰敢跟她鬥,就是跟自己過不去。
而蕭皇後也懶得約束她們,她更多的時候,是在觀賞樂舞,又或是讀書遊玩,打發時光。
她跟着楊廣在揚州住了十一年,舊友可不少,所以大多時間都是在外面。
楊廣與吳绛仙赤誠相見,兩人在流珠堂玩的不亦樂乎,你追我,如果你追到我,我就讓你嘿嘿嘿
當楊廣筋疲力盡的躺在地上的華麗毯子上,喘息休息的時候,門外高野興匆匆的跑了進來,
“恭賀陛下,大喜,蕭嫔誕子了。”
楊廣一愣,大喜過望,趕忙起身,随意披了一件衣服就往外走:
“是皇子?”
高野興奮道:“是龍子。”
等到兩人走後,吳绛仙才撿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的緩緩穿上,方才激情火熱,眼下的她,卻是眼神空洞。
她住進江都宮,也差不多一個月了,自然聽說過,陛下不與寵妃生子。
而蕭嫔不一樣,她是皇後的陪嫁女,隻有皇後點頭,才有給陛下誕子的機會。
所以她暗自打定主意,一定要讨好皇後,隻要将來能給陛下誕下一兒半女,她才後宮才算是站穩了。
楊廣終于又有了一個兒子,但是,這是個庶出,仍是不能與楊銘、楊暕相提并論。
楊杲,取明亮光明之意。
生于江都宮,葬于流珠堂,這是楊杲曆史上的命運,他死的時候,才十二歲。
十一月,楊銘在京師收到了消息,喜獲弟弟一枚。
他這邊,得把自己的四弟,列入族譜,像楊慶楊和他們,非常可惜,雖然也進了族譜,但仍是沒有獲得楊廣的認可。
所以楊杲,排行老四。
這小子也得管蕭皇後叫媽。
楊茵绛挺着大肚子,一臉的不高興,
“居安思危,沒想到橫裏又冒出來一個對手,好在是個庶的。”
楊銘笑道:“不用擔心,襁褓孩童能有什麽威脅?”
“唉隻是有點擔心罷了,畢竟父皇正值盛年,儲君之位又不明朗,誰知道将來會是什麽樣子?”楊茵绛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歎息道。
楊銘安慰道:“别亂想了,事情總得一步一步的來,再有幾個月,你也要臨産了,不要操心别的事情,養好自己的身體才是大事。”
生孩子在大隋,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又沒有剖腹産,全靠孕婦生扛。
有些人生一次,就如同去了一趟鬼門關,而是孩子的成活幾率還不大,裴淑英産子的時候,就沒有楊茵绛那麽痛苦,一個人一個體質。
眼下不單單楊茵绛懷着孩子,李秀甯也有了,月份比王妃小,肚子卻非常大,圓滾滾的,以至于李秀甯都走不動道了。
孩子越大,越危險,所以太醫署的太醫,眼下都在想辦法給李秀甯肚子裏的孩子減重。
因爲已經确定,不是雙胞胎,單胎就有那麽大,生的時候會很要命的,弄不好就是一屍兩命。
李淵的夫人窦氏,每天清晨來,深夜才會走,她要監督自己的女兒節食,孕婦吃得少,孩子就吃得少,方便胎兒減輕體重。
所以眼下王府的關注點,都在李秀甯身上,如果懷胎八個月再減不下來,這孩子就不好生了。
陳淑儀和燕小棠,每天都會攙扶着李秀甯到王府的後園散步,走路多,一來方便矯正胎位,二來生的時候也順暢。
李秀甯這段時間可是哭慘了,她也害怕不能給楊銘順利誕子,所以每天都咬着牙在堅持。
弟弟世民,也一直陪伴在身邊,給姐姐加油鼓勁。
李秀甯肚子裏的孩子,是他的親外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