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若弼的宋國公府,在皇城以西的隆政坊,緊挨着皇城西門順義門。
大興城的布局,以皇城南邊朱雀門爲中心,左邊是大西街,右邊是大東街,這兩條街道往北的裏坊,面積都特别的大,攏共二十四個坊,占據了京師五分之一的面積,因爲這裏住着的,都是牛逼人。
宋國公府,是當年楊堅禦賜的,占地面積與楊素的越公府不相上下,而賀若弼的妾室當中,也有一個舊陳公主,是陳叔寶的妹妹。
當年陳叔寶有四個妹妹被擄至京師,兩個歸楊堅,便是宣化夫人和弘政夫人,一個歸了楊素,就是破鏡重圓的那位,最後一個歸了賀若弼,還給賀若弼生了一個兒子,賀若懷甯。
對付賀若弼的事情,陳淑儀并不知曉,但楊銘可以适當的保一下,畢竟老爹的旨意裏,對于女眷怎麽處置,可沒有說。
正所謂月黑風高殺人夜,要殺賀若弼,隻能是晚上動手。
宇文士及手裏有楊銘的調兵手令,接管了左骁衛的五千兵馬,暫時領導左骁衛将軍史祥。
但是史祥壓根就沒将宇文士及放在眼裏。
因爲史祥是将門之後,人家這個史可比史萬歲那個史,牛逼的多了。
他爹史甯,是西魏的骠騎大将軍,北周的小司徒,四個兒子都有爵位,其中大兒子娶了關隴集團第二代領袖宇文泰的女兒,宇文泰也是關隴集團的實際奠基人。
至于第一代領袖賀拔嶽,其實際影響力遠不如宇文泰,被高歡以離間計所殺。
史甯還有一個女兒,叫史世貴,嫁給了韋孝寬的兒子韋壽,給韋壽生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其中最小的女兒,叫韋盈。
也就是說,史祥,是太子妃韋盈的親舅舅。
“什麽時候動手?”做爲主要參與者,史祥是知道内情的,但是他下面的人,可就不知道了。
因爲賀若弼在軍方的威望太高,有些将士們是不願意下這個手的。
威望是一點一滴的積累起來的,宇文士及領導不了史祥,也是因爲威望不足,換成他爹宇文述還差不多。
“陽城公再等一等,莫急莫急,”宇文士及語氣非常客氣。
史祥皺眉道:“這都已經子時了,你可不要耽誤了大事,不然秦王殿下那邊,我可交代不了。”
“放心放心,就快了,弼賊夜宿太晚,等他府上的人都睡着之後,再動手,”宇文士及道。
他們這支五千人的兵馬,就藏身在皇城的順義門内,出了門就是宋國公府所在的隆政坊。
而大理寺、刑部、禦史台的人,也都在衙署等候,随時準備出門,他們會在宇文士及攻破宋國公府之後,進去走個形式,宣讀一下聖旨,給賀若弼定個罪,然後就地處決。
像賀若弼這種人,必須速殺,不然後患無窮。
大概臨近醜時,城門外人舉起火把,打出一個手勢,宇文士及見狀,點頭道:
“可以了,動手。”
他率先上馬,朝城門守衛喊話道:“速速開門。”
但是沒有人搭理他,宇文士及一臉愕然的轉頭,隻見史祥好整以暇的上馬,朝門衛擺了擺手,門衛們這才去開門。
史祥策馬來至宇文士及身邊,拍了拍後者肩膀道:“軍中有軍中的規矩,秦王的調兵令,我認,但我手下的兒郎們,可不認你。”
說罷,史祥一夾馬腹,高喝道:“兒郎們随我來。”
一瞬間,浩浩蕩蕩的五千精銳,湧出城門,前鋒軍直接以圓木撞開了隆政坊的坊門,把裏面值守的武候衛吓的不輕。
裏坊這邊,是不能提前打招呼的,因爲這裏肯定有賀若弼的人。
“奉旨緝賊,爾等速速撤出此地,違令者殺。”
爲了避免裏坊内的武候衛給賀若弼通風報信,必須将這些人立即遣散。
但終究還是有漏網之魚,大軍剛剛抵達宋國公府,就聽到裏面的想起一陣緊急的鑼音。
“破門!”史祥立即下令。
幾十人合抱一根粗木,朝着大門開始沖撞。
這時候,府内已經有漫天的箭矢射出,好在府外的巷子不寬,箭矢越過院牆之後,無法下墜,大多都落在對面的牆壁上,即使如此,外面的衛士也吓得不輕,趕忙舉盾。
“奉旨緝拿反賊賀若弼,繳械投降者,不殺!”史祥這邊,已經有人開始朝着府内喊話。
但史祥心裏也清楚,這種喊話是沒有用的,賀若弼的部曲,根本不會聽,他們隻會誓死護主。
“來者何人?膽敢誣告國公?”院子裏,也有人向外面喊話:“宋國公對陛下忠心耿耿,将士們切勿被賊人蒙蔽。”
終究是賀若弼威望太高,巷子裏的衛士也紛紛将目光投向主将。
史祥從懷中取出聖旨,高舉道:“左骁衛史祥,奉旨緝賊,聖旨在此,爾等速速開門。”
“哈哈.憑你一個史祥,也有資格圍了本公的府邸?”賀若弼洪亮的聲音傳來:“秦王不在,爾等才是反賊。”
史祥冷笑道:“秦王手令在此,宋國公不想看看嗎?”
“手令可以造假,秦王親來,本公才會開門,”賀若弼道。
就在他們打嘴仗的時候,府門已經被撞開了,一瞬間,府内連珠箭發,撞擊城門的衛士紛紛中箭。
其實,如果有過牆梯的話,會省事很多,但是過牆梯歸衛尉寺管理,楊銘批不了。
因爲衛尉寺的軍械庫,楊銘沒資格批,衛尉寺裏面,存放着海量的軍械,楊廣沒有給兒子這個權限,他怕兒子得到這個權限,會上天。
私開衛尉寺,形同造反。
楊銘這邊,就在王府署衙靜候結果,史萬歲也在,身爲秦王府司馬的史萬寶,當然也在。
大廳内,燈火通明,不時有戰報送來,史祥已經順利攻入府内,賀若弼全力抵抗,雙方之間已經展開了近身厮殺。
廳内衆人,也是不勝唏噓,因爲大家都以爲,賀若弼這樣的功臣,一定會有個善終,卻沒想到,毫無征兆的就被皇帝坐罪賜死。
房玄齡道:“殿下不出面是對的,宋國公在軍中威望太高,誅殺功臣這個名聲,殿下不能沾上一點。”
元文都也是歎息一聲:“開皇重臣,或貶或戮,我們也應未雨綢缪,早做準備了。”
這時候,史萬歲瞥了元文都一眼,随即又看向楊銘,笑道:
“伱的人倒是什麽話都敢說。”
楊銘笑道:“在我這裏,每一個人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會傳出去。”
史萬歲微笑點頭:“這樣是最好的,也不知道長孫晟他們那邊怎麽樣了,是否順利。”
楊銘皺眉道:“我請師傅來此,就是希望長孫他們進展受阻的話,師傅能出面幫忙安撫右候衛。”
“可以,”史萬歲點頭道:“右候衛不少人,當年都跟過我,我的話多少還有點作用。”
這時候,有衛士來報,史祥部死傷頗重,一時間也攻不進内院。
“以五千精銳打毫無防備的兩千部曲,攻不進去?”史萬寶苦笑搖頭。
其他人也頗爲驚訝,但是楊銘史萬歲一點都不吃驚,你也不看看裏面坐鎮的是誰。
人家死後可是進武廟呢,當年滅陳之戰,别看是韓擒虎先攻入的建康,但最猛的先鋒軍,是人家賀若弼率領的,舊陳的主力,也是賀若弼滅的,要不然爲什麽調侃蕭摩诃的是他,而不是别人呢?
因爲别人沒這個資格。
“怎麽辦?要不要再臨時調撥一些?”史萬歲問道。
楊銘搖了搖頭:“其它戍衛都沒有提前打招呼,臨時調用,恐怕耗時頗久,一旦拖至天明,勢必影響京師輿論。”
說着,楊銘朝傳令衛士道:“告訴宇文士及,天亮之下必須拿下,否則本王隻會問罪他一個人。”
在楊銘看來,五千對兩千,肯定是會攻下來的,就是雙方主将實力相差太遠,以至于頗耗時間。
他真正擔心的,是右候衛嘩變,那才是大事。
臨近天亮,楊銘終于收到了捷報,賀若弼被生擒,三司正在定罪,會于卯時殺人。
等過了卯時,他才會去那裏收拾殘局。
右候衛在京兆地區,共有七座大營,其中主營的兵馬,在八千,其它不一。
長孫晟要比屈突通在軍中的威望高,所以他負責接管主營,剩餘的,歸屈突通。
但是真正的結果是,主營沒有拿下來,而且已經關閉營門,與長孫晟的五千兵馬展開對峙。
營内主将王嶽揚言,見不到秦王和宋國公的面,就不會打開營門。
于是史萬歲臨危受命,帶着自己的部曲,親自接管去了。
史萬歲的面子,加上長孫晟的嘴皮子,事情應該是穩了,其實楊銘不到迫不得已,是不願意史萬歲出面的,他不想給史萬歲樹敵,但他更不想右候衛出現嘩變。
老百姓造反和軍府造反,那是兩回事,後者的殺傷力非常恐怖。
宋國公府,浴血奮戰半夜之久的禁衛,讓開一條道路,楊銘帶着他的人,終于來了。
後院已經是哭聲一片,上千的女眷悲戚哀嚎,賀若弼的子女,更是被按倒在地,被衛士踩在腳底。
一代名将的屍體,就倒在一顆松柏下的草叢中,身下的鮮血染紅一片。
宇文士及肩上也中了一刀,被人包紮好之後,似乎是要洩憤,随手拿來一支長矛,朝賀若弼的屍體紮了下去,
“不可!”大理寺楊汪連忙出聲阻止,但士及并未理會。
“死者爲大,你這是幹什麽?”楊汪顯然是動火了,上前一把奪走長矛,扔在一邊。
而史祥也是臉色陰沉的望着宇文士及,對對方的行爲感到不齒。
這一幕,剛好被楊銘看到。
衆人見到楊銘進來,紛紛讓開,
“史萬寶,”楊銘道。
史萬寶趕忙上前:“卑職在。”
楊銘淡淡道:“士及辱及功臣屍體,鞭刑二十,立即行刑。”
宇文士及瞳孔劇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