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暕見狀,上前不停的安慰母親,而楊銘則是接過侍女手中的托盤,開始擺放碗筷。
眼下已經是正午了。
蕭皇後長長歎息一聲,接過兒子遞來的稀粥,淺淺的吃了幾口,便放下了。
“你們兩個,誰若再敢酗酒,我就不認他這個兒子。”
“是是是,母後放心,從今日起,兒子戒酒,”楊暕趕忙道。
這就是一句屁話,楊銘鄙夷的瞪了他一眼,你這不是欺騙母後嗎?你能戒的了酒?
你這個人可真是張口就來啊。
楊暕心裏清楚,自己眼下形單力孤,讨好母親,穩住老三,是眼下要做的頭等大事,至于東宮那三個小崽子,他其實是不放在眼裏的。
三個小屁孩,如果都鬥不過,那還争什麽儲君?
他現在急缺的,就是一個外放的機會,他不能留在京師,因爲這裏非常危險,隻要想辦法出去,坐鎮一方,大事可圖。
“運河在宇文恺手裏,一拖再拖,眼看九月份是完不了工了,父皇和母後今年去江都的計劃,隻怕是要落空,”楊暕說道。
蕭皇後眉角一動,眼神奇怪的看向自己的二兒子。
楊廣之前,曾經跟她說過,老二老三必争儲,争儲,就需要留在他們身邊,如果哪個想走,那就是有問題,恐怕是想挾一地以自重。
楊廣故意在立儲一事上,态度模糊,就是想看看這兩個誰先跳出來,畢竟他已經打算巡遊洛陽,兩個兒子一旦坐鎮一方,對他都會造成威脅。
在蕭皇後心裏,自然是希望儲君之位落在老二或者老三頭上,而不是太子妃的兒子,和那兩個東宮庶子。
所以她也在勸說丈夫,早日立儲君,早立儲,就是自己的兒子二選一,東宮是沒有機會的,有兒子,她不會考慮孫子。
兒子親還是孫子親,每一個母親幾乎都會選擇兒子。
“你是想去洛陽,繼續監督運河嗎?”蕭皇後問道。
楊暕點了點頭:“隻有兒子在,才能盡快完工,父皇母後巡遊江南一事,才能早早的提上日程,母後不也是一直思念江南故地嗎?”
蕭皇後點了點頭,又看向老三楊銘:“九月份,洛陽就完工了,我和你父皇會去洛陽,你願意跟着一起去嗎?”
“母後讓我去,我就去,不讓我去,我就不去,”楊銘道。
一個想躲,一個聽話,蕭皇後心裏已經有答案了。
突然,她拉過楊銘的手掌,緊緊握住,柔聲道:
“眼下阿娘隻有你們倆了,你們兄弟之間,不能因任何事,任何人,而再有嫌隙,你更不能傷害你二哥分毫,你答應我。”
楊暕渾身一震,目瞪口呆。
他已經聽懂了自己的母後的意思.
楊銘當然也意會了,瞥了楊暕一眼後,點頭道:“兒臣絕不會與二哥,因任何事情決裂,也絕不會傷害二哥,阿娘真的是多慮了,此類事情絕對不會發生。”
蕭皇後點了點頭,看向呆若木雞的二兒子,柔聲道:
“你回去吧,不要再想離京的事,你離我近一些,對你隻有好處。”
楊暕渾身劇顫,咬牙沉默半晌後,一字一字道:“兒子明白。”
“兒子告退!”楊暕起身離開。
等到楊暕走後,蕭皇後繼續握着老三的手,道:
“阿娘會全力支持你,但是你父皇那邊,似乎還拿不定主意,你心裏知曉即可,不要顯露出來,大事應徐徐圖之,不可操之過急。”
楊銘點頭道:“兒子一切都聽母後安排。”
蕭皇後沉聲道:“你那個大嫂,已經在給他的兒子謀劃了,楊弘昨天觐見你父皇,希望立楊侑爲太子,你父皇詢問我的意思,我告訴他,你自己的還有兩個兒子呢。”
接着,蕭皇後臉色黯然道:
“侑兒,是阿娘的親孫子,我也疼他,但事關我大隋國祚,立幼,是最容易出問題的,等到東京建成,我和你父皇會去洛陽,我會盡量讓你留在京師,在此期間,你要和宗室的人搞好關系,尤其是楊雄和楊弘,錢不夠,阿娘給你。”
楊銘點了點頭:“在立儲的問題上,父皇比較在意他們兩個的意見?”
蕭皇後點頭到:“立儲,事關宗室大計,有他們支持,勝算才大。”
實際上,就連蕭皇後也不清楚,楊廣到底是什麽打算,自己的兩個兒子都已經成年,而且都有主政一方的經驗,二選一,還不好選嗎?
而楊廣的盤算,則更爲複雜,比蕭皇後考慮的周全。
因爲他已經預料到,他們家很可能逃不掉骨肉相殘的局面,楊昭不死,這種情況不會發生,但現在,楊廣希望能盡量安排得當,消弭這場大禍。
老二,老三,東宮,無論哪一個上去,剩下兩家隻怕都不會好過,嚴重的話,就是同室操戈。
他是皇帝,比任何人都在意皇權的順利交接,别看他還年輕,這種事情,容不得他不做長遠計劃。
所以眼下,無論楊銘、楊暕,還是東宮那三個,都沒有機會單獨與楊廣見面,他一下子全都疏遠了。
楊銘離開永安宮之後,在皇城的朱雀門,見到了仍未離開的楊暕。
後者邀他共乘一車,楊銘拒絕了,越是這種時候,越是安全第一。
楊暕無奈之下,隻好下了馬車,與楊銘并肩步行,左右兩側的秦王府、齊王府侍衛,泾渭分明。
“母後的話,已經很明了,二哥我沒有機會了,”楊暕笑了笑:“也罷,總比便宜了東宮那三個小子強。”
形式不如人,楊暕不得不低頭,這也是離開皇城之後,手下那些人給他的建議。
隻要能保全實力,将來有的是機會,就怕楊銘提前對他下手,所以今後,在楊銘面前,他就是個弟弟。
楊銘淡淡道:“二哥不是想給我道歉嗎?什麽時候準備那份誠意呢?”
“明天,明天就給你送到府上,”這個時候,楊暕可不會舍不得,隻要能消除老三對他的戒心,花多少錢都無所謂。
楊銘笑了笑:“我等着。”
兄弟倆之間,似乎沒有話說了,但是楊暕還是卑微的找話題,反正兩人回家順路,有大把的時間,他要讓楊銘相信,他不打算跟楊銘争。
鬼才會信他。
秦王府,宇文化及站在門外,來回踱步,等着裏面的消息。
半晌後,陳淑儀出來了,
宇文化及頓時大喜,一步跳上台階,笑道:“妹子也是,這麽久都不肯回家裏一趟嗎?兄弟姊妹可都是惦記着你呢。”
陳淑儀冷漠道:“我無權無勢,惦記我什麽呢?”
“這是何話?”宇文化及笑道:“你八歲便進了咱家,這麽多年了,兄長可一直都當你是親妹子,雖有嚴厲之處,但我也是爲你好。”
陳淑儀呵呵一笑,道:“然後呢,今天來找我做什麽?”
“自然是請你回家團聚,阿爺他們都在等着你呢,你要不去,大哥我就不走,”宇文化及陪笑道。
陳淑儀望向天空,歎息一聲道:“請你轉告許國公,我隻有一個阿爺,他叫陳叔寶。”
說完,陳淑儀轉身進了王府。
宇文化及擡手抹了一把嘴巴,嘴角一歪,給臉不要臉。
正巧這時,他看到秦王府的車隊進了巷子,于是他翻身上馬,從巷子的另一頭離開。
許國公府,宇文述在聽完長子的彙報後,點了點頭:
“意料之中,看樣子我們與秦王之間,是難消隔閡了。”
宇文化及在一旁坐下,道:“我早就跟父親講過,那個賤人是個喂不熟的白眼狼,秦王不待見咱們,咱們也用不着看他臉色。”
宇文述長歎一聲,皺眉道:“看樣子咱們隻能坐齊王這條船,可惜了,這條船真是又爛又破。”
“不妨事,由父親操舟,這條船就會是一條龍舟,”宇文化及道。
太子一死,儲位空懸,如果是皇帝的絕對心腹,本可以不用早早站隊,但宇文述不同,别看他和楊銘在明面上沒有任何矛盾,但是秦王嫔,跟他有矛盾。
若是不得寵的嫔妃,怎麽都好說,偏偏陳淑儀得寵,那就麻煩了。
他今天讓長子去邀陳淑儀,也是想試探下,彼此間的關系有沒有修複的可能,如果沒有,他就要及早選擇了。
像來護兒,就不會因這個發愁,因爲他和秦、齊都保持着一定距離,誰上,對他來說都一樣。
站隊,是牽扯到利益的,與己身無損的,都不用着急站隊。
“那依父親的意思,小妹就便宜了那小子了?”宇文化及問道。
宇文述沉聲道:“嫁是肯定要嫁的,但得是齊王來求咱們,咱們不能上杆子給他送過去。”
“這是當然,這小子眼下正失勢呢,是他有求于咱們,可不是咱們有求于他,”宇文化及道。
宇文述瞪了兒子一眼,怒道:
“收斂起你那可笑的形狀,今後楊暕面前,要畢恭畢敬,别讓人家記在心裏,以後反過來收拾你。”
宇文化及讪讪一笑:“這個道理,兒子自然懂,父親放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