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給楊銘沏茶的時候,楊銘不過是說了一句“多謝夫人”,高氏端着茶壺的手便抖了一下。
楊銘心叫不妙,你這幅樣子若是讓長孫晟看到,還以爲咱們倆有奸情呢。
你這人年紀也不小了,怎麽還自作多情呢?
楊銘幹脆轉換面孔,直接将對方無視,免得她自我攻略。
接下來的,長孫晟留在府上的兒女,被帶了上來。
他一共有四個兒子三個女兒,如今在家的,隻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
老大長孫行布在東宮任職,老二長孫恒業在軍府任職,老三長孫安業目前靈活就業,老四長孫無忌還小。
長女嫁給了太原王氏出身的延州總管王慶之子王韶,目前不在家。
次女嫁給了潭州總管張辯的兒子張琮,張琮的祖母,是李淵的親姑姑。
那麽眼下楊銘見到的,也就長孫安業,長孫無忌和妹妹長孫無垢。
其實能看得出,長孫無忌的性格,多少是受了家中地位的影響,他的母親高氏終究是繼室,所以他在家裏的地位,不如正房出來的那個幾個。
什麽叫繼室,直白點講,長孫晟将來死了,是與亡妻同穴的,而繼室的棺椁,則是在隔壁,不能同穴,而且規格會小很多。
再見無忌,對方還是耷拉着個腦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好像有孤僻症一樣。
至于長孫無垢,則是非常恬靜的一個小女孩,最顯眼的是那兩個酒窩,她繼承了長孫晟的酒窩,并繼承了高氏的顔值,做出了正确的選擇。
最後那個長孫安業,非常不招人待見,有些人就是這樣,一看面向就讓人不喜歡,他的兩條眉毛是往上挑的,任誰看到,都覺得他在生氣,這是一張天生的怒氣臉。
所以楊銘幹脆就沒有跟他搭話,而是客套般的詢問了一下長孫無忌的讀書情況。
今天來這裏的目的,其實就是見一見長孫無垢,整體看起來特别的順眼,眼睛和她娘高氏一模一樣,像是有光,但是稍微有那麽點嬰兒肥,畢竟才六歲嘛,還沒抽條。
不是說女大十八變嗎,或許以後會給人另外一種感覺吧。
這時候,楊銘注意到一個管家模樣的人,來到了廳外,但卻沒敢進來,于是楊銘給長孫晟使了個眼色,後者趕忙詢問道:
“什麽事情?”
管家道:“家主,唐國公家的二郎來了。”
聽到這句話,楊銘察覺到長孫無忌的表情,出現了一絲細微的變化,看樣子,他和李世民已經有了交集,這特麽的。
長孫晟的目光也看向了自己的小兒子,道:“既是二郎來尋你,你便下去吧。”
“不用,讓世民也來吧,”楊銘擡了擡手,笑道。
不一會,已經八歲的李世民被管家帶了進來,一見到楊銘,頓時喜笑顔開:
“原來是姐夫在啊,我隻聽管家說有貴客,竟沒想到是姐夫。”
李秀晴,或者說是李秀甯,是秦王妾妃,正兒八經有品級的外命婦,所以叫姐夫是合理的。
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李秀甯是一個例外,因爲楊銘的女人當中,隻有她動不動就往娘家跑,一呆就是好些天。
楊銘笑道:“你與無忌是好友?”
“相識雖不足月餘,卻已引爲至交,”李世民嘴皮子挺溜。
什麽特麽的引爲至交,兩個八九歲的小孩,哪來的至交?
楊銘皺眉道:“不要貪樂玩耍,誤了學業。”
“姐夫放心,都不耽誤,”李世民笑道。
相較于長孫無忌,李世民無疑是陽光開朗的,畢竟人家家庭完整,還有花不完的錢,沒有什麽事情值得操心。
而且李淵的重心,還是放在長子建成身上,所以世民基本等于放養,書,你能讀多少算多少,武藝騎射,你想練就練,不練拉倒。
至于李玄霸和李元吉,那叫棄養,你們愛咋滴咋滴,反正等到你們長大成人了,給你們謀一門好的親事,謀一個好的官位,我也就算交待了。
嫡出有一個好處,可以盡情的花李淵的錢,庶出就沒這個待遇了。
其他庶出,如果李淵當不了皇帝,那麽他們注定會成爲一群毫無存在感的小人物。
而建成是要襲爵的,李淵挂了之後,也是建成帶頭給他上墳燒紙。
“你們倆平時都耍些什麽?”楊銘頗爲感興趣道。
李世民直言道:“探究文史,比試武藝,研習兵書。”
這尼瑪都是正事啊?楊銘臉都綠了,小小年紀你不吃喝玩樂,你學什麽兵法?
跟誰學的?哪個王八蛋教你的?
楊銘點頭道:“很好.很好”
“對了姐夫,”李世民接着道:“能幫我引薦一下右武衛的李藥師嗎?”
你特麽還想挖我的牆角?簡直厚顔無恥,楊銘沉聲道:
“你還小,将來時機合适了,我這邊誰都可以幫你引薦。”
李世民頗爲失望的點了點頭:“好吧,本打算求阿姐幫我引薦的,如此看來,還是以後再說吧。”
楊銘好奇道:“你爲什麽希望見到李靖?”
李世民一臉嚴肅認真道:“我研究過姐夫當年平定漢王叛亂的整個過程,我認爲李藥師最是關鍵,蒲津關當初若是失守,裴文安的先頭軍最不濟,都可以切斷黃河渡橋,與關中形成對峙局面,真要是這樣,姐夫不會那麽容易攻入晉陽。”
這時候,一直悶不做聲的長孫無忌終于說話了,幾乎是本能反應,直接與李世民對線,道:
“李藥師是果,秦王殿下才是因,是殿下目光如炬,用人得當,早早将李藥師放在蒲津關,才能擋住裴文安八萬大軍,渡河之後,接連幾番交戰,也都是殿下運籌帷幄,才能先降喬鍾葵,再斬趙子開,殺裴文安,活捉反王諒,所以我一直都跟你說,向李藥師請教是舍近求遠,你真正該請教的,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這時候,長孫晟也趕忙說道:
“此番戰事險惡,期間的每一步都至關重要,秦王作爲行軍大元帥,幾乎料事如神,對戰場形勢動若觀火,才能每每做出最正确的選擇,李藥師不過是一良将,其才有限,而殿下之能,方是定鼎。”
謬贊謬贊楊銘心裏還是挺開心的,雖然長孫晟有拍馬屁之嫌疑。
長孫無忌是從長孫晟這裏,知道了平叛之戰的整個詳細過程,所以他比李世民有着更深刻的體會。
李藥師無疑是個将才,但是他出現在蒲津關,是誰安排的呢?沒有秦王,他一個小小郡丞,能掌一郡之兵馬?
世民嘿嘿一笑,雙目放光的看向楊銘:“那今後少不得要叨擾姐夫了。”
你給我閃一邊去,楊銘呵呵一笑:
“你們倆還是下去吧。”
李世民和長孫無忌對視一眼,朝楊銘行禮告退。
接下來,楊銘又閑聊幾句之後,便返家了。
今天朝會上發生的事情,楊茵绛都知道了,因爲他爹玄感已經來找他抱怨了。
說是楊銘一共就舉薦了他和長孫熾,結果長孫熾選上了,他沒有,所以楊玄感覺得,隻要楊銘當時堅持替他說話,上去的就應該是他。
所以楊銘剛回府,本意是去找李秀甯,但是卻被王妃派人叫走了。
“你怎麽會想起舉薦長孫熾?他跟咱們可是沒有一點關系,”聰明如她,也搞不清楚丈夫是怎麽想的。
楊銘笑道:“當時你不在場,民部尚書一職,被推出來十七個人,但是看父皇樣子,沒有一個滿意的,所以我才想到,也許隻有太子的人,才是父皇心中人選。”
楊茵绛瞬間理解:“明白了,看樣子太子的病情恢複的不錯。”
“未必!”楊銘道:“如果真的恢複,母後不會不讓我去東宮探望,我一日進不了東宮,太子的病便一日不好。”
這時候,楊茵绛突然壓低聲音,小聲道:“如果說,太子真的出事,你會不會争?”
說完,她雙眼死死盯着丈夫的臉龐,觀察他的表情變化。
楊銘笑了笑:“如你所願。”
楊茵绛一愣,随即展顔一笑,貼在楊銘胸膛,幽幽道:
“無論勝敗如何,我都陪你走這一遭,大不了咱夫妻兩人,共赴黃泉。”
楊銘笑道:“你的膽子可真大。”
“膽子小,也做不了你的妻子啊?”楊茵绛甜甜一笑:“此事你我知曉便好,不要讓淑英她們知道,對了,後日我就該去吊唁王妃了。”
韋沖的死和韋瓊的死,是同一天,但是楊廣爲了封住别人的嘴巴,一直秘不外宣,直到昨日才對外宣布了王妃的死訊,而且是病逝。
一天死倆和三天死倆,結果一樣,但是意義不一樣,一天死倆很容易讓人胡思亂想的。
比如韋瓊晚死,會讓人認爲是驚聞父親噩耗,身子本就不好,傷心欲絕之下,沒扛過去。
皇室成員喪葬,具體哪個部門負責,在大隋比較亂,一般都是皇帝欽點的人選來負責。
但是開皇年間,楊堅實際上已經有過明文規定:正一品薨,則鴻胪卿監護喪事,司儀令示禮制,二品已上,則鴻胪丞監護,司儀丞示禮制.
也就說,按照律法,齊王妃的喪事,是楊銘來辦,因爲王妃是正一品。
楊銘點了點頭:“終究是嫂子,當初還是我和大哥去韋府迎的親,世事難料,誰能想到會是今日的結局,你平時也要注意,發怒的時候控制好情緒。”
楊茵绛往丈夫懷裏有鑽了鑽:
“我平時朝下人發火,不過是裝裝樣子而已,隻有你才能讓我真的生氣,但你從來沒有做過讓我生氣的事情,我又氣從何來呢?”
“好了,該吃飯了,”楊銘将妻子不規矩的手挪開,先一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