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王氏離開之後,楊茵绛才坐下來,靜下心,托腮思考整個事情的脈絡。
陳淑儀的計劃步驟,其實是完全行不通的,所以楊茵绛全部給推倒了。
玩陰謀詭計,陳淑儀完全是門外漢,她們老楊家才是行家裏手,楊茵绛隻是說了一句話,就讓陳淑儀呆住了。
“我當然會覺得無所謂,但是在你看來,犧牲王家一名尚未出閣的女子,你忍心嗎?你如果人忍心的話,我這邊什麽都好說。”
陳淑儀當然不忍心,她不過是腦子一熱,才有了這個想法,根本沒有來得及仔細的推敲步驟,結果楊茵绛一句話,就讓她腦袋瞬間大了。
她的本意,是要陷害楊暕,所以忽略了這麽做,是以犧牲一名少女的一生爲代價。
“這麽說,我的這個想法很幼稚可笑?”陳淑儀歎息道。
楊茵绛笑道:“那倒不是,其實是一個非常完美的想法,隻是欠缺一個完美的步驟方案。”
得到認可的陳淑儀,轉憂爲喜,道:“伱的鬼點子一向最多,我腦子笨,遠不如你,這件事要辛苦你費心謀劃了。”
楊茵绛微笑點頭:“首先,你一開始的目的,是想讓楊暕于半中間,将人給截下來,但是你仔細想想,齊王剛剛對你做了同樣的事情,短時間内,他還敢這樣做嗎?”
“似乎不會了,”陳淑儀一臉沮喪的搖頭道。
楊茵绛道:“是肯定不會,所以這個法子一開始就是行不通的,至于你所說的,齊王會以此作爲交換家财的籌碼,更是離譜,我雖然不知道他的家産有多少,但一定比咱們多,可以說,齊王除了請太子出面交涉之外,沒有第二個辦法能要回他的家産。”
當着王氏的面,楊茵绛要給陳淑儀留面子,所以并沒有指出問題所在,但現在隻有她們倆人,自然什麽話都能說了。
“你的方向是對的,目的是讓陛下猜忌齊王,那麽我們可以針對此點展開聯想。”
說着,楊茵绛略作沉吟之後,道:“王家那邊,自然是要出一個大美人的,但肯定是犧牲品,你這個人啊,既然心軟,就不要謀劃這麽大的事情,古今大事,沒有一件是心軟的人可以做成的。”
陳淑儀沮喪道:“照你這麽說,事情根本就做不成?”
“當然能,”楊茵绛笑道:“我有一個辦法,既不用犧牲王家女,還可以讓陛下猜忌楊暕。”
“你快說,”陳淑儀雙目放光,連忙催促道。
楊茵绛忍不住在陳淑儀身前抓了一把,一臉羨慕道:“你看你那個着急樣,容我緩緩道來.”
陳淑儀其實是非常聰明的,但是沒有動過歪腦筋,所以在玩陰謀這一塊,她得管楊茵绛叫祖師爺。
楊茵绛将自己的謀劃說出來之後,旁觀者清的陳淑儀,也适當的補充了一些,至此,一個完美的計劃落成了。
山東,琅琊王氏族内,會有一名超級大美人,前往京師過節。
過什麽節,當然是正月十五。
大隋的正月十五,就是正月十五,可稱爲正月半、元夕或元夜,但不是元宵節,也不稱上元節。
楊堅立國之後,便非常重視這一節日,
《隋書》記載:每正月望夜,充街塞陌,聚戲朋遊,鳴鼓聒天,燎炬照地,人戴獸面,男爲女服,倡優雜伎,詭狀異形。
元宵節成爲全國性的民俗節日,是在漢魏之後,真正的發揚光大,就是從隋朝開始。
因爲大隋皇帝遵從佛教,所以無論貴族百姓,都會在正月十五這一天“燃燈供佛”,元宵燈會便是由此而來。
大業元年,也就是今年的九月份,楊廣已經頒下法令,全面提倡民間做燈,各部官員按照品級,出燈若幹,于正月十五前,掌于朱雀大街。
所以說,大業二年的正月十五燈會,将是大隋立國一來,最爲空前的。
全國各地的貴族子弟,也都會前往京師參與這一盛況,老百姓來不了,沒有路費,也沒有那個閑工夫。
王氏女便是以此借口入京,那麽接下來,楊茵绛會通過自己的父親楊玄感,将這一消息洩露給李子雄的兒子李珉,李珉又是楊暕的鐵哥們,勢必會告知楊暕,有一絕世美人在京。
楊暕現在,因爲陳淑儀的事情,已經惹皇帝和太子不快,所以肯定急于彌補,所以楊茵绛的計劃,是引導楊暕接走王氏女,留着進獻給皇帝,目的是讨父皇歡心,這樣一來,楊暕就不會碰王氏女。
但是楊茵绛這邊,會提前通過陳淑儀的兩個妹妹,給皇帝吹忱邊風,意思是有個大美人來了,是要獻給陛下的,但是眼下在齊王府。
剩下的,就看父子倆怎麽聯想了。
楊暕肯定會解釋說:這個女人就是留着獻給父皇的,而楊廣或許會認爲,你小子一向見了女人就走不動道,這是被我抓到了,才找這個借口的吧?
總之無論如何,楊暕在這件事情上,最後肯定會是灰頭土臉,實質性的傷害不一定有,但楊廣對楊暕的不滿,肯定會進一步加重。
指望一件這樣的事,就讓當爹的收拾兒子,顯然不可能,但陳淑儀的想法是,循序漸進,今後會一步一步的給楊暕下絆子,讓皇帝越來越看楊暕不順眼。
這樣的事情交給楊玄感,楊茵绛是不放心的,所以他特意找來李玄邃,也就是李密,好生囑咐一番,并且答應對方,隻要辦成此事,會給他謀劃一個大好前途。
李密很早就跟着楊約混,後來又被楊約安排在玄感身邊,他對楊家是絕對忠誠的,此人滿肚子陰謀詭計,一半是天生,一半是從楊約那裏學來的,由他來做,楊茵绛是放心的。
事實證明,楊茵绛的眼光是非常不錯的。
李珉現在是越公府的常客,十月末的某天,李密在作陪的情況下,借着與玄感閑聊的機會,将事情隐晦的描述出來,話是對玄感說,其實是說給李珉聽。
李密将王氏女的美貌誇上了天,李珉聽聞之後,什麽都沒有說,而是悄悄的把消息帶給了楊暕,還言道:此女傾國之姿,非陛下不可占有,兄當早拿主意,免得被玄感捷足先登,我觀玄感已然意動,咱們不可落于人後。
楊暕心想,這是一個挽回父皇心意的大好機會,于是立即派人,分布于京師與洛陽之間各個郡縣,一旦發現此女行蹤,立即帶回府上,等到正月十五那天,獻給父皇。
當楊茵绛派出去的細探,發現齊王府有人馬離京之後,大緻确定楊暕應該是入套了。
而琅琊王家那邊,也确實選定了一名女子,是陳叔寶妻子王氏的近親,父親曾在舊陳爲官,現如今爲臨沂縣丞。
縣丞這個職位,朝廷是不管的,由縣令直接任命,王家在琅琊郡一帶,威望不做第二人想,所以郡縣佐官大多出自王家,沒有王家的人幫忙,你管不了這個地方。
至于此女姿色,王氏也不清楚,但是聽娘家人說,王家挑不出第二個能與之相比的。
老王家又是豪門大族,族内美女肯定不少,此女既然一枝獨秀,想來絕不會差。
而此女入京,名義上是受王女節邀請,來大興觀賞十五燈會,與其同行的,還有一些王家子弟,他們也想湊湊熱鬧。
身在洛陽的楊銘,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媳婦,正在謀劃這麽大的事情,當他知道陳淑儀安然無恙之後,才算是徹底放心,與楊素着手安排今年的賦稅收繳。
長平郡那邊,單靠一個崔家,肯定是頂不住的,眼看着又缺糧了,所以楊銘必須早做準備,将豫州地區今年的田稅,早點收繳上來,供應長平。
宮城已具雛形,這都要歸功于宇文恺,爲了保障宮城建設,他吃住都在工地,親自監督,小疾不下火線,确實是難得的幹臣。
不過他這麽做,也導緻了極大的人員傷亡,雖說楊銘這邊一直在設法斡旋,但是都沒有起到效果,好在傷亡情況,尚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内。
爲了保障西苑牡丹的存活,宇文恺征調大量人手,臨時制造了無數頂袖珍帳篷。
帳篷呈錐子形,由六支木棍支撐,外裹樹皮,每于入夜,便會紮在牡丹周圍,防止夜間凍死,清晨十分,再拆掉帳篷。
牡丹沒有凍死多少,人給凍死數百。
畢竟西苑方圓足有四百裏,很多民夫就住在其中臨時搭建的避風屋子裏,他們取暖需要柴禾,但是西苑是皇家園林,這裏的樹木不準砍伐,柴火隻能靠外面運送,但外面又供給不上,以至于經常受凍。
楊銘身上披着厚厚的毛毯,坐在火爐邊上,手裏拿着的,是太子楊昭送來的一封信。
大概意思是,老二讓他出面,幫着索要家産,但是楊昭也覺得老二是活該,所以信上說,楊銘可以适當扣下一些,當做是彌補,剩下的拖上幾個月,耗一耗老二,然後還給他算了。
老大的面子,楊銘絕對不會不給,事實上,他必須每時每刻,都表現出對楊昭的絕對敬重。
所以他直接給楊昭回信:
“兄長之請,弟無有不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