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銘這邊,以他自己的名義,分别給清河郡、青州等主官寫了一封信,算是打招呼,讓他們将當地的三個名額,給崔家留着。
事實上,楊恭仁做爲吏部尚書,也會給這幾個地方打好招呼,那些人就算不樂意,也得照辦。
崔家也都是活套人,回去地方,自然也會打點打點,不要讓那些主官們吃虧,畢竟舉人名額是可以賺錢的。
長平的糧食問題,算是暫時解決了,不過也就能頂兩三個月,過後還得靠豫州來接濟,而豫州這邊隻要熬到秋收,就一切都沒有問題了。
刑部侍郎梁毗先一步抵達洛陽,然後便從賀宗伯等刑部官員手中,将案子接了過來。
時間過去這麽久,齊王府部曲的屍體,已經全都入殓,不過勘察現場及屍體查驗的檔案記錄,都在。
依照現場勘察,行兇的賊人數量,應在兩百到四百人之間,殺人後,朝西逃竄,賀宗伯也派人一路往西追查線索,最後得到的答案是,這幫行兇者,很有可能是進了關中。
而且還有一支車隊,原本應該是與齊王府部曲同行,但是事發之後,也返京了。
這些情況,賀宗伯早就上報給了刑部,但是具體上面查到些什麽,他就不清楚了。
至于齊王府的喬令則,爲什麽會出現在事發之地,賀宗伯是完全不知道的,他問過齊王,齊王讓他滾。
“洛陽縣的出入記錄當中,有秦王麾下部曲?”梁毗下榻于洛陽一座府邸,此處暫時被刑部征用。
賀宗伯道:“是的,而且這些人都是關中人,臣當時疑惑,便帶人調查,您也知道,眼下在洛陽的關中人太多了,不好查的,但是齊王那邊,臣認識幾個人,打聽之下才知道,這份名單上的人,許多都曾是陛下晉王時期的親衛,現在是秦王的人,加之每日都有秦王部曲零散的出入記錄,兩相對照,其中有一些是吻合的。”
梁毗皺眉問道:“你什麽時候認識齊王府的人了?”
賀宗伯老實回答道:“開皇十九年,春遊,當時的齊王殿下與裴公之女同時失蹤,一開始,是臣下負責調查此案,所以與齊王的親衛打過交道。”
當年春遊,賀宗伯還是刑部的司門侍郎,查不清案子,怕背責,一狠心弄斷了腿,被調回了京師。
在家閑了兩年,活動了一下,現如今又返回刑部,還升了官。
“這件事情我倒是聽說過,”梁毗點頭道:“那麽,你去秦王那裏查過了嗎?”
賀宗伯一臉苦相道:“沒敢去啊,秦王現在總督東京營造,大忙人一個,我這品級,哪敢去查人家?”
梁毗忍不住笑道:“你倒是滑頭,自己不敢查,留着讓老夫去觸黴頭?”
“不敢不敢,”賀宗伯笑道:“敢問梁候,京師那邊查的怎麽樣了?”
梁毗說道:“查到觀王身上了。”
“啊?”賀宗伯呆若木雞,結巴道:“這這這這.”
“不要亂猜,人不是觀王殺的,”梁毗解釋道:“齊王手下的喬令則,是奉齊王命前往弘農郡,将觀王的外孫女燕氏,接回洛陽,路遇賊人,齊王部曲無一生還,但是燕氏還活着,返回了京師,這件事陛下已經知道了。”
賀宗伯愣道:“這麽說,查探到的返程車隊,實際上是觀王的外孫女?那麽賊人西竄進入關中,又去了哪?”
“不知道,總之沒有進京,長安縣和萬年縣的出入記錄,都查驗過了,沒有問題,”梁毗皺眉道:
“今晚伱跟我去一趟大監府,見一見秦王,還有,洛陽再有風傳秦王是幕後指使者,直接抓起來,你也不動動腦子,這種事情能讓它這麽傳?”
“是是是,臣下明白了,我這就下去吩咐,”賀宗伯趕忙去了。
當天晚上,楊銘本來正與楊素宇文恺,商議宮城建造事宜,結果侍衛來報,刑部侍郎梁毗來了。
楊素聽到這個名字,腦袋就疼,他對梁毗其實沒有多大仇恨,因爲他一直都很清楚,對方不過是高祖皇帝握在手裏的一把刀。
楊銘先是詢問了楊素是否介意,得到否定答案後,才讓人将梁毗請進來。
梁毗一進來,便看到了楊素,而楊素壓根沒用正眼瞧他。
楊銘指着一旁的空位道:“本王公務繁忙,沒來及迎接梁候,一路風塵,快請坐吧。”
“豈敢勞殿下相迎,”梁毗在一旁坐下,有侍者給他奉上一杯香茶。
眼下的廳内,一個親王,一個尚書令,一個工部尚書,官都比梁毗大,但此人表現卻是不卑不亢,腰闆筆直,就好像他跟楊素是同級一樣。
他要是沒有這股子剛烈勁,當年楊堅也不會用他。
這個人不但彈劾過楊素,其實在開皇初年,還彈劾過一位大人物,舒國公劉昉。
天下一直都在流傳,楊堅之所以能做了皇帝,有兩個人出力最大,一個劉昉,一個鄭譯。
當年周宣帝宇文赟病重垂危,口不能言,做爲皇帝近臣的劉昉、鄭譯僞造诏書,召楊堅入朝擔任大丞相。
楊堅當時還假意推脫了幾下,結果人家劉昉直接說:公若爲,當速爲之,如不爲,昉自爲也。
曆史記載:高祖乃從之。
後來開皇年間,劉昉自恃功高,無惡不作,遭到梁毗的猛烈彈劾,但是效果不大。
最後這個人,以謀反罪論處。
所以楊銘清楚,梁毗是一個隻忠于皇帝的明白人,所以才會得老爹重用。
“梁候來此,有事?”楊銘問道。
梁毗起身拱手,道:“有些證據,指向了殿下部曲,所以臣來此,想請殿下通融,容臣在您的部曲當中查一查,事出非常,請殿下見諒。”
“市井之間的捕風捉影,你也信?”楊素冷哼道。
梁毗眼下與楊素,沒有利害關系,所以客氣道:“回越公,洛陽縣衙的記錄記載,案發當天,有秦王殿下的部曲出入,而且人數不少。”
“你怎麽知道那些是秦王部曲?”楊素問道。
梁毗答道:“當然是查到的。”
“那就有意思了,”楊素冷笑道:“秦王每隔幾日便會帶人前往洛陽工地,平日裏也經常派人出城,督促工事進展,自然會留下出入記錄,僅憑這一點,你就敢查殿下?”
梁毗面無表情道:“我是奉旨徹查,再者說,我并沒有懷疑殿下,隻是例行公事,有疑點,我若不查,陛下那裏,我怎麽交代?還請越公教教我。”
“好了好了,”楊銘擺了擺手,朝身旁的杜如晦點了點頭,道:“你帶梁候去後院,讓人家查一查。”
“是,”杜如晦俯身擡手,在前引路,帶着梁毗下去了。
這時候,宇文恺才終于說話,道:
“這種時候,刑部的人也是沒眼色,怎麽敢來叨擾殿下?”
楊銘笑了笑,等着面前長案上的圖紙,道:“無妨,咱們接着再議。”
第二天,返回刑部在洛陽的臨時署衙後,梁毗派人将賀宗伯叫來,
“你是與秦王一起來的洛陽,來的時候,他帶了多少人?”梁毗問道。
賀宗伯一臉爲難道:“這個臣下怎麽知道啊?大概有一兩千人吧。”
關于這一點,梁毗沒什麽好責怪的,因爲對方确實沒資格知道人家秦王手下有多少人。
這次在大監府,梁毗清查之後,得出但結果是,此番留駐洛陽,負責護衛秦王的部曲,共有兩千人。
但是洛陽縣衙的出入記錄中,隻有四百多人的名字,這一點無可厚非,畢竟這些人大多是奉秦王命出城辦事,所以才會留下記錄。
那麽問題來了,其中有一些人,是秦王的近衛,隻陪侍秦王一人,秦王去哪,他們就去哪,可是爲什麽出城記錄中,也有他們的名字。
要知道,跟在秦王身邊出入洛陽,是不會查看名牌的。
于是梁毗将這些近衛的名單列出來,交給賀宗伯,道:
“将當日值守城門的守衛都帶來,讓他們認一認這些人的臉。”
其實一開始,河南郡太守獨孤纂,已經按照楊銘的吩咐改過出入記錄,但是後來楊暕通過洛陽縣令唐世宗要來了出入記錄,又改了一次。
而楊暕補充在記錄上的名字,都是王府管家褚季憑借印象,回憶起的楊銘身邊最親近的一些近衛名字。
本意是要栽贓,但是他們忽略了一點,近衛一般都是形影不離的跟着楊銘,所以不應該有出入記錄。
而案發當日,楊銘的近衛,其實隻有朱三力一個人出過城。
所以梁毗将當日值守的城門衛士都叫來,讓他們一個個的認人看臉之後,幾乎所有人都給出了同樣的答案。
其中負責東門值守的衛士,對陳奎他們有些印象,但也隻限于對方與秦王一同從洛陽東門出城的時候,單獨情況下,以及剩下的北、南、西三門,都表示沒有見過,甚至都沒有見過這些人的名字。
名單上有,卻沒有見過人,梁毗不免心中犯疑,于是令人将河南郡守獨孤纂及洛陽縣令唐世宗都叫來。
梁毗已經開始懷疑,記錄被人動過手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