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可以在豫州地區租借田畝,那麽就能以此借到糧食,所以楊銘在和楊素商量之後,決定将供給民夫的每日三張胡餅,增加到每日五張,肉食改爲七日一供。
不吃肉,沒力氣的。
抵達洛陽,已經半個月了,楊銘一直讓杜如晦跟着民部的的人,統計人員傷亡情況。
短短半個月,已經死了一千六百多人,傷者四千多人。
不過這樣的結果,楊銘還是很欣慰的,畢竟人口基數在那擺着呢,那可是六十萬人啊。
洛陽的一條城牆,便長達十幾裏,單單一條城牆,就有幾萬民工埋首勞作,還是兩班倒,晝夜不停。
工程進度,仍在宇文恺的計算之内,在他的計劃中,城牆地基,最多一個月,必須挖成。
又過了半個月,裴熙載那邊已經送信過來,糧食告急。
于是楊銘緊急召見衆人,商讨此事。
“意料之中,免除奴婢部曲授田,并沒有在長平郡施行,而那邊,已經征調民夫五十多萬,糧食不夠,是肯定的,”楊達說道:“而且并州地區借糧一事,時至今日,攏共才借到十萬石,咱們都不夠,更别提援助長平了。”
楊素也歎息一聲,道:“看樣子民工每日口糧,還需暫時縮減,河陽倉,我們已經吃了一半,再吃一月,就要空了。”
整整一個月,元文都和李百藥在下面,已經和多家糧商談妥,可惜豫州衙門那邊,卻隻和其中幾家簽訂租借協議,理由是租借價格沒有談妥。
當然談不妥。
現在已經是四月中旬了,過了麥子的最佳播種時期,人家也不傻,現在種下去,收成勢必不好,當然會跟你讨價還價。
各地糧商,本來也都是世家下面的産業,人家不肯花冤枉錢,你也不能逼人家。
楊銘這邊,早就從獨孤纂口中得到消息,獨孤家的幾家糧棧,早就備好糧食準備租借田畝,但是豫州衙門那邊,壓根就沒去跟人家接洽。
楊暕到底想幹什麽?
“已經借來的糧食,還有多久能送抵洛陽?”楊銘問道。
宇文恺道:“陸陸續續也得十多天,齊王那邊再不加快進程,一個月後,咱們就得吃黎陽倉了,而黎陽倉的糧食,最多也就能保供一個月。”
黎陽倉是大倉,但是洛陽這邊,隻能吃三分之一,剩下的要供給京師,楊銘是不能動的。
“士達(楊達字)去一趟豫州府衙,催一催,問問他們是什麽情況?”楊銘已經猜到,老二在給自己使絆子,但是他現在不好出面,要裝傻。
楊達點了點頭,起身走了。
宇文恺身負監工大事,也告罪一聲,去了洛陽工地。
楊素咳嗽一聲,令其他各部官員也都下去,各做各事,等到人都離開之後,他才道:
“殿下和齊王,出什麽問題了?”
果然是老江湖,一下子就把握到了要害,
楊銘苦笑道:“他不滿意自己是齊王,而我是秦王。”
“他怎麽不說,他在揚州養尊處優,殿下在沙場沖鋒陷陣呢?”楊素無奈搖頭:“你封秦王一事,朝中無一人反對,可知是人心所在,衆望所歸,齊王剛來洛陽,就掣伱的肘,咱們原先的計劃,隻怕要出問題。”
楊銘點頭道:“長平已經快斷糧了,當初漢王叛亂,各地糧倉本就被楊諒搜刮一空,如今儲備的糧食根本不夠,陝縣的常平倉要供給關中,不能動,爲今之計,恐怕要從河北調運糧食,供給長平。”
“河北也難啊,”楊素歎息道:“河北山東叛亂剛平,各地糧倉的損耗,無疑也很巨大,再說了,從河北借糧,那也是齊王去借,殿下出面,不合适。”
名義上,楊銘隻管修洛陽,豫州說了算的,是楊暕,向河北借糧,也是楊暕這個豫州牧去借。
當然,楊銘知道楊暕不會去借。
楊銘道:“眼下我不方便和齊王鬧僵,我如果去跟他交涉此事,他必然已經準備好理由應付我,這樣吧,每日供應的糧食,适當削減,但是民工勞作時間,也要相對應的縮短,吃不飽飯,哪有力氣幹活。”
楊素愣道:“這樣一來,工期勢必會被拖延,宇文恺那邊隻怕過不去。”
“不是我要拖延,是有人在拖延,”楊銘笑道:“再這麽繼續下去,一旦斷糧,你我都不好交代。”
楊素微笑點頭,他這一次,完全贊成楊銘的決定。
如果齊王楊暕沒有被調任爲豫州牧,楊銘就可以全權主持豫州政務,總領全局,這種情況下,楊素絕對不支持楊銘去拖。
但是眼下,有人在幫着楊銘拖延,那麽将來交不了工,可就不是楊銘的事情了。
他和高颎,執掌大隋中樞二十餘年,在宮裏自然會有不少線人,太子楊昭的事情,李子雄的兒子都能知道,他能不知道?
自己的親兒子楊玄挺,眼下過繼給了弟弟楊約,楊約又是安成縣公,做爲嗣子的楊玄挺從楊約這裏門蔭入仕,做了太子楊昭的東宮左衛副率。
消渴症,不算不治之症,但是以太子如今酗酒無度,隻怕是不好治。
但是這件事,楊素沒打算跟楊銘說,他害怕告訴楊銘之後,楊銘現在就會去争,這可不好。
他要穩住楊銘,幫楊銘把基礎打的紮紮實實的,将來好收拾楊暕。
而眼下,就有一個大好的機會。
做爲豫州牧,你無法保障洛陽的糧食供應,以至于延誤工期,這罪名,跟楊銘可是沒有一點關系。
“糧食,我還是要借的,楊暕不會去借,我隻能以私人名義去借,”楊銘問道:“越公以爲,我該問誰去借?”
河北官倉沒糧,可是世家有,而且儲量龐大,盤踞在大隋各地的門閥,相當于地方小政權,州郡主官做不到的事情,他們都能做到。
楊素笑答道:“豫州地區,齊王敢拖不敢斷,所以殿下大可放心,至于長平,就需要從河北借糧,而河北一帶,首推清河崔氏,殿下隻能親自去借,書信不顯誠意。”
清河崔氏在大隋不怎麽行,大多是靠家族女子嫁入關中,借此維系與朝廷的關系,男子入仕者不多,畢竟他們這家子,主要是伺候北魏和北齊兩朝,當年的四姓高門,便是盧崔鄭王,但是大隋皇家對他們不是很信任。
而且北魏期間,清河崔氏栽了一個大跟頭,因“國史之獄”事件,家族内好幾個大支被夷滅九族,損失慘重,一百多年過去了,仍處于恢複階段。
反倒是博陵崔氏,目前相當吃得開。
但是清河崔氏,曆來被稱爲北方儒家正統,家族勢力極爲龐大,與河北氏族多有聯姻,幾乎實際操縱地方政權,族内有人參與漢王叛亂,已經誅殺,但整個家族絲毫不受影響。
如今崔家的領袖人物,叫崔複禮,開皇年間,做過門下省的通事令史,現在在家養老,是清河郡公崔彥珍的孫子,而崔彥珍,是聖後獨孤伽羅的親姥爺。
崔彥珍的清河郡公,是在大隋立國之後,給追封的,追封也叫追谥,不同于實封,因爲同時期,還有一個清河郡公,不是别人,就是楊素。
而楊素因爲功勞太大,所以被封爲越國公之後,楊堅把清河郡公的爵位給了他的四兒子楊玄獎。
“我這裏倒是有一個合适人選,可與殿下一同前往清河郡,以作引薦,”楊素笑道。
楊銘知道他在說誰,笑道:“聽說玄縱的妻子,便是出身清河崔氏?”
楊素道:“崔儦(biao)當年任内侍舍人的時候,将女兒嫁給了老夫次子玄縱,然崔儦已死,他的長子崔世濟眼下就在洛陽,現任兵部員外郎,可由他陪侍殿下,一同前往清河郡。”
清河郡在河北邢台,距離洛陽上千裏,這一來一回要消耗多少時間?
楊銘不願意走這麽遠,可糧食還得借。
“有沒有什麽辦法,我不去清河,還能把糧食借到?”楊銘問道。
楊素微笑搖頭:“沒辦法了,殿下正妃、側妃、妾妃都有了,聯姻一途已斷,可是沒有聯姻,想讓人家痛快借糧,怎麽可能?”
楊銘一想也是,可是他又不能輕易離開洛陽,而長平郡的糧食已然告急,一旦斷糧,那可不是開玩笑呢。
“倒是還有一個辦法,”楊素意味深長的笑道。
楊銘追問道:“越公不要賣乖了,快說快說。”
“殿下不是還有世子嗎?”楊素說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他也覺得這個辦法不靠譜。
楊銘也笑了:“世子尚在襁褓,眼下就談及婚事,隻怕不妥吧?再說了,我這兒子的婚事,我未必能做的了主。”
突然間,楊銘反應過來,狡黠笑道:“玄縱和崔家,不是姻親關系嗎?讓玄縱去借吧?我來兜底,越公覺得如何?”
楊素一愣,哭笑不得道:“殿下隻想着借,有沒有想過怎麽還?”
楊銘頓時一臉沮喪,他還真就沒有能力去還,總不能拿豫州的糧食的去還吧?再說了,他說了也不算。
“唉”楊銘歎息一聲:“這樣吧,越公對崔氏比較熟悉,你給舉薦幾個人,我這邊斟酌一下,保舉他們入仕,當是換糧食的籌碼。”
既然借不到,那就賣官吧,能換多少糧食算多少。
楊素一震,連忙點頭道:“此舉可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