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勇被關在東宮禁苑,目前由太子楊昭看守,因爲吃過一次虧,所以軟禁楊勇的地方,禁衛森嚴,不得皇帝诏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楊銘也是從内侍省老大高野那裏,拿到了老爹準備好的诏令,才能前往探視楊勇。
诏令是一卷微型聖旨,上面沒寫多少字,但卻很有說法。
打個比方,上面每一個字的筆畫,偏上或是偏下,偏左或是偏右,都有其作用。
楊廣會和東宮這邊的看守提前打招呼,其中某幾個字會有特定的寫法,一旦不符合原先約定,那就是有問題,等同于假的诏令,看守是不會認的。
眼下負責看守楊勇的,是楊銘的老熟人,就是當初在仁壽宮外圍,負責率領那支雜牌軍的郭嗣本,郭衍的兒子。
郭嗣本看了一眼诏令,确定無誤後,在前引路,帶着楊銘和楊麗華前往楊勇的關押之所。
等見到楊勇後,楊銘便要将郭嗣本打發走,後者起初不樂意,但是想了想,楊銘那是陛下的親兒子,仁壽宮之變,也是楊銘謀劃得當,才得以消弭大禍,所以他對楊銘還是放心的,于是老老實實的退了出去。
楊勇見到自己最親的長姐,直接哭出聲來。
這和楊銘以前對他的印象大相徑庭,如今的楊勇看起來,脆弱無助。
楊麗華和楊勇的見面,就是正常的姐弟團聚,不過楊銘還是牢記他們說的每一句話,以防楊麗華真的有什麽暗示藏在其中。
雖然史書上沒有記載楊麗華會幫助楊勇複辟,但是楊銘還是要小心一些。
兩個時辰後,楊麗華又去了老四楊秀的住處。
楊秀或許是知道自己不會有生命危險,所以與楊麗華談笑風生,除了抱怨眼下麽得自由之外,也沒有說什麽過火的話。
太陽西下,楊麗華得離開了,
剛出朱雀門,楊麗華便在車廂内道:
“好了,你該去跟你的阿爺複命了。”
自己這位大姑母可不是一般人,城府深沉,細心通透,看事一針見血,所以自然曉得楊銘陪同,就是用來監視她。
楊銘也爽快,點頭道:“那侄兒就回宮了,姑母走好。”
皇宮内,楊廣反反複複,聽楊銘将整個過程叙述了三遍,沒有發現什麽疑點後,這才點了點頭:
“以後赴宴,莫要多酒,免得在人前出醜。”
尼瑪啊.又一個拿這事說教自己的,楊銘一臉無奈道:
“孩兒知道了。”
等楊銘離開之後,楊約從屏風後閃出,說道:
“好像沒有什麽特别的地方,雖看似都是些家長裏短的話,但陛下還是要早做打算。”
事實上,楊廣在聽完楊銘的叙述之後,心裏很不爽。
因爲他,吃醋了,心裏酸的一批。
楊麗華非常特殊,十四歲便入宮做了舊周的太子妃,後來順利成爲皇後,可以說,楊麗華當年,是他們老楊家身份最尊崇的貴人。
所以兄弟姐妹,大多都希望能博得長姐的寵愛,楊廣也不例外。
雖然他一直都清楚,長姐和大哥楊勇感情最深,但如今聽了楊銘那番叙述之後,心裏很不是滋味。
他希望長姐心疼他,更多一點。
“該如何向天下人交代?”楊廣淡淡道。
楊約道:“廢太子勇,忤逆父母,是爲不孝,陛下今奉先帝遺诏,将其賜死。”
楊廣歎息一聲:“容朕再想一想。”
楊約點了點頭,緩緩退了出去。
八月末,
屈突通回來了,
他根本沒有見到楊諒,也沒有到達晉陽,而是在清源縣(山西平遙)便直接折返回京。
因爲他注意到,晉陽方向有大軍調動,押送糧草的車輛一眼望不到頭。
私下派人查探後,屈突通當時就腿軟了,各州、郡、縣并不在服役階段的平民,已經應招返回軍府。
路上所遇鄉鎮,全是給丈夫兒子送行的家眷。
這是要出大事。
朝廷并沒有在并州征兵,而漢王如此大規模調動軍府,很有可能是要造反了。
他知道,自己眼下再去晉陽,等于羊入虎口,八九不離十會被砍了祭旗。
但是一開始,他還不敢回去,因爲他此番是奉旨召漢王入京,連漢王的面子都見不到,回去沒法交代。
于是他帶領禁衛喬裝打扮,分散打探消息,直到确定無誤之後,才返回了大興。
在他回來的同時,蒲津關那邊也有軍情送到,說是探查到有晉陽方向大軍開拔,正朝着霍邑挺進。
霍邑是蒲津關北面門戶,霍邑如果丢了,蒲津關就得完蛋。
而蒲津關,又是關中以東的最重要門戶之一,它丢了,并州之軍便可順利進入關中。
楊廣臨時召集諸臣,緊急商讨防禦之事。
賀若弼皺眉道:“一張紙,兩張紙,客量小兒做天子,此童謠,已昭示漢王謀反之心,陛下應立即部署平叛事宜。”
這首童謠,是屈突通帶回來的,如今在并州地區頗爲盛傳,這句童謠當中,問題出在“客量小兒”這四個字。
漢王楊諒,小名益錢,但是他有個乳名,叫阿客,正好對應了四字當中的客。
而楊諒的諒,與“量”又是諧音,加上他又是家裏最小的兒子,所以客量小兒,指的就是楊諒。
童謠這種東西,是用來糊塗老百姓的,朝堂諸公心裏都很清楚,這是楊諒故意在民間傳播,給自己造勢。
楊廣默不作聲,聆聽着諸臣之間的談論。
他是最後那個拿主意的人,所以沒有定論之前,他不會說話。
而軍報則是一封接一封的,被直接送入大興殿,幾乎每隔半個小時,就有軍情送到。
現在誰都不會懷疑,楊諒是真的反了。
因爲剛有軍報說,蒲津關的門戶霍邑,已經丢了,朝堂瞬間嘩然。
霍邑,隸屬于晉州,也就是山西臨汾一帶,如今霍邑不守便丢,不用說,是晉州刺史出了問題。
霍邑一丢,緊接着就是河東縣了,河東縣往西,才是蒲津關。
所以很多人眼下,都在盯着楊銘臉上的表情變化,他是河東王,他的王府還在河東縣呢。
楊銘着急,是肯定的,雖然楊堅駕崩之後,他第一時間便囑咐李靖,務必加派河東與蒲津關的駐兵。
但是史書記載,楊諒造反,共領軍三十萬,單是針對蒲津關的,就有八萬。
李靖就算提前察覺軍情,臨時征召也不過就兩萬人左右。
現在的朝堂,對楊諒大軍動向,如同盲人摸象,逼近河東的叛軍,主帥是誰,他們都還不知道。
楊諒這個并州總管,和秦王俊當年的并州總管,可不一樣,而且區别極大。
秦王俊當年,是都督二十四州諸軍事,而漢王諒,是都督五十二州諸軍事。
也就是說,曾經的北齊舊地,山東河北山西大部,河南、安徽、江蘇少部分,都在楊諒的管轄範圍之内。
而并州之兵,一向強悍,由此可見,這場仗不好打。
會議一直從中午,進行到了晚上,期間軍情仍是不斷被送進來。
楊銘知道,大家今晚都不用回去了,老老實實回各部衙門守着,等候消息吧。
情形不明,無法用兵,不過今天楊廣已經頒布诏書,征調關中地區大部分的軍府,務必要在五日之内,湊出十萬大軍。
而大興城,駐守的近五萬大軍,是不會随便離開京師的,所以這十萬人,其中有一半,得臨時從各地征調。
好在大隋是府兵制,男丁每年都會服兵役,戰鬥力還是可以的。
右領軍府,大将軍房,
楊銘與前來的裴矩商讨形勢。
“殿下沒有家眷在河東吧?”裴矩關心道。
在他看來,河東縣幾乎是必丢的,因爲霍邑都丢了,河東縣的城防一向不怎麽樣,很容易會被攻破。
楊銘搖頭道:“沒有家眷,但是有二聖當年賜下的财物奴婢,還有一些部曲。”
一開始,楊銘是打算将河東縣的财物都送回大興,但是轉念一想,留着給李靖用來招募軍士,或許更爲妥當。
而他也和房玄齡打了招呼,隻要是李靖用錢,隻管開庫。
裴矩點了點頭,道:“在我看來,河北山東,隻怕也已經出亂子了,漢王舉兵造反,必然會将河北山東做爲大後方,以補給前線,所以河東将來,會成爲決勝之場。”
他的老家也在河東,裴矩不着急是不可能的。
誰知道楊諒會做出什麽些什麽事來,萬一扒他們家祖墳呢?
楊銘點頭道:“既是造反,當是直取京師,河東爲東面屏障,不容有失。”
裴矩點了點頭。
今晚注定是個不眠之夜,兩人都沒有睡意,就這麽聊着,等着第二天繼續入朝,參議此事。
第二天的會議上,有河東郡的軍報遞來,郡丞李靖,臨時征調軍府及民夫,加上河東王府的部曲,布防河東縣,而蒲津關,則是直接駐防了一萬精銳。
大家都知道,河東縣可以丢,但是蒲津關,萬萬不能丢,這兩個地方的防禦工事,也是天差地别。
蒲津關好守,河東縣不好守。
按理說,一個郡丞,沒有這個資格調兵,但是李靖手裏,一直都有楊銘的調兵手令。
所以一開始,大家都很疑惑,直到楊銘解釋之後,衆人這才釋然。
河東有兵可守,也是這兩天來最讓人安慰的好消息了。
楊廣好奇看向兒子,詢問道:“調兵手令,怎可随意予人?”
楊銘答道:“河東是兒臣的封地,做爲京師屏障,兒臣一日不敢懈怠,常囑咐李靖,要時常操練,以備不時之需,今次授予調兵令,不過是臨時舉措,誰知竟撞上漢王謀反?可知天意昭昭,父皇實乃承皇天眷命的明君。”
蒲津關隻要能多守一段時間,關中這邊就可以及時作出部署,所以别看李靖隻在蒲津關放了一萬人,但重要性和戰略性非常巨大。
楊廣嘉獎道:“吾兒勤于事務,方有此預見舉措,朕心甚慰。”
再見,艾澤拉斯,再見,勇士們,願風指引你的方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