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麗華的囑托,楊銘不敢忘,八月末的一天,參加完朝會之後,便請求觐見皇帝。
是的,他雖然是皇帝的親兒子,想見父母也是要走流程的。
内侍高野進兩儀殿通報之後,得到楊廣同意,這才将楊銘領了進去。
随後,高野給楊銘搬來一個凳子。
這個凳子,楊銘現在還能坐,畢竟老爹剛當皇帝不久,父子親情還是看重的,至于以後還能不能坐在兩儀殿,那可就說不準了。
楊廣目前,是一位勤政的君王,朝會過後,整個白天都呆在兩儀殿處理政務,至于晚上在哪,楊銘就不知道了。
“見朕有事?”楊廣頭也不擡道。
楊銘趕緊起身,說道:“大姑母有事情托付孩兒,但孩兒有點難以啓齒。”
他一直以來都深知,不要在楊廣面前說謊,因爲隻要被拆穿一次,楊廣就不會再相信他。
楊廣忍不住擡頭笑道:“你既然都來了,不就是想告訴朕嗎?還說什麽難以啓齒?朕面前,也需要如此小心?”
楊銘故作傻乎乎一笑,道:“孩兒怕阿爺責怪。”
“說吧,不說實話,才真的會責怪你,”楊廣好整以暇的望向楊銘。
楊銘道:“大姑母體念姐弟之情,想要見見大伯和四叔。”
其實一開始,楊廣就已經猜到了,因爲長姐之前就已經跟他提過多次,但是他一直都很猶豫。
以倫理來看,姐姐想要見弟弟,無可厚非,但是以國事來看,他怕長姐和楊勇碰面之後,會有所圖謀,以至于對他造成威脅。
至于老四楊秀,倒是無所謂,見就見吧。
這件事,終需要有個結果,不然以長姐的性子,自己老是敷衍的話,她恐會來自己面前耍潑取鬧。
楊廣沉默半晌後,說道:“朕可以答應,但有個條件,你要陪同一起,她若肯答應,朕便準許他們見面。”
伱這是讓我監視呗?我懂,楊銘趕忙點頭道:“孩兒曉得該怎麽做,必當寸步不離。”
這個寸步不離,是點睛之筆,意思是楊銘不會允許楊麗華想辦法支開自己,與楊勇私談。
楊廣一臉欣慰的笑道:“你好像認定你大姑母會同意一樣?”
楊銘點頭道:“阿爺已經是退讓一步,大姑母沒理由拒絕。”
“很好,”楊廣重新将視線放回桌案,沒有再繼續說話。
楊銘知道,自己該離開了。
長公主府,楊麗華對于這個結果非常滿意。
帶上楊銘于她來說,很無所謂,事無不可對人言,她見楊勇,隻是單純的想要見見自己的弟弟而已,沒有任何圖謀打算。
四個弟弟當中,她和楊勇感情最深,但她是識大體的,心知眼下的大隋,不宜再有動亂發生,更不能再有任何人對楊廣的位置發起挑戰。
“我收拾一下,明天你朝會過後,派人知會我一聲,”楊麗華開心道:“你做的很好,沒有讓姑母失望。”
楊銘笑道:“姑母的事,就是侄兒的事,必當傾力去做。”
離開楊麗華府上之後,楊銘要在中午之前,去一趟楊恭仁府上。
散朝的時候,楊恭仁特地叫住楊銘,請他無論如何于中午到他的府上赴宴,他會一直在門口迎接楊銘。
中午的宴會,一般沒啥意思,晚上的宴會,才會有美女熱場。
楊恭仁幾個兄弟早就分家了,所以他現在并沒有和他的老爹楊雄住在一起,楊雄在大業末年,也就是老爹執政末年,會被封爲觀王,所以他這一支,曆史上被稱爲觀王房。
觀王的觀,不是出自春秋戰國時期的國号,雖然是一字王,但地位肯定不行,畢竟楊雄不算老楊家直系親屬,不可能封的太大。
當楊銘的車隊進入巷子後,楊恭仁便邁着小碎步,一路小跑迎了上來。
很少有人能在楊恭仁這裏,受到這份禮遇,尤其是對他現在已經接了柳述流放之後,空下來的吏部尚書職位。
六部任何一個,都是權柄極大的行政部門,其中以吏部、民部、禮部最強。
兵部在大隋,存在感不高,因爲十二衛府大将軍,他一個也管不了,大多時候是負責軍隊的後勤保障工作,以及作戰部署。
三省六部,是從大隋開始發展起來的,所以眼下還是雛形,各部司職都還沒有完善,尤其上面還有兩個左右仆射壓着。
楊恭仁今年才三十七歲,楊廣之所以把這麽重要的位置交給他,一來楊恭仁是宗室,靠得住,二來他和柳述一向是面和心不和,再者,楊恭仁原本就是吏部侍郎,比較熟悉業務。
親自将楊銘迎下馬車後,楊恭仁笑道:“苦等殿下多時了,快請進府。”
楊銘微笑道:“你我不是外人,何故如此?”
“殿下是第一次來我府上,如若怠慢,我怕殿下今後不肯再來,”楊恭仁邊走邊說道。
宴會上,他那六個弟弟也在。
曆史上,他們家這一支,在唐朝時期也非常吃得開,楊恭仁的四弟楊縯(yao),六弟楊師道都娶了李淵的女兒。
五弟楊恭道的女兒,是李世民後宮的婕妤。
李淵有二十二個兒子,十九個女兒,除了建成他們之外,其他都是庶出,這些都是李淵的政治資本,靠着這些庶出兒女的聯姻,李淵成功網羅了關中貴族集團,爲唐朝的建立打下了根基。
大隋的宴會,尤其是貴族之間的宴會,送女人是非常常見的一種現象。
這類女人,基本上是男人的玩物,大多也就玩過就扔,連妾室都混不上。
楊恭仁以前在家裏設宴,總會挑選一些侍女來服侍客人。
但今天不同,他不敢給楊銘送女人。
一個楊茵绛,一個裴淑英,都不是他能随便招惹的。
今天之所以請楊銘,也是爲了巴結示好,因爲他心裏清楚,吏部尚書這個位置,以他的資格輩分,都不夠,如果朝中沒有盟友相助,他在這個位置呆不長久。
隻要皇帝心中想到合适人選,他随時有可能被換掉。
而楊銘,很快就會成爲親王,太子之下,楊銘就是宗室直系當中,權柄最大的了,與楊銘打好關系,是非常有必要的。
期間,楊銘被楊恭仁兄弟幾個輪流灌酒,這是他第一次喝醉,喝到不省人事。
當他被楊恭仁親自送回王府後,裴淑英毫不客氣,劈頭蓋臉的罵了楊恭仁一頓,後者老實受着。
主要是他也沒想到,楊銘酒量這麽差,要知道太子楊昭,那可是海量。
一整晚,裴淑英帶着侍女悉心服侍,一刻都沒合眼。
第二天的朝會,楊銘沒有參加。
楊廣沒有看到兒子的身影,頗爲納悶,詢問諸臣道:
“河東王今日,爲何沒有來朝?”
除了楊恭仁心知肚明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
這時候,有内侍進來禀報,河東王府派人來了,說是昨日醉酒,至今嘔吐不止,下不了床。
楊廣瞬間大怒:“豎子安敢醉酒,以誤大事。”
楊恭仁心裏一陣發虛,人是他灌倒的,皇帝真要追究,他脫不了幹系。
河東王是真不行啊,一晚上都沒緩過勁來?早知如此,我可不會這麽灌他。
楊恭仁趕忙出列,啓禀道:
“請陛下息怒,昨日臣請河東王赴宴,期間醉倒,皆是臣之過失。”
楊廣一愣,詢問道:“喝了多少?”
“臣不敢欺瞞,”楊恭仁道:“殿下就喝了一斤左右。”
大隋的酒,度數不高,一般人的酒量,在兩三斤左右,好點的五六斤,太子楊昭,那是八斤打底,十斤剛剛好。
楊廣頓時覺得丢人現眼,這特麽一斤就喝成這副德行?
雖然他知道,自己的三兒子不擅飲酒,但也沒想到這麽廢物。
“你們都聽到了?”楊廣掃視衆臣,說道:“今後爾等若再邀他,不得超過一斤。”
“臣等領命!”
大臣們臉上雖然一派肅穆,但很多人都在心裏偷偷嘲笑楊銘的酒量。
楊廣終究還是心疼兒子,令禦醫親自前往探視。
王府,
楊銘是真的沒反過勁來,以前也喝過這麽多,但沒有像今次這樣直接不省人事的。
楊恭仁這小子,拿什麽酒招待的自己,後勁這麽大。
一直到中午時分,楊銘打發走禦醫後,才勉強吃了點飯。
裴淑英陪在一旁,忍不住笑道:“以前見你飲酒,總是淺嘗即止,以爲你是怕醉酒誤事,現在才明白,你的酒量是真差啊。”
楊銘佯裝沒好氣道:“嘲笑自己的丈夫,很有趣?”
裴淑英忍笑道:“好了好了,不笑話你了,對了,長公主派人來過,見你醉酒,便離開了。”
楊銘這才想起,自己和楊麗華約好了,今天一起進宮。
“現在好點了,腦子沒有那麽疼了,更衣吧,”楊銘道。
裴淑英心疼丈夫,直接拒絕:“天大的事,明日再說,你朝會都沒有去,還在乎這些嗎?”
“無妨,”
楊銘固執的叫來侍女,洗漱更衣,随後在裴淑英一臉不情願下,乘車前往楊麗華府上。
大隋夫妻之間,妻子強勢者,是極少數的,大多時候,妻子都是遵從丈夫意願,很少會有獨孤伽羅和秦王妃這樣的悍婦。
車廂内,楊麗華上下打量了楊銘許久,忍不住嘲笑道:
“咱們楊家,就沒出過你這号人,十二三歲的童子,隻怕都不止喝這麽點。”
楊銘無奈轉頭,望向窗外,不接她這個茬。
誰知楊麗華還是不依不饒,見楊銘這副窘相,更是笑的花枝亂顫:
“家醜不可外揚,今後可不敢讓人知道,你酒量這麽差,傳出去很丢人的。”
事實上,楊銘的酒量,已經是滿朝皆知了。
眼下的楊廣,正在蕭後和長子楊昭面前,大罵楊恭仁沒有眼力勁,兒子這麽丢人的事情,他怎麽敢在朝會上說出來?
說實話也不行,說假話也不行,當官得有多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