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别說,漢王府那邊還真就派人來了。
來的還不是外人,老熟人,襄城王楊煜。
原本他和楊銘之間,就有嫡庶之分,現在好了,差距更大了。
上次辦事不利,回到晉陽之後,楊煜将整個過程一五一十跟漢王楊諒說了,本以爲會挨一頓臭罵,但事實上并沒有。
其實想想也正常,一個庶出怎麽跟嫡出鬥?晉王府的那些庶出,都不能上桌吃飯,他算這好的了。
楊諒攏共就倆兒子,楊煜還是長子,另外那個嫡出,才七八歲,也正因如此,楊煜現在多少還有點用,等到楊颢成年,他一邊稍息去吧。
楊煜來江陵之前,早就派人打聽過了,楊銘這次赴任荊州,把高玥也給帶走了。
這小子太鬼了
總管府,楊銘在内苑接見了對方,他很想知道,楊煜會跟他說什麽。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來之前父王有叮囑,文氏的田畝,一半歸你,”
楊煜這次倒是真痛快,開門見山,反倒讓楊銘有些捉摸不透了:
“五叔真是這麽說的?”
楊煜點頭:“咱們都是一家人,我可沒瞞你,文氏能有今日,也是狐假虎威,借了我漢王府的勢,但終歸曾是王府舊臣,我父王這個人一向念舊,所以銘弟高擡貴手,田拿一半,人就不要再爲難了。”
楊銘還是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五叔這麽舍得?”
“當然了,那可是你親五叔,”楊煜表情誇張道:“幾千傾田而已,叔叔送給侄子,那不是天經地義嗎?”
事實上,楊諒并沒有這麽交待過,隻是讓楊煜便宜行事,能保就保,不能保拉到,楊諒其實也不在乎文氏的死活。
之所以讓楊煜來,也不過是走個過場,爲了讓晉陽總管府那些人知道,他楊諒也是護短的。
隻要是跟着我混的,别看一個小小的文氏,我都會保。
楊銘在荊州幹的這些事,漢王楊諒自打知道以後,就猜到楊銘想幹什麽,殺雞給猴看呗,至于收拾文氏是不是沖着自己來的,楊諒想都沒想過,因爲他料定楊銘沒這個膽。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似乎楊銘不做出讓步的話,還真就說不過去。
但是讓步的話,以後自己在荊州地界的威信,談何說起?
收拾這個,這個找後台來說情,收拾那個,那個也找人來求情。
這到最後,收拾了個空氣?
楊銘想了想後,搖頭道:“此事與五叔沒有幹系,我隻收拾姓文的。”
呀呵,有進步啊,還知道把伱五叔撇出去?楊煜笑道:“銘弟意思意思就行了,文家這次吓的不輕,你就高擡貴手,放他們一馬。”
“那我要是不擡手呢?”楊銘笑問道。
楊煜無奈道:“何必呢?一些小民而已,銘弟何苦耽誤功夫跟他們較勁?”
文家,楊銘是肯定要辦的,這是他在荊州幹的第一件事,這件事如果受阻,以後幹什麽都會不順。
但話說回來,漢王的面子,他也不能不給,不管他以後造不造反,眼下可是正兒八經的一家人。
問題是,楊諒一個親王,爲什麽要保一個上不了台面的小家族?
沉思半晌後,楊銘試探着說道:
“你看這樣如何,一半歸我,另一半,歸你。”
楊煜一愣,略微沉吟後,道:“銘弟你要是這麽說的話,那就按你的意思辦。”
好家夥,果然試出你來了。
楊銘就知道,你特麽一個庶子,将來繼承不了家業,能對這些田畝不動心?
這麽看來,漢王也不在乎文家的死活嘛,這就好辦了。
我說給你一半就是一半了?你想得到美。
“就這麽定了,”楊銘拍桌道:“文家我照樣收拾,事後咱哥倆對半分。”
“能行!”楊煜也痛快道:“我就住在官驿,銘弟有什麽事,隻管派人知會我一聲就好。”
“要得滴,”楊銘嘻嘻哈哈的親自将對方送出總管府,
上次兩人見面還是要打要殺,這次已經是一副親兄熱弟的模樣了。
田畝最後的分配,尚在其次,主要是将文氏幾個冒頭的收拾掉,這樣一來,方便楊銘以後收拾其他世家。
萬事開頭難,這第一仗打漂亮了,以後就容易多了。
當楊煜返回官驿的時候,文家的人已經在這裏等候多時了,
文晖親自上前,将楊煜扶下馬車,卑躬屈膝道:“殿下,情況如何?”
楊煜掃視文家諸人一眼後,笑道:“你們隻管寬心,這件事隻會往好的方向發展。”
這話沒毛病,事情确實是朝着對他好的方向發展。
文家諸人對視一眼,提着的一顆心終于放下,繃着的一張張臉,笑顔重新綻放。
果然,還得是漢王府出面才行。
那河東王再橫,總不至于連漢王的面子都不給。
楊煜掃視一眼衆人臉上的表情,擺手道:“好了,你們回去等消息吧。”
說罷,楊煜擡腳邁進官驿,随後,他朝着身邊的侍從道:
“以後這些人再來找我,就說我不在。”
吩咐完之後,楊煜罵罵咧咧的走了,什麽東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夠格跟漢王府攀扯關系?
正如楊銘所料,楊煜不可能不動心,眼下他雖是郡王,但他那個郡,是下下郡,轄下才2個縣。
當然,這已經很不錯了,要不是因爲他是長子,靠他庶出的身份,是不可能封王的。
而漢王府将來襲爵的,是他那位嫡出的弟弟,他沒有繼承的資格,将來能分到的家業,也少的可憐,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所以不得不趁着現在,爲自己多多謀劃,能撈一點算一點。
至于回去之後,怎麽給老爹交差,他還沒想好,這個得等到事情都結束了,他才好編造借口。
枝江縣,也就是湖北枝江市。
這些天縣衙的快手人手一份布告,先把縣城的城門口貼上,然後再下沉到各個鄉裏宣傳,告知老百姓,總管府的人要在枝江地界清查田畝,所有查出來的問題田畝,全部由各鄉裏重新授田。
這下好了,态度最積極的,就是那些鄉正裏正了,也就是鄉長村長,因爲授田是他們來授,過一手就有一層油水。
賺錢的事,誰會不積極?
在大隋,鄉正裏正不是民選的,是官選的,怎麽選?
挑選三五個當地最吃的開的,然後縣衙再做評估,怎麽評估,評估誰送的錢多。
當然,被選上之後,還有個觀察期,這個觀察期主要是看你能不能夠勝任這個位置,如果不行,那就再評估。
所以每逢鄉正裏正評估期間,當地必然發生械鬥。
官府也頭疼,賺錢事小,械鬥事大,所以漸漸的,鄉正裏正慢慢發展成了終身制。
也就是在這個位置上幹到死。
這種現象,也就導緻鄉正裏正,對當地有着絕對的控制權。
白水村。
這個村地勢平坦,屬于一眼望不到邊的開闊地,共有露天七千四百畝,其中隻有三千畝在村民手裏,剩下四千四百畝被瓜分了。
另外還有三百多畝的永業田,在大隋,永業田是桑田,因收益較高,所以繳納的賦稅也較高,但桑田是永久性的,隻要劃給你們家,那就永遠是你們家的。
村正可不算官,人家占走田的時候,他連個屁都不敢放,眼下聽說總管府的人要來清查田畝,一大早,他便帶着村民在村口等候了。
他聽人說,荊州總管,是他們荊楚之地最大的官,而且如今的這位總管,聽說還是位小王爺,是皇帝陛下的親孫子。
既然是小王爺派人清查田畝,那麽自己也不用怕被人報複了,那些占走他們村田畝的人,難道還能比小王爺還大?
他們白水村有四百多戶人家,那三千畝田屬實連口糧都不夠。
這時候,一名年輕的村民從道路盡頭狂奔回來,
村正問道:“小王爺的人來了?”
“不是.不是”村民喘着粗氣道:“是一幫松滋口音的外鄉人,聽說聽說最近就是這幫人在搗亂。”
“好啊,回村喊人,讓他們都帶上家夥,”村正吩咐道:“是個男的就給我拉來,告訴他們,有人來搶他們的田了。”
這就是爲什麽,人家是村正,因爲人家會忽悠下面的村民。
不多時,烏壓壓的一片人拎着各式各樣的農具就趕來了,鐵鈎釘耙鋤頭棍棒,還來了不少健壯農婦,有的還帶着家裏的狗。
文家那幫家丁遠遠看到這個陣仗,都不敢過來了,他們手裏也就是一些棍棒,雖然私藏着十幾把短刀,但吃虧在人數太少,攏共才二十多個。
對面可是一個村啊。
“怎麽辦?這個村也是這種情況,這差事不好幹啊,”一名家丁看向領頭的道。
領頭的舔了舔嘴唇,說道:
“特麽的,枝江縣到處都能見到清查田畝的布告,咱們這趟子差事算是到頭了,其他人的情況應該跟咱們差不多,先撤,先與劉管事他們接頭,再看下一步怎麽做。”
接着,這幫人順着來時的路,灰溜溜的走了。
文家派出去的人,有一千多号,哪裏有文家的田,這些人就去哪裏。
既然來了白水村,說明白水村就有文家的田。
但是村正是不知道的,因爲人家拿田的時候又不經過他。
包括耕種這些田的村民,他們也不知道田是誰的,反正到時候自然有人來收糧,他們給人家耕種一畝地,隻能分到十五斤糧食,想要多分點,那就多給人種點。
在大隋,蟲吃鼠咬等自然災害無法避免,所以每畝稻田的平均産量,隻有160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