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獨孤伽羅一直就在隔壁偏殿聽政,這裏的每一句話她都聽到了。
大隋開國之初,獨孤後也是參加朝會的,但那時候經常會出現自己與丈夫意見相左的時候,所以她才退居幕後,于偏殿聽政。
再後來,就是時而來,時而不來了。
獨孤伽羅一進來,大殿内靜悄悄的。
高颎慌了,
賀若弼卻樂了,因爲他猜到高颎要挨訓了。
果然,獨孤伽羅的眼神自打進來,就隻落在高颎一個人身上,而且面色陰沉。
她這是心痛了,
自己明明已經對高颎有過暗示,但對方卻選擇了違逆自己的另外一條路。
是啊,他已經是尚書左仆射,百官之首,翅膀硬了,我的話可以不聽了。
獨孤伽羅緩緩來到大殿前方,面帶微笑道:
“大概是前年,驟聞左仆射夫人過世,本宮便與至尊言道:高仆射晚年喪妻,陛下怎能不爲他娶妻?于是至尊便召你入宮,打算再給你配一良妻,以服侍晚年。”
“但左仆射當時卻說:臣年事已高,政務之外唯有吃齋念佛,爲亡妻禱告,結果呢,不出兩月,左仆射的小妾卻爲你生了一個兒子。”
高颎深深的低下頭,整個背都彎了下去,一句話都不敢說。
他心裏清楚,獨孤伽羅舊事重提,這是要和他劃清界限了。
獨孤伽羅繼續道:“當時至尊聽說之後,非常高興,認爲左仆射老年得子是喜事,但是本宮卻不高興了,因爲本宮竟然從來不知道,伱高颎竟然有妾室?”
說着,獨孤伽羅緩緩在殿内踱步,掃視百官道:
“本宮是不贊成納妾,但并沒有說不允許納妾,左仆射追随本宮二十餘年,本宮待你勝過獨孤氏,常有人言:你高颎才是我大隋外戚,本宮待你至此,你怎麽忍心欺騙我?”
“聖後!”
高颎撲通一聲跪下,老淚縱橫道:“微臣不過一介家臣,半生追随二聖,得二聖隆寵方有今日,微臣對聖後的忠心,日月可鑒。”
一時間,大殿内噤若寒蟬。
誰都聽的出,獨孤伽羅說中的語氣已經很重了,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而且說的還是陳年往事,以前不提,現在爲什麽拿出來說呢?
在場的人,誰都不明白獨孤伽羅那句“你爲何騙我”背後真正的意思,唯有高颎心知肚明。
他從來沒有欺瞞過獨孤伽羅,二十年來也一直以獨孤伽羅馬首是瞻,可以說,高颎之所以能鎮得住百官,得益于他背後有獨孤皇後的全力支持。
既然如此,除非是失心瘋了,又怎麽會主動舍棄獨孤皇後這顆參天大樹呢?
高颎當然沒瘋,他已經看出獨孤皇後有易儲的念頭。
而他之所以反對,并不僅僅是因爲與太子的姻親關系,而是他心裏清楚,儲位更替乃天崩地裂的大事,重則動搖國本,輕則朝野内鬥,而大隋立國至今,才不過二十年,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但高颎心裏也清楚,自己這份苦心,恐怕沒有人會理解的,别人都會認爲他是害怕失去東宮這顆大樹。
呵呵我已位極人臣,權勢于我而言,無異浮雲耳。
這時,太子楊勇看出情形不對,正要開口爲高颎求情,結果卻被見縫插針的晉王楊廣搶先一步。
隻見楊廣跪地道:“齊國公忠君體國,二十年如一日,天下皆知,對父皇母後的忠心絕不在兒臣之下,父皇母後明鑒。”
太子楊勇愣住了.他怎麽會替高颎說話?
而楊堅呢?依然一聲不吭,因爲他知道獨孤伽羅還有話說,自己這個時候開口,會打亂皇後接下來的話。
果然,獨孤伽羅長歎一聲,幽幽道:
“當年本宮雖然生氣,但心裏也明白,你之所以隐瞞,也是怕惹本宮不快,所以本宮當時便釋懷了,令内侍省帶着至尊與我的賀禮送至你府上,賀你高颎喜得貴子。”
“本宮尚且能體諒你得子之喜,你今日怎麽就不能理解我母子之情呢?”
高颎臉額貼地,放聲痛哭,一個勁的言道自己有罪。
賀若弼突然站出來,說道:
“晉王返京因吊唁太子妃而來,葬禮剛過便率軍北上,如今攜大勝之功剛從前線返回,正是共享母子人倫之時,此刻言就藩之事,實屬悖離人倫。”
“況秦王新薨,聖後正值喪子之痛,此時更應有子于膝下,撫慰傷痛,臣以爲,晉王此時不宜返回江都。”
賀若弼這是讀懂獨孤伽羅的意思了,于是他順着杆就往上爬,他倒不是向着楊廣,誰對他有用他向着誰。
高颎失勢正是他争勢之時,天賜良機怎能不好好把握?
楊素也趕忙附和道:“晉王仁孝,即使身處邊疆,仍時常挂念二聖,如今剛返,實不宜商讨南返之事。”
獨孤伽羅抛下一句“你們議吧”,便拂袖離開。
還議什麽議?人家都給你答案了,你還不會照着抄嗎?
于是蘇威、牛弘、楊雄等人也趕緊出來力挺楊廣,
既然大家議出了一個結果,那麽楊堅這才開了金口,看向晉王楊廣說道:
“獨孤公乃開國功勳,朕視爲肱骨,還不快扶他起來。”
“是。”
楊廣趕忙走過去,将高颎攙扶起來:“左仆射莫要傷心,母後絕不會因些許小事而真的責怪你。”
高颎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
在場的人裏,沒有比太子楊勇更爲尴尬的了,高颎與他是姻親,他竟然沒有來得及爲對方說話。
楊勇目光呆滞望着殿内群臣,神情恍惚,他從未像今天這樣,覺得自己是孤單的,這讓他有了一種深深的危機感。
當天晚上,楊茵绛來晉王府找楊銘,這一次她是光明正大來的。
自打那天楊銘帶着史萬歲去了一趟楊府後,楊素便已經不再阻止楊茵绛與他往來。
于是楊茵绛不用再偷偷摸摸與楊銘私下會面,甚至都可以參與進王府的晚宴當中。
畢竟她是楊素的嫡孫女,蕭妃心思通透,自然會好好招待她。
晚宴上,擅于交際的楊茵绛嘴巴就沒有停過,時而與楊昭說話,時而與楊暕楊婵打趣,可謂是雨露均沾。
蕭妃也特别喜歡這個孩子,心裏還一直納悶呢,那麽蠢笨的爹怎麽會有這麽心思靈巧的女兒呢?
就是有點可惜,此女克夫,若不然給昭兒當個妾室,自是極好。
晚宴後,楊茵绛似有若無的一個眼神,被楊銘看在眼中,于是他主動出門相送。
鑽進車廂後,楊茵绛這才小聲道:
“我家府上的那個侍女你還記得吧?張出塵。”
“這才幾天功夫,我能忘了?”楊銘道:“怎麽好好提她?”
楊茵绛眯眼笑道:“她逃走了,借口出去采買,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紅拂終于還是私奔了?楊銘詫異道:“楊素沒把她圈禁起來訓誡嗎?”
楊茵绛笑道:“她行刺史萬歲,在祖父心裏無疑是替他出了一口氣,别說訓誡了,還賞了二十金呢。”
還有這事?楊銘目瞪口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