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背後有天山,神湖冰川,億萬年的寒冰靈韻……”
宋遊拿着水晶瓶,喃喃自語。
這水晶瓶中的寒氣靈韻真當了不得,可與炎陽真君火焰山口的真火靈韻相比,自然也超過宋遊的火法。
雖說這寒氣是那大肚僧人借來的,也許也是出于收藏寶物的目的,可當時大肚僧人放出寒氣,莫說宋遊隻是倉皇應對,就算準備充分,僅以火法也是無法與之相抗的。就算炎陽真君親至,恐怕一時也難以将之壓制,唯有打消耗,将水晶瓶中寒氣耗盡,方能勝之。
好在世間諸多法術,千變萬化,玄妙無窮,鬥法之時無需非得用一樣去硬磕,完全可以繞個彎子、取個巧,或是尋個克制,有時微不足道的小手段也可以破除很了不得的本領。
就好比宋遊剛剛——
隻是一個簡單的幻術,一個替身,便瞞過了這缺少見識的西域大妖,并騙得他用盡了寒氣。
不過這瓶子也不是全無缺點。
雖說它可以借來寒氣,也或許是裝住寒氣,可畢竟是從遠方而來,寒氣有盡,靈韻也沒有依仗,落地之後,靈韻很快就會淡化消散,随後的寒冰便也沒有此前那般厲害了,因此道人隻用大暑靈力就可以将之消除。
“天地果然奇妙……”
若是沒有下山走出來,怎能見識到火焰山口火神的灼熱真火呢?又怎能見識到這天生地養的億萬年天山寒氣呢?
卻是不知在那天山之上,神湖冰川中,寒冰靈韻的本身或是源頭又該是何等奇妙?
定然是要去尋訪見識一下的。
宋遊收回目光,不再多想,而是拄杖轉身,看向遠處。
那方還有争鬥厮殺之聲。
三花娘娘率領的山石巨人加越州妖怪大軍與西域妖魔僧衆的戰鬥還沒有停歇。
道人拄杖朝那方走去。
玉城外面的寺廟宮殿是假的,這片山中的寺廟宮殿卻是真的,所有磚瓦梁柱都是真的,金子也是真金,然而此時卻都化作了廢墟,許多龐大的妖怪本體在山上、山下和周邊的山中厮殺争鬥,或是野蠻沖撞撕咬,或是法術法器齊出,中間又有穿着僧袍的身影,巨大的山石巨人,還有一隻騎着老虎在其中穿梭的噴火女童。
戰況略微向三花娘娘這一方傾斜。
其實對比起來,被收入旗子後的越州妖怪和這群西域妖魔相差不多,然而三花娘娘精于火法,又手持分水刀,大雨使得山中積滿泥水,她一張口就是真火洶湧而出,一揮刀就是山洪滾滾而下,加上山石巨人,以及越州妖怪不怕傷痛不懼死亡的打法,這才慢慢占了上風。
這其實已經是一場大戰了。
滿山宮殿寺院隻是開始就被摧毀,随後妖怪們的打鬥也輕輕松松将原本覆蓋草木的幾座青山變成了一片泥濘,哪怕再粗壯的參天古樹,在妖魔們的沖撞中也迅速倒塌,幾片山被打得一片狼藉。
女童騎在虎背上,嚴肅而緊張。
直到衆多西域妖魔僧衆們意識到,自家那位“世尊”已然隕落,戰意頓時去了七八成,開始變得慌張,失了章法底氣。
直到道人走進戰場中。
擡起竹杖一揮——
“呼!”
一道火龍沖出,撞在一頭正與黑熊站立搏鬥的棕熊身上,将之撞翻在地,又化成火熊。
竹杖再随意一指——
“轟!”
一道雷霆乍現,一名正眼放神光的鹿角巨人被打成焦炭,冒煙倒地。
手指随便一點——
“倏!”
一點靈光射出,一名正施法控土的僧人頓時渾身一僵,站在原地不動了,随即巨大黑蛇一口咬來,直接将他吞入了腹中。
戰場一點點平息下來。
遠處的三花娘娘原本還在緊張刺激的忙碌着,忙着忙着,發現不對,扭頭愣愣的盯着閑庭散步般走來的道人,愣了一會兒,反應過來,又開始更緊張刺激的和他搶着打妖怪,像是和他搶布球一樣。
隻是自然是搶不過的。
戰場很快徹底平息下來。
此時風也止了,雨也停了,烏雲也消散了,見到了日光,除了山林一片狼藉,其實很安靜。
唯有遠處山頭上一些原本在觀望的小妖怪望風而逃,也有一些穿着僧袍的人影,一扭身全都化作一隻隻黃鼠狼,隻在原地留下一身僧袍,便匆忙遁入山林深處,不見了蹤影。
妖怪太多了,捉不過來,一些小妖怪其實也沒幹過多少壞事,隻是本能的依附于大肚僧人罷了,宋遊也懶得收拾它們。
收回目光,看向三花娘娘。
小女童騎着老虎,已來到了他面前,正仰着頭一臉嚴肅的與他對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多謝三花娘娘,多謝燕安,辛苦你們了。”宋遊對他們說道。
“不客氣!”
“不辛苦,三花娘娘才辛苦。”
“都辛苦。”
宋遊說完轉過頭,看向山上露出的一條裂縫,通往山中,裏頭已被掏空,裝滿了那妖怪多年來收集的奇珍異寶。
與此同時,山中滿是爆炸聲響。
衆多妖怪紛紛炸爲黑煙,像是在大地上又凝聚出了烏雲,卻全都朝這方湧來,彙聚得越來越黑,一股腦的鑽進小女童手中的旗子中。
接着四面山中有群狼湧來。
每一頭狼口中都叼着一樣東西,是那些妖魔僧衆用的法器寶物,妖魔僧衆死後,法器寶物落在地上,此時被它們全部叼過來,堆在地上。
顯然是三花娘娘指使的。
“好多寶貝!”
三花娘娘嚴肅擡頭看他。
“無需如此。”
宋遊從手中拿出了一把金錐。
“将大晏皇帝賞賜給如今碧玉國君的銀壺酒杯取來。”
說完隔空一敲,敲在空中。
“嘭!”
一道金光閃過。
面前已多了一把銀壺,銀底金花,鑲嵌着紅綠寶石,還有三個杯子,也都和銀壺樣式相同,被宋遊控制着漂浮于空中。
棗紅馬很自覺的邁步走了過來。
宋遊便将之放進了行囊中,随即才又說:“将方圓十裏之内,所有法器、帶靈力的東西全部帶過來。”
語罷再次淩空一敲。
“嘭!”
天地間頓時金光大盛,亮得三花娘娘都忍不住閉上眼睛。
等到金光散去,面前已多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東西,至少也有兩三百件,有大有小,模樣各異,堆成了一座小坡。
“哇!”
女童不禁睜圓了眼睛。
随即她才感覺自己左手空了。
“呀!”
三花娘娘表情又嚴肅了起來,對道人說道:“三花娘娘的小旗子也被它拿走了!”
說完轉頭看看右手。
“刀子還在!”
旁邊站在石巨人頭頂的燕子聞言也連忙扭過頭,在自己身上找了下,随即說道:“我的‘不留空’也還在!”
“将‘喚妖旗’取來。”
“嘭!”
一道弱小的金光。
宋遊手中頓時多了一面小旗子,他拿着皺了皺眉,随即才彎下腰,将之遞還給三花娘娘:“三花娘娘之後可要拿好了。”
“知道了!”
小女童接過旗子看了看,将之握緊,這才又擡起頭,看向前邊的寶物小山坡。
卻隻聽見道人的聲音:
“若這些東西是用你取來的,亦或是你知道它們的來處,便請物歸原主,全部還回去吧。”
小女童陡然睜大了眼睛。
“嘭!”
明明虛空敲擊,卻有聲響。
刹那之間,又是金光大盛。
小女童努力睜着眼睛,不肯眨眼。
所幸金光很快散去。
此時面前的法器已消失了一大半,原本的小坡也變小了許多。
還剩下大約三四成。
“果然……”
宋遊低頭看着這金錐。
這些珍寶果然大部分都是那些僧人用這金錐偷來的,這金錐果然是可與分水刀相比的絕世珍寶,這金錐也果然古怪得很。
之所以還有很多東西留在面前,沒有被送回去,大抵有幾個原因——
有些可能不是那些僧人用金錐偷來的,金錐也不知道它的來曆;
有些可能原主人已經不在了,原地址也找不到了,或是離得太遠,金錐也不能送回去;
有些可能與分水刀、不留空一樣,本身就是不亞于金錐的寶物,靈韻很強,金錐也無法将之搬動,自然不能将之送回去。
不過留下的法器雖然還有百件左右,但也不是樣樣都有價值。
那些厲害的法器早就被妖魔僧衆們取了出來,用來對付道人一行,在這個過程中有不少都已經受損乃至徹底損壞,完好的沒有幾件,剩下的一些小玩意兒又沒有多大用處,甚至一些幹脆隻是沾了靈氣靈韻的尋常物品,拿了也沒用,帶着反倒麻煩。
宋遊目光掃了一眼,很快找出一樣東西。
正是那柄鋒利短劍。
輕輕一招手,短劍就到了他手中。
這柄劍長約一臂,劍柄是銀質的,劍鞘也是銀質的,鑲嵌滿了各色寶石,劍身雪亮,靈韻極強,華貴之中很有西域風格。
宋遊拔開看了看,劍身竟未受損。
“三花娘娘已有分水刀,再添一把短劍實在沒有必要,便贈給燕安吧。”
宋遊也不将之遞給燕子,而是随手插回馬背上,省了他來接。
對于燕子這種性格的鳥來說,接人禮物也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何況滿地泥濘,他若變成人形,落地來接,還得踩上污泥,沒有必要。
“恰好這把劍自己也會飛,與伱也挺适合,不說用來誅邪降魔,就是用作防身也好。”
“多……多謝先生。”
“隻是有一點,這把劍隻斬首級,有些惡毒,用時需謹慎,不可濫用。”宋遊對他叮囑道,随即才說,“至于咒語用法,你自行摸索。”
“燕安謹記。”
宋遊這才繼續掃視。
小女童微張着嘴,眼巴巴的看着他。
“三花娘娘莫急,這裏邊還有一樣好東西。”宋遊又一招手,從中取出一樣寶物。
乃是一個布質的單肩錦袋。
宋遊一拿到手就覺得它很好看。
可千萬莫要小看這個時代的審美,這個錦袋并不是簡單的束口布袋、像是香囊錢袋那樣随意,而更像是一個款式簡約、設計用心的挎包——錦袋的形狀大約是個長方形,撐圓了便是一個桶形,大小可以輕松裝下一隻貓或幾本書,藍色打底,金色封口,中間還有一道豎着的繡花條紋裝飾,一根肩帶使得它可以被挎在肩上,便成了一個單肩挎包。
和褡裢很像,比褡裢略小。
但是樣式更好看。
這才對嘛——
修行之人尤其是修道之人,應該對美麗的事物有更多的追求,應該有更好的審美,這般貴重難得的法器,理應把它做得更好看才對。
“三花娘娘上次聽說它,便對它很是心動吧。”宋遊将之遞給女童,“便送給三花娘娘。”
“唔……”
女童連忙伸手接過。
睜大眼睛想了想,這才想起,這便是半個多月前,玉城外假寺廟中那些大和尚要用來換自己的分水刀的東西,說是在大晏叫什麽乾坤袋,一個比自己的褡裢還小的袋子,卻能裝下幾籮兜的東西。
是個好寶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