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頭頂一輪滿月。
這年頭的月亮也不知道哪來這麽亮,加上天空一朵雲也沒有,月光沒有絲毫遮擋的灑下來,能将地面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
即使夜晚趕路恐怕也沒問題。
湖邊終于清淨了,大多數停留在花岩山的商旅行人也已經補足水離去了,宋遊終于帶着棗紅馬、三花貓和燕子到了湖邊。
“喝個盡興吧。”宋遊摸着馬兒的脖頸,“這些天也辛苦你們了。”
馬兒垂下脖頸,低頭飲水。
燕子也站在湖邊,低頭啄水,然後立馬把頭揚起,飛快的砸吧着嘴,将之吞進去。
三花貓低頭舔得飛快。
道人則是用水囊裝水來喝。
各自有各自的飲水之法。
喝着喝着,三花貓停了下來,突然擡頭盯着湖水中間,表情嚴肅,一動不動。
戈壁上有風,吹皺湖面。
明月下湖水又泛起銀光。
“唔……”
貓兒收回目光,這才繼續舔水。
舔着舔着,她忽然往前走去,整隻貓踏進了湖水中,并浮起來,一身長毛在水中漂浮招擺,隻露出一顆毛絨絨的貓兒頭,四肢小腳狗刨,帶動着她的身體在水中越遊越遠,看起來還挺有意思。
“月色真好啊。”
宋遊握着水囊,眺望遠方。
這水可真是清冽甘甜。
尤其是在這個地方。
渴了這麽久,全身上下每一處都在渴望水的滋潤,此時能喝到這麽一口清冽甘甜的水,人生真是少有比這更舒服的事了。
“三花娘娘可莫要在湖中撒尿。”
“!”
三花貓頓時停下狗刨的動作,整隻貓飄在湖上,也慢慢停了下來,扭過頭一臉嚴肅的将道人盯着,一眨不眨。
盯了好一會兒,她才收回目光,沒有說什麽,隻繼續狗刨,小小的身子也在水上緩慢滑動,直到突然一下,猛然鑽進水中。
“咕噜咕噜……”
湖水中零星冒出幾個泡。
過了一會兒,她才重新冒出頭來,又狗刨着調轉方向,朝岸邊遊來,此時她的口中已經叼了一條魚了。
踏上岸,抖抖水,放下魚。
“吃魚!”
三花貓嚴肅的對道人說道,說完便又轉身,再次走入湖中:“三花娘娘再去捉!”
今晚的晚餐便是湖中遊魚。
乃是萬裏之外海島上的魚兒。
宋遊吃飽喝足,迎着明月,就在湖邊鋪開毛氈,美滋滋的睡了一覺。
别看大漠白天能熱死人,到了晚上,溫度卻十分适宜,鋪上羊毛氈,都不需要蓋被子,隻需用毛毯搭個肚皮,無憂之下,自然睡得舒服。
這真是近些天來少有的舒服覺了。
……
次日清早,宋遊又喝了些水,也裝滿了水,尤其是讓馬兒也喝飽,便出發了。
離開大路,進入戈壁。
又是茫茫大地,又是道人一行。白天躲太陽,早晚出行,孤獨且堅定。既是尋那火行靈韻,也是尋一場修行。
依稀能辨得清方向。
距離倒是不遠,隻有二百裏左右。
走得近了,其餘三方靈韻自有感應。
宋遊走了三天時間,見到了那片區域。
那是一片戈壁灘上的魔鬼城。
所謂魔鬼城,便是風蝕性地貌。是地面的土堆被風化風蝕、流水沖刷之後,形成的與風向平行、相間排列的風蝕土墩。
大自然和風都是了不起的雕刻家,于是這些土堆也被風雕刻成了不同的模樣,沒有一個相同的。最常見的是地面上統一方向的長條,像是多年後大海上排列整齊的戰船戰艦,更爲奇特的,則是什麽形狀都有,有的像動物,有的像堡壘,有的像房屋,有的像妖魔鬼怪,很是奇特。
因爲其奇特怪異的形狀,加之每到風起之時,風從土堆中穿過,都會發出嗚咽,如鬼哭狼嚎,因此得名魔鬼城。
地方是到了,隻是找起來卻有些麻煩。
炎陽真君說得清楚,那方靈韻就誕生在這片戈壁的地下深處——
地下很熱,熔岩滾動,靈韻暴躁,很不穩定,又連通整片大地靈脈,多年的燥熱蓄積,這才孕育出了這方靈韻。
靈韻誕生之後,本就要反過來影響天地,恰逢西域東南方向與沙州、隴州天地演變,逐漸變得幹旱,與它的特性相符,于是它的存在很自然而然的便加劇了這一過程,這才使得這片土地上的大旱來得如此突然且猛烈,不給百姓一點反應和掙紮的機會。
同時這方靈韻藏得很深。
好在炎陽真君曾下去找過它,大地上應該留有一條通往地底的裂縫。
隻是這裂縫并不好找。
倒不是一條裂縫在蒼茫一色的戈壁灘上太難找見,而是因爲今年大旱,戈壁灘上到處都是裂縫,小到尋常裂紋,大到深淵地溝都有,絕大部分地縫都沒有多深,也更不通往地底。
宋遊在這片魔鬼城中逛了好幾天,既觀賞着這片奇異的地貌風景,也尋找着通往地下尋找靈韻的入口,風景倒讓他啧啧稱奇,隻是炎陽真君說的那條裂縫卻始終未能尋到。
當然,搜尋主力是燕子。
好在這些土堆千奇百怪,給他提供了很好的遮陽地方,倒是無需每天太陽一出來,就要在茫茫大漠中尋找這樣的地方。
隻要心不急,倒也悠閑。
“大概就在這一片了。”宋遊感悟着地下的靈韻,也留意着攜帶的其它三方靈韻的動靜,差不多确定了地方,“今晚再找不到的話,就隻好在地上現開一條通道,通往地下去了。”
“好!”
正是又是一個夕陽西下。
燕子毫不猶豫,撲扇着翅膀便飛了出去,眨眼間就化作天空的一個小點兒,消失不見。
宋遊也走了出去。
大地土黃泛紅,上邊是無數奇形怪狀的風蝕土堆,夕陽幾乎是貼着地平線将光線投來,每一座土堆的影子都被拉得很長。行走其中,除了自己似乎完全沒有别的生命,又聽風過鬼哭,難免讓人懼怕。
道人卻不在意,慢慢走遠。
三花貓也緊跟在他後頭。
隻是貓兒可就比人警惕多了,任何風吹草動都足以引起她的戒備,豐富的聯想力也足以讓她将土堆想象成不同的東西,這麽幾天下來,她也沒有習慣此處的奇怪與風聲,因此行走其中,既要小心翼翼的貼着道人的腳走,又要不斷地扭頭到處看,好盡到保護自家道士的義務。
夜幕漸深,仍舊沒有找到。
“呵……”
宋遊搖頭笑了笑,并不在意,對燕子說道:“辛苦你了,找不到通道也無妨,反正它就在這下邊,那便明早再下去吧。”
“好。”
“好好休息。”
宋遊躺了下來,又賞月觀星。
隻是夜半時分,遠方忽然有一道亮光,又有一些灼熱和靈韻波動傳來,驚擾了道人和三花貓的睡眠。
三花貓最是警覺,瞬間睜開眼睛,也迅速恢複了清醒,一點也不賴床,翻身就起,随即站在地上,伸長脖子扭過頭,看着那個方向。
“唔……”
三花娘娘就說這個地方不對勁。
這些石頭怪怪的,有些像人,有些像鬼,有些像狗,看着就不對勁。
這道士還說都是正常的。
三花貓張望了下,看不清楚,随即又将目光看向身邊的一處土堆,忽然一陣小跑,借着奇形怪狀的土堆上的凹凸之處,敏銳的往上跑,很快就登上了土堆的最頂上,看向那方。
卻見有道紅光自遠方升起,向着這方飛來,速度極快,幾乎在空中一閃而過,瞬間就到了面前。
“!”
三花娘娘頓時一陣警惕。
然而紅光落地,卻是一名身着紅袍、披發蓄須的男子,手中托着飄忽的一物。
“?”
三花貓又不禁一愣。
正是炎陽真君。
便見自家道士不慌不忙的爬起來,與火神行禮,雙方對話,這才明了——
是他們幾天前在花岩山石壁下留下了一處水源,又在商旅行人、流民百姓面前爲火神說話澄清,讓衆人傳揚開去,還留下了一面石碑。火神雖然并不在意這一時的名聲,但别人與他善意,替他洗清污名,他卻是不得不在意的。
知曉火行靈韻并不好找,怕宋遊多費功夫,于是特地來此,費了幾天時間,取出了靈韻,贈予他們,算是回禮。
“多謝火神。”
“該我謝你。”
“不過舉手之勞,本該如此。”
“那便扯平。”火神持有靈韻,乃是飄忽不定的一團紅光,似焰似水似光,“伱可得接好,這東西輕若無物,也重比山嶽。”
“知曉。”
宋遊雙手捧過,自然輕若無物。
火神見狀,不由一挑眉,對他說道:“你倒是好本事。”
“在下隻是受天道眷顧,背負凝聚陰間地府的使命,于是才可取五行土而輕若無物。”宋遊如實說道,“火神才是好本事。”
“莫要客套了,我去也。”
“火神慢走。”宋遊說道,“今後或有再請火神幫忙之處,還請火神莫要吝啬一些火焰。”
“哼……”
火神聞言卻不答,隻是冷哼一聲。
天地間紅光一閃即逝。
下方的神靈已然消失不見,唯有道人持着得來全不費工夫的一方靈韻,站在下方,擡頭與土堆上的貓兒對視。
貓兒面容嚴肅,直盯着他。
若有所思,似有所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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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露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