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天地間狂風大作,暴雨在極短的時間内便傾瀉而下,巨大的閃電帶着轟鳴貫穿天海,閃電的光芒映照出天地間的雷雨雲與暴雨。
“轟隆隆……”
在自然威勢的面前,小舟渺小得如一顆豆,在風雨與濤浪之間像是支撐得十分艱難,又仿佛十分從容,具體難以言說。
“船裏裝水了!”
三花娘娘扭頭對道士喊道。
“拜托三花娘娘了。”
“好的!”
三花娘娘便持着分水刀,對着船裏的水一指,像是命令一樣,輕輕細細的喊一聲:
“都出去!”
水便倏的化作一條水流飛了出去。
又一道閃電劈下,照出天地。
隐約可見遠處有一艘風帆大船,即使是遠比小舟更大的大船,在這暴風雨中的驚濤駭浪之間,也像是玩物一般,被輕松抛起又落下。
“轟隆!”
雷聲這才緩緩傳來。
閃電隻停留片刻就消失了,風帆大船便也消失在了黑沉沉的天地間。
忽然又是一道閃電。
閃電幾乎呈紫紅色,分叉無數,并不是一瞬間就連通了天與海,而是可以清晰看出它由上到下、從一條粗大電柱分開無數裂紋的過程,而它亦在空中停留片刻才緩緩消散——這次依然映照出了那艘風雨中飄搖的大船,但也映照出在大船背後的遠處,雷雨雲中,有一條巨大的龍形身影正在天空中扭動搖曳,一時宛如天地雷雨的主宰。
“轟隆……”
雷聲依舊姗姗來遲。
“有船!
“還有……”
三花娘娘化作人形,手持分水刀,也仰頭愣愣的盯着那邊,随即又扭過頭,看向自家道士。
再是幾道閃電連續閃過。
這次看得更清晰了——
那道巨大的身影時而盤旋在雲間,像是在雲中洗澡,時而在空中蜿蜒,或是向上沖向蒼穹、或是向下躍入大海,時而剛從水面中穿出,甚至有時同時出現在雷雨雲、空中與海中。
因爲它實在過于巨大了。
數百丈長的身軀,黑雲低垂,令它完全可以如雷電般連通天海,此前在海上遇見過的鲸群在它面前,都像是微不足道的玩物。
濕潤的鱗片反着雷電的光,清晰而充滿細節,仿佛在向世人宣示它的威嚴與并非幻象。
“真是壯觀……”
宋遊不由得看着那一幕。
風浪推着大船,與小船越來越近。
電光映照之下,宋遊看見了木船上忙碌而驚慌的人影,大家一邊迅速做着暴風雨下的應急措施,一邊又忍不住借着雷光看向那個方向,有第一次見到它的人忍不住愣在當場,或是停下來指着它大聲呼喊。
“龍!!有龍!!”
“龍王顯身了!”
“龍王老爺發威咯!”
“快丢豬羊狗!!快丢!”
各種喊聲幾乎都聲嘶力竭,即使暴風雨如此喧嚣,也無法将它們蓋下去。
“轟隆!”
閃電又一次貫通天海,這次卻離大船與小船都非常近,電光清晰的倒映在了海水中,也映出遠處的一堵高山。
仔細看才發現,那并不是高山,而是一面巨浪,高如山牆,正朝着這方壓來。
大船上的人全都看楞住了。
一時間船上的喧嚣也安靜下來。
“道士——”
“三花娘娘。”
“唔?”
“請借三花娘娘分水刀一用。”
“好的!”
黑沉沉的夜晚中隻有雷電可照亮,風帆大船上的人雖多,卻無人發現後方的小舟,所有人在瘋狂做着應急措施的間歇,都隻将目光放在遠方那頭在天地間舒展身軀、掌握雷雨的龐然巨物上,甚至忽略了後方的巨浪。
等看到那堵巨浪時,巨浪也已經不遠了。
這浪真的如山一般,黑壓壓的,每次被閃電映照出來,都變得更近、更大,壓迫感也更重幾分,帆船在它面前,也顯得如此的渺小。
“快躲進船裏!”
“要完了……”
“龍王老爺救命!”
“龍王老爺顯靈啊……”
小小一艘木船,又怎能抵抗山海?
然而關鍵時刻,隻見一道銀光飛來,陡然劃破夜幕,也劃破了滿天風雨。
這光像是電光卻也不像,若說像雷電便更不像了,倒像是說書人口中的刀光,從帆船的後方飛來,劈向巨浪,由近及遠,由小及大,隻是瞬間便在風雨遍布的海上夜晚一閃而逝。
“嘩!”
船闆上流不及的雨水瞬間便被分開。
這道亮光顯然經過了帆船,卻對船身沒有造成任何影響,似乎隻影響到了船闆上的水,在風雨浪濤中的海面上拉出一道痕迹。
“轟隆!”
又是一道雷霆降下,照出遠方景象。
還在甲闆上、沒來得及逃進船艙躲避的人見了,都瞬間睜大了眼睛。
如山牆般的巨浪,被從中間分開。
此時正在朝兩邊崩塌流淌。
一時間水好似真的變成了土,巨浪好似真的變成了山,可無論是水還是土,流體還是固體,浪還是山,都被那刀光所劈開。
“龍王顯……”
有人高聲喊着,卻沒喊完。
因爲他們突然想起,這道光雖然速度極快,卻明顯有軌迹可循,而它正來自于船的另一邊,與那條巨龍完全相反的方向。
衆人紛紛扭頭看過去。
海面上是一片漆黑漆黑中暗藏波濤。
“轟!”
一道驚雷照亮夜色——
就在離帆船不遠之處,一艘小舟被海浪高高托起,船身卻依舊平穩,一名身着道袍的男子正彎下腰,手拿匕首,遞給女童。
閃電片刻後便消散了。
這一幕也隻持續了短短片刻,随後海面便歸于無盡的黑暗,隻餘濤浪聲傳來。
“……”
衆人都睜大了眼睛。
那一幕好似還停在眼簾中。
怕是一輩子也忘不掉了。
“轟……”
船身忽然一陣猛烈搖晃,像要翻了一般,哪怕是多年老手,在這宛如撞擊般的震感下也根本站不穩,瞬間便被掀翻在地。
爬起身時他們才醒悟過來,那巨浪雖然已被分開,可也隻是爲他們消除了一場滅頂之災罷了,此時風雨仍未停歇,濤浪仍舊未絕,被劈開的巨浪并不是憑空消失,也隻是化作小浪罷了,仍舊是極大的考驗。
船闆上定是站不住了。
衆人顧不得再看那方景象,隻好将之收進心中連滾帶爬,爬進船艙内。
……
次日清早,雷雨皆已消去。
有手持分水刀的三花娘娘在,木船上一滴多餘的水也沒有,連剩下的幾顆椰子都沒有掉落,宋遊仰躺在船上睡着緩慢醒來。
此時海面上早已風平浪靜,是一絲風也沒有,一點波濤也無,海面平得像是一面鏡子,可除了小船卻什麽也倒映不出來,因爲這時的海面上已經升起了濃濃大霧,視線看不到十丈以外。
宋遊直起了身,左右看看。
貓兒就躺在他旁邊,抱着分水刀入眠。
燕子則站在船頭,閉着眼睛。
因爲他的動作,小船搖晃,終于給平滑如鏡的海面添了幾絲波紋,緩緩蕩向迷霧深處。
燕子瞬間睜開了眼睛,烏溜溜的。
貓兒一爪摟着分水刀,一爪彎過來捂着自己的眼睛,圓乎乎帶着白手套的爪子總給人一種異常柔軟的感覺,顯然她也感覺到了動靜,捂着眼睛的手稍稍用力往裏收了收,身子扭動一下,便也放下爪子,将眼睛睜開一條縫,迷迷糊糊的向宋遊看來。
“早啊燕安,早啊三花娘娘。”宋遊挨着向他們倆打着招呼,像是昨夜的風雨完全沒有存在過。
“先生早。”
“道士早……”三花娘娘說着,擡起頭左右看了看,“怎麽一點聲音都沒有了?”
“風平浪靜了。”
“風平浪靜~”
“也許是昨晚的風雨耗掉了海上積累的所有能量。”宋遊說着一笑,又看向燕子,“以前你去海外尋良種的時候,也遇到過暴風雨嗎?”
“遠遠的遇到過不過也沒有這麽大,而且我們遠遠的看見、感覺到,就會提前避開了。”燕子如實回答道。
“那昨晚讓你受驚了。”
“沒有的事……”
燕子小聲說道,卻扭頭看向天空。
昨晚的場景好似也還留在他的眼前。
那是他此生從未見過的壯闊畫面,從未親曆過的風雨,自然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也許直到老死,昨夜也會是他人生中最精彩的一天之一。
隻是他卻沒有說這些,也說不出來,等從霧蒙蒙的天上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宋遊時,也隻是說道:“要不要我飛上去看看這裏是哪裏?”
“不必了,這裏不簡單,何況霧太大,你飛遠了,恐怕找不回來。”
“我也覺得這裏不簡單。”
“嗯……”
宋遊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麽,而是扭過頭,看向一個方向。
濃霧深處隐隐有片黑影,隻比大霧的顔色略深一點,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來,看出來後,便越看越清晰,隐約是個船形。
有細小的波紋自那方傳來。
“吱呀……”
也有木船結構晃動的酸澀聲,夾雜着輕微的水聲。
大船從霧中走來,逐漸變得清晰了。
雙方相近,越發清晰。
隻見大船之上,面朝這一方,全都站滿了人,所有人全都盯着這艘小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