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結丹慶典早已結束,賓客各自歸去。
與白日的喧嚣相比,如今的長青閣中蓦然多出幾分蕭瑟之意。
方夕趕走所有侍女,獨自一人拿着酒壺,在閣頂望月。
壺中的是二階青竹酒,雖然酒香濃郁,靈氣也不錯,但那一股苦澀之味,卻怎麽也無法消散。
但等到方夕又抿了一口,細細品味之時,卻感覺苦澀褪盡之後,又莫名有種微微回甘之感。
“苦盡甘來?”
“難怪星鈴喜歡喝這酒……”
方夕又飲了一杯,望着月色怔怔出神。
阮星鈴外出雲遊,尋找結丹機緣,那必然不在三國,會往元國方向而去。
其中一路艱難險阻自不用說,縱然安全抵達南荒修仙界最爲繁華的一片地域,結丹機緣也不是那麽好求的。
更何況,以此女的壽元……
‘我之前給過一瓶玄水液,是沒有把握,還是沖擊過一次結丹,但失敗了?’
‘甚至,可能已經……’
‘不過,修仙界中,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跳崖小子獲得奇緣,誤入古修洞府,一路修煉晉升至元嬰老怪的例子都不是沒有……哪怕幾率很小,但搞不好此女就撞中一件大機緣,或者被隐世高人收徒,順利結丹了呢?’
方夕默默安慰自己。
他起身而下,化爲一道青光。
身形一轉,便來到當日與阮星鈴漫步的桃花林中。
隻見桃花早已盛開殆盡,如今隻餘殘枝敗葉。
他眼眸清明,将最後一杯青竹酒飲盡:“願你安好……我還是要繼續默默修仙!”
對于方夕而言,如今的一切不過修煉道路上的風景。
可以駐足欣賞,卻不會永遠停留。
畢竟,修煉的意義,就在于可以挽回一切美好。
縱然前進的路上有些遺憾,但方夕相信在他成爲仙人之時,便可以輕易挽回,将不想舍棄之人從時空中複活。
若仙人不行或代價太大,那便仙人之上!
隻要不斷突破境界,總有辦法的!
因此,他才矢志不渝,追求着境界的提升!
一念至此,方夕哈哈一笑,周身乙木神光綻放,原本犀利無比的神光,如今卻宛若雨水一般,絲絲縷縷沒入桃枝根部。
嘩啦啦!
桃林搖曳,枯樹綻放新芽,片片桃花綻放美不勝收。
方夕随手摘了一枚鮮桃,咬了一口,隻覺得甘爽脆甜,不由又是一贊:“好桃子……拿來解酒甚好!”
他忽然神情一動,看向某個方位:“陸道友既然來了,不妨現身相見!”
不遠處青光一閃,卻是陸青走了過來,哈哈一笑:“老夫夜間閑來無事,出來走走……便見到道友施展法術、熟悉金丹靈力的一幕,簡直驚爲天人啊。”
陸青一襲青袍,一邊負手觀望盛開的桃林,一邊啧啧稱奇:“道友竟然能令枯木回春,所修的木屬性功法不僅品階極高,并且功力也是精純到極點呐!”
“有話請直說。”
方夕歎息一聲,又恢複了往日平靜淡泊的氣場。
“那今日老夫玉簡中所提條件,道友覺得如何?”陸青也不廢話,直接道:“以道友這一身木屬性功法,合該入我青木宗的……呵呵,白澤仙城隻是個坑,張小子哪怕當了太上長老,也依舊小家子氣……老夫不同,隻要道友願意加入青木宗,老夫願意代師收徒,從此以師兄弟相稱,道友在青木宗之内,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缺靈脈修煉,還有大批手下可供驅使,豈不快哉?”
“而老夫壽元不多,等到老夫壽盡坐化而去,道友便是青木宗唯一的太上長老!”
陸青神态十分誠懇。
結合之前對此壽元的觀測,方夕可以确定對方大體沒說假話。
“此條件,當真令我都十分心動的。”
方夕微微一笑:“隻是……道友如此厚禮,也必有所求……”
陸青眉頭一皺:“不過是發下心魔與大道誓言,永保我青木宗道統而已,除此之外再無其餘要求!”
在他看來,這條件确實十分優渥,不論給任何一位散修結丹,都要心動一下的。
爲何此人竟然沒有多少動心的樣子?
‘成爲一宗太上長老當然很爽……但将自己與青木宗綁定就大可不必了。’
‘我隻想自己超脫,可不想被宗門雜事拖累……’
‘更何況……如今我看似風光無限,其實也有危機暗藏……’
‘張竹盛的情報分析并不可取,萬一混元宗與大敵停戰,元嬰老怪可以抽出手呢?萬一夷陵谷還有其它關系,來了數位金丹報仇呢?’
‘至少我與夷陵谷,絕對是不死不休的。’
‘我若長期被綁定在一個地方,那豈不是給了敵人靶子與目标?’
‘之前幾年是消息傳遞,還需要來回趕路的黃金時間……但拖得越久,變數越大……’
‘結丹之後,天下何處不可去?’
‘三階靈脈,也不一定非得是三國修仙界才有啊……’
‘哪怕要在三國之中,我也要僞裝身份,造成遠遊假象,讓可能存在的敵人找不到目标,才最爲安全……’
‘并且,還有第三個世界可以期待……何必如此早做決定。’
‘最後的最後,此人讀不懂空氣,偏偏挑我心情不佳之時來說這些……’
思緒千回百轉,方夕緩緩搖頭,說出了令陸青大失所望的話語:“着實抱歉……本人如今并沒有加入宗門的打算。”
“什麽?”
陸青明顯大吃一驚:“道友有何顧慮可以直說,我青木宗極有誠意……并且本宗以擅長木系法術聞名,其中有不少秘術、寶物……都對我等結丹修士有用的……”
“道友莫急……是我修成金丹之後,還未出去遊曆一番呢。”
方夕眸中露出向往、憧憬之色:“我想去元國、甚至更遠的國度看看,尋找突破境界、甚至凝結元嬰之機緣……”
“原來如此……”
陸青略有些失魂落魄,但頃刻間就恢複過來:“我與姜老鬼年輕之時都曾去過元國遊曆,隻可惜對于我等高階修士而言,機緣更加難尋啊……”
他并未勸方夕打消念頭,畢竟對于他們這等存在而言,意念都十分堅定,一旦決定,不容更改。
相反,陸青還積極介紹了元國的風土人情,還給了一份地圖。
看起來是拉攏不成,退而求其次,結個善緣了。
方夕收下地圖,送走陸青,感覺這些結丹老祖,一個個果然都是人傑。
至少,這喜怒不形于色養氣功夫,都到了極緻。
翌日。
送走陸青之後,方夕又接見了玄天宗一行人,直接拒絕了張竹盛的建議。
他連青木宗都不想要,白澤仙城對他的誘惑,就更是一般。
甚至,隻要不嫌棄功法進度緩慢,其實在二階上品靈脈之上,他也能修煉的。
隻是修爲進步的速度會慢到一個難以忍受的地步罷了。
奈何……方夕命長啊!
哪怕花費兩三百年時間,将結丹初期的法力修煉到巅峰,對他而言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
……
龍魚島外。
玄天宗的五色樓船再次起航。
玄玄子與展圖等築基修士,見到老祖滿懷心事的樣子,自然肅立一邊,不敢打擾。
“你們先走,不用管我了。”
張竹盛突然開口,化爲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際。
玄玄子一怔,旋即一躬身:“是!”
五色樓船倏忽遠去,張竹盛卻是屹立在一處雲端,對旁邊一道青影道:“青老祖……你看那人如何?”
“嘿嘿……看來伱也失敗了啊。”
陸青現身而出,幸災樂禍地道。
“白澤仙城隻是陽謀,他隻要念頭堅定,不受誘惑……自然就可以跳出……”
張竹盛望着陸青,有些好奇:“我倒是十分好奇,青老祖給了那人何等條件的?”
“此事不說也罷。”
陸青臉色一沉:“那人不在乎三階靈脈的道場,看來真的是心意已定,準備去元國遊曆了……”
“若我凝結的不是假丹,道途無望,或許也會去元國尋找更進一步之機緣的……”
張竹盛忽然歎息一聲。
兩位結丹老祖又默默對視良久,陸青忽然一歎:“可惜……那顔老鬼沒來,否則結合我們三位與陣法之力,未必不能嘗試将他永遠留在這裏。”
“道友敢真的動手?”張竹盛嘿嘿一笑:“那人可與遊昆不同,雖然半退出宗門,但畢竟是混元宗的金丹呢!在宗内肯定有三五好友的……”
“嘿嘿,爲了青木宗道統死有何懼?”
陸青似乎不在意地道:“我等不是早就确認,混元宗正陷入與另外一個元嬰宗門的大戰,難以插手三國局勢的麽?”
“即使如此……等到戰後,也着實不好說的。”
張竹盛歎了口氣:“我如今真的羨慕那人,可以說走就走,潇潇灑灑不必陷入泥沼之中,還得思慮夷陵谷之事……”
“嘿嘿,散修若好,那些元嬰老怪又何必建立大宗門?”
陸青對此,自然是嗤之以鼻的:“至于夷陵谷……這次失去九龍珠,沒有此寶鎮壓氣數,老夫就不信他們一代代運氣那麽好,都能出結丹老祖,隻怕盛極而衰,就在這兩代了!”
“外丹啊……”
張竹盛也歎息一聲,頗爲感慨的樣子。
他可不知道,陸青之所以拉攏方夕,主要還是爲了這枚外丹!
畢竟,等到對方老死之後,九龍珠不就在青木宗内流傳了麽?
縱然是交給門人、弟子、親族……那也是青木宗的力量!
這便是宗門的包容性,比家族更加具備生命活力!
張竹盛看不清楚這點,還拿白澤仙城糊弄人,也難怪被陸青認爲小家子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