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涼明帝十六年。
明帝親政,與後黨、相黨發生劇烈沖突,逼死太後。
相黨臨死反撲,放亂軍入京,屠戮宗室、大臣……馬踏皇宮,血流成河……
史書将此命名爲‘長刀之夜’!
此夜過後,大涼朝廷轟然崩塌,天下進入藩鎮割據,蛟龍四起之年代!
……
明帝雖然已死,但天下無主,因此依舊以大涼紀元。
如今已是明帝三十三年。
三元城。
将太歲随意安置在某處山間臨時開辟出來的洞府後,方夕便來到此城。
如今的三元城上,早已沒有大涼龍旗,取而代之的,則是一面‘梁’字暗金色蛟龍旗!
“梁王?!”
方夕默默念誦着這位定州崛起的王者之名,淡笑一聲,走入城中。
不論守城的兵卒還是行人,都宛若沒看見一般,讓他旁若無人地穿過城門。
“聽說了麽?這次梁王出兵,攻打桂王,大勝啊!”
“我怎麽聽說梁王在雙龍山中了埋伏?”
“噓……這話你也敢說,當心禍亂軍心,斬之!”
一路之上,行人壓低的談話聲,宛若沒有絲毫阻礙一般,沒入方夕耳中。
踏踏!
偶爾幾個全副武裝的牙兵牙将,嚣張跋扈地騎馬招搖過市,沖撞行人,所有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亂世之中,兵權最重!
武人的地位得到大幅提高,作爲藩鎮反王的親信牙兵,那真是随意殺人都沒有王法能管!
市面之上百貨騰貴,糧價一路飛漲。
想到外城之中無數行屍走肉般的流民,就盼望着能定居城中,方夕也不由歎息一聲:“亂世百姓不如犬……”
一邊想着,他一邊來到有間武館的位置。
結果,卻發現這裏早已不是武館,而是改成了一戶大院,門口竟然有兵卒把守。
“這是何處?”
方夕眸光一動,随意攔下一個路過的老人。
老人看人攔路,原本有些怒氣,但見到一位身穿青袍的少年,氣質不似凡人,不由不敢怠慢,恭敬回答:“此乃梁王麾下,遊擊大将‘周升龍’周大人的府邸……”
“那原本的有間武館呢?”
“有間武館?”老丈一陣迷惑,良久才一拍腦袋:“那都是好幾十年前的事情了吧?哎呦……當年這武館老火了,不少達官貴人趨之若鹜啊……可惜其興也勃,其亡也忽,後來據說兩大館主内讧,大打一場,死了不少人,分道揚镳,之後武館便敗落下來……”
“兩大武館主内讧?”方夕想到青木與青桑的兄弟情義,感覺不太可能。
但旋即,又有些啞然失笑。
數十年過去,人怎麽可能一成不變?
“再然後,梁王攻城,衰落下來後繼任的武館主有抵抗行爲,城破之後被殺,武館也被梁王奪了去……”
老丈不知不覺便說了許多,最後自知失言,連忙捂住嘴巴。
發現四周沒人,這才松了口氣。
“原來如此,多謝老丈。”
方夕随手丢出一枚金豆子,轉身離去。
老丈揉了揉雙眼,發現是金豆子之後立即揣入懷中,又做賊一般向四周看了看……
……
白雲武館。
相比于有間武館的風流雲散,白雲武館卻頑強地在三元城紮下根來。
縱然遇到了亂軍攻城,但當初的慕缥缈力排衆議,保持中立,總算躲過了城破之後的清算。
“縱然有我出手,也無法阻擋一個王朝的衰落啊……”
方夕站在武館門前,望着斑駁的牌匾,不由發出一聲感慨。
“你是何人?想來武館拜師學藝麽?”
一名弟子走出,看見方夕,見到那身精緻的青竹法袍,不敢怠慢地問了一句。
“我來見見幾個故人……”
方夕神識一掃,已經找到了正躺在後院一張藤椅上的慕缥缈:“算了,我自己去……”
他身影一閃,已經進入武館内部。
而那弟子甚至都未曾發覺,隻是揉了揉眼睛,然後發出一聲尖叫:“有鬼啊!!!!”
……
慕缥缈滿頭銀發,躺在軟椅之上,望着挂滿果實,翠綠欲滴的葡萄架。
對于古代人而言,六十歲已經算是上壽了。
她年輕之時吃過不少苦,多虧後來方夕給的靈丹調養,此時尚能耳聰目明,但也充滿了對于衰老的悲傷與對死亡的恐懼。
“師妹……”
突然,一道青袍人影來到她面前,輕輕呼喚一聲。
這人站在那裏,便如同一株青翠玉竹,帶着勃勃生機,這是獨屬于年輕人的蓬勃朝氣。
“年輕……真好啊……”
慕缥缈滿臉茫然,喃喃自語:“我似乎又回到了過去,見到了大師兄……”
“咳咳,師妹,真的是我。”方夕咳嗽一聲提醒。
慕缥缈這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摸了摸自己滿是皺紋的臉龐,又定定望着方夕:“我不是在做夢?!”
“不是……”
方夕嘴角一抽,還不知道這個師妹有着如此一面。
慕缥缈又望了方夕一眼,忽然笑了:“你是他的兒子?還是孫子?不要來跟姥姥開如此玩笑……”
“當年在黑石城……”
方夕想了想,說出一件慕缥缈當初在妖魔樹災荒時期的窘事:“伱三更半夜偷偷跑去廚房,結果差點被慕師父揍了……”
“你爺爺怎麽連這種事都說?”
慕缥缈略有些不好意思,但她看着方夕,臉上的表情漸漸從笃定變得疑惑。
相貌一模一樣也可以理解,但這種氣質、神态、甚至冥冥中的感覺?
“大師兄?”
她試探性地叫了一句。
“小師妹有事?”
方夕笑着反問。
“不要說了,我想死!”
慕缥缈将旁邊的蒲扇拿起,蓋在臉上。
“哈哈哈!”
見到這個小師妹還是如此活潑可愛,方夕不由開懷大笑。
“你真是師兄?怎麽會如此年輕?”
慕缥缈詫異詢問。
“武之極,可以逆生死、返青春……這些都易如反掌!”
方夕負手而立,一派宗師形象。
“可惜,師妹我卻成就有限,至今仍是真力境界……”
慕缥缈歎息一聲,當初方夕雖然給了丹藥,但她都留了下來,培養後續的武館主。
這就導緻白雲武館曆代武館主未曾斷絕,但個人修爲終究是耽誤了。
“其它人怎麽樣了?”
方夕想到了張酩酊,還有百合……
“老的老,死的死……當初那批人,已經沒剩下多少了。”慕缥缈将蒲扇放下:“倒是張酩酊,不愧那身天賦,再加上你的指點與丹藥幫助……後來突破真勁,成爲武師,出去遊曆天下,沖擊宗師之境,如今倒也闖出一個大俠的赫赫威名,就是不知道成就宗師沒有?”
她又說了一些人的消息。
對于凡人而言,三十年的時間,就是兩代人,其中生老病死,都在所難免……
最後則是道:“百合搬出武館,我給她買了一間附近的小院居住,她……這輩子很苦,也沒有嫁人……”
慕缥缈同樣未嫁,說是要守着父親的武館。
方夕聽到這裏,不由頗爲感慨。
就在這時,外面一條昂揚大漢走了進來:“老館主,有個弟子說外面見鬼了,我有些不放心,特意來看看……嗯?你是何人?”
這大漢望着方夕,滿臉驚疑不定之色。
他怎麽不知道武館中還有外人?
慕缥缈望向方夕,見到方夕沒有反駁,便直接道:“這是你師伯祖……還不快快上前行禮?”
又爲方夕介紹:“這是如今白雲武館之主——慕白正!白正,還不行禮?”
“師伯祖?師叔祖,您的師兄弟我都見過,該不會……”
慕白正憨厚地撓了撓腦袋,怎麽看怎麽感覺這個小白臉有問題。
方夕卻懶得跟他多說,屈指一彈。
轟隆!
無形真罡浮現,将這人壓得跪在地上,甚至地闆都浮現出道道裂痕。
“啊……真罡外放?!”
慕白正是個有眼力的,吃驚不已,連忙順勢磕頭:“師伯祖好,您莫非是宗師?”
傳聞之中,唯有武聖,才能真罡外放。
但如此不着煙火痕迹,着實匪夷所思!
“乖!”
方夕笑眯眯地,随手賞了一瓶一階氣血丹下去。
慕白正接過瓶子,打開瓶塞,便嗅到了一股熟悉的藥香味,不由神色大變,跟做賊一樣将藥瓶飛快揣入懷中收好,心髒還在砰砰直跳。
他記得這個味道!
當初他不過孤兒,被白雲武館收養,天賦也隻是一般,但勝在沉穩老實。
後來師叔祖賞了一枚丹藥下來,他當即突破真力武者之境,在一幹師兄弟中脫穎而出,最終接任武館主之位!
當時的丹藥,就是這個味道!
縱然他是個老實人,此時也恨不得給方夕多磕幾個……
“師兄這次回來,所爲何事?”
慕缥缈揮手讓慕白正站在一邊,神情也變得嚴肅。
“了結一些俗事,對了,城外元合山如何了?”
方夕随口問了一句。
“十幾年前,梁王崛起,馬踏江湖,親上元合山求取《元合五雷手》的秘籍,而元合山令狐老宗師早已坐化,因此無人能擋,被攻破山門……”
慕缥缈娓娓道來。
“怎麽……莫非我無上大宗師的威名,都壓不住人了麽?”
方夕略有些詫異。
“無上大宗師?”
慕缥缈翻了個白眼:“咱們隻是凡人,你都消失三十年了,威望還能剩下多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