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程方所說不假,但并非全部。
即便年幼時不曾留下畫像,她也知這些年容貌必定有變化,程方的說辭實在站不住腳。
被人戳穿,對方也并不驚慌,反倒笑了笑,“我不會騙你,但時機未到,請恕我不能全盤告知。”
若非國勢艱難,他也不會出現在這兒。
至于何時才能說出口,便隻能且走且看了。
南蓁聽着他的話,眉頭微不可見地一蹙,略有疑惑,卻沒有再追問下去,岔開了話題,“如此,我也不爲難您了。”
當初南天橫解甲歸田,朝中好友皆不知其去向,家仆也盡數散去,本就是不願再被人找到。
而程方不僅知道他住在京郊,還見過自己,仿佛是作爲一個線人存在,很難不讓人聯想到明月閣的創立到底是爲了什麽。
而被先帝傷了心,悄然消失在衆人視線中的南家又爲何選在京郊住下,而非隐于山林?
南蓁知道了師父的身份,也明白了程方的身份,她隻是暫時沒想明白程方和那些舊部有什麽不同,他似乎很了解明月閣,可自己卻一點都不了解他。
“不過,”南蓁想了想,突然說道,“衛老将軍對我的身份一直有所懷疑,甚至多次試探,而您與南家又有如此密切的關系,此番進京,可要去往衛家一趟?”
程方擺擺手,幹脆道,“不去。”
南蓁眉毛一擡,“怕是你不去,也會有人主動找上門來。”
“我現在就是一個莊稼漢,便是上門,也說不出什麽,”他頗爲放松,似乎并未将這事放在心上,“再說了,這麽多年過去,衛老将軍未必還記得我這個人,你不必憂心。”
常年勞作,歲月侵蝕,他早變了模樣,衛老将軍認不出來的。
他也知道南蓁并未承認南芷兮和明月閣的關聯,即便對方已經猜到,但沒找到确切證據,一切也隻能是猜測。
“你應該還有問題想問我吧,”程方主動挑起話來,“是關于吳大的?”
南蓁:“程老願意說嗎?”
程方:“明月閣縱覽天下情報,你應該自己去找出原因。”
南蓁稍微歪頭,眼睛微眯,“這算是考驗?”
面前的人頓時不說話了。
他沒有資格考驗南蓁,卻也不想輕易把将軍多年的心血交付出去,隻不過趁着時間尚且寬裕,看看她能調查到哪一步罷了。
見程方久久不作答,她也不勉強,隻再度端起碗,和對面一碰。
……
從天華客棧出來已經是一個時辰後的事了,程方喝了不少酒,已經困困頓頓地回房間休息去,南蓁輕捂了下胃部,随即大踏步朝皇宮去。
青色的裙裾掃過濕哒哒的台階,沾染了些水痕。
南蓁頭稍微有些暈,沒在意這些,隻一心穿過鬧市,不做停留。
轉過一處茶坊時,南蓁突然放緩了腳步,擡頭看向面前站着的兩人,眼皮微微下壓。
竟然是他們。
“姑娘,又見面了,咯咯咯咯咯。”
标志性的笑聲在巷中回蕩,引得路人側目,而後心有戚戚的跑開。
什麽癫公癫婆,吓人!
南蓁目光平靜,摁了摁眉心,“鬼夫人。”
鬼夫人笑了兩聲,慢慢走近她,“沒想到咱們還能在京城碰到。”
“跟了我一路,怎麽能算是碰到呢?”
從她離開天華客棧開始,身後便有了鬼夫人和老林這兩條尾巴。
南蓁腦子有些迷糊,不想同兩人多作糾纏,自顧趕路,沒成想兩人竟主動站了出來。
鬼夫人瞧着她透着紅粉的臉,回頭對老林道,“真是春風吹開了美人面,世間不可多得的人物。”
她饒有興趣地打量着南蓁的身材和臉,片刻後道,“今日你喝醉了,不是我們的對手,身邊沒有那個男人,也不見暗衛,不如跟我們走一趟,乖乖配合,我不會爲難你的。”
說完,還補充一句,“你知道的,我最是不會爲難美人了。”
她一邊說,一邊撩着自己身前的長發,眼神似鈎子一般抛過來,緊緊鎖住人不放。
南蓁略靠在旁邊的石階上,不見緊張,隻說道,“不如現在問吧,我定知無不言。”
“啧啧,我才不信呢!”鬼夫人走近她,定定地凝視道,“你才不是那麽老實的人。”
“你們無非是想知道明月令的消息,既然來了京城,明月閣又在不遠處,自可找上門去,堵我有什麽用呢?我又不能給你憑空變出來。”
“呵。”鬼夫人冷笑兩聲,“明月閣和赤鬼盟一向不對付,我們隻怕前腳踏進門檻,後腳就被抓了。”
她若是能叩開明月閣的大門,又何至于來堵南蓁?
石頭城那次是有人故意散播的假消息,折騰一圈,明月令沒瞧見,反而拜南蓁所賜落了一身傷,這口氣不出,她實在難平。
“行了,别廢話了,”站在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老林突然說道,“此地不宜久留,既然蹲到了人就趕緊走。”
這兒還未脫離鬧市,往來人多嘴雜,若面前之人當真在明月閣舉足輕重,很快就會有人出現,于他們不利。
說罷,他便五指成爪,伸手朝南蓁肩膀扣去。
三寸、兩寸、一寸……
就在他快要碰到南蓁時,餘光中突然瞥見黑影飛來。
老林連忙縮手撤身躲避,側眸一看,竟是根樹枝,直直插入柱子中,可見來者内力之深。
兩人登時回頭,看向來者,俱是一怔。
“楚離?!”
楚離步步走近,擋在南蓁面前,“二位對明月閣感興趣,何不來找我,爲難一個女子算什麽本事?”
“我還從不知你是如此善心的人,大街上随便一個女子你都救。”
鬼夫人意有所指,看向南蓁,更肯定了心中的猜測。
此女非善類,能讓楚離親自趕來的人也不多,除非——
“南蓁,果然是你。”
被識破了身份,南蓁也不惱,反正遲早的事。
她拍了拍楚離的肩膀,“這裏交給你,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