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風順着半開的軒窗溜進來,送來絲絲涼意,張典咬着梨兒,放下竹簽,看向外面的花圃。
雪已消融,春日漸進,算算日子,人也應該快到了才是。
“小桂子。”張典突然喚了一聲。
三丈開外的小桂子正在換熏香,陡然聽到聲音,連忙回頭,“诶,公子有何吩咐?”
張典問道,“距離上次收到來信已經有段時間了,也不知陛下什麽時候能抵達,可有新的消息傳來?”
“陛下出發前來過一封信,第二封信距今日也半月有餘,”小桂子手上動作稍微一頓,思索片刻,“奴才估摸着是快到了。”
張典颔首,沒有再說話。
旁邊的果盤還剩下一半未動,他卻已吃不下了。
他将剩下的貢梨賞給了小桂子,自己則靠在軟榻上,腦袋枕着雙臂,睜眼看着頭頂繁複對稱的雕紋。
陛下離京的大半年裏,京城勢力有所起伏,但不影響大局。
宸王府和虞家現在已是水火不相容,相互制衡,暫時不會出什麽大亂子。
隻是他想不明白,虞星洪既不支持陛下,也不從屬宸王,是準備自立門戶嗎?
要知道,他的父親雖是太師,說到底也是個臣子,更遑論他。
非皇家人,想奪權篡位,名不正言不順,加之現在并不屬于亂世,他從哪兒召集諸多人手,同陛下和宸王抗衡?
自古以來,改朝換代無非兩種辦法。一是政變,拉攏朝中官員,讓其爲自己效力;二是武力壓制,需得手握兵權才行。
虞家一派中有文官有武将,卻并不足以支撐他的野心,莫非他還有什麽底牌不成……
“嘶……”
張典摸着下巴,細細思量着。
還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突然聽到殿外有腳步匆匆而來,緊跟着,殿門被推開,錦霖三兩步走到他跟前。
“張公子,虞大人和三位朝中大臣正往紫宸殿而來,約莫還有一炷香的時間就能到。”
“嗯?”張典頓時坐直身子,眉頭微擰,“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他來做什麽?”
錦霖:“說是求見陛下。”
張典輕哼一聲,眼皮下壓,眼底寒芒乍現,“求見……怕是想來确定現在紫宸殿内的人是真是假吧。”
陛下這病,一養就是大半年,見不到人,動心思的臣子不在少數,這會兒應該是等不及了。
“公子有什麽想法?”
張典應道,“老樣子,我先躺回床上,你守在門口,随機應變吧,看能不能應付過去。這次,恐怕得費點心思了。”
“明白。”
錦霖很快踏出門檻,将門關得嚴絲合縫後,手持佩劍,站在廊下的巨型圓柱旁邊。
甫一站定,擡眸,便瞧見天邊出現一個黑點,由遠及近,逐漸讓人看清其真面目。
是隻信鴿。
這信鴿是宮裏養的,專門有暗衛負責梳理它們攜帶回來的情報,不知這次帶來的是什麽。
錦霖目送信鴿飛過頭頂,去往紫宸殿後方,沒再理會。他重新将視線放在殿外石子路盡頭,很快,以虞星洪爲首,四位身着官服的大人就大步而來,其後還跟着一位醫師打扮的人。
錦霖眯了眯眼,站直身子,待四人走近後,抱拳,略行一禮,“見過諸位大人。”
“錦霖侍衛。”幾人也頗爲客氣。
“陛下并未召喚,不知幾位大人前來所謂何事?”
虞星洪上前一步,面色有些擔憂與焦急,拔高了音量,好讓殿内之人也聽得分明,“臣等是來求見陛下的。”
話落,無人回應。
他們也不着急,隻靜靜等待。
先前亦斷斷續續有人求見,無一例外都被打發走了,别說面聖,就連紫宸殿的門檻都沒能摸到。隻是這次,他們非要見到人才行。
錦霖對此毫不意外,卻也蹙了眉頭,說,“禦醫說了,陛下現在仍然需要靜養,不便召見諸位大人,幾位還是請回吧。”
虞星洪歎了口氣,和旁邊人對視一眼,并未挪動腳步。
“陛下大半年未上朝,臣等實在擔心,所以特地請了名醫來爲陛下診治。”
他說完後擡手,向錦霖介紹站在自己旁側的人,“這位馮大夫在坊間極具威望,替老百姓解決了疑難雜症,且他出自神醫谷,醫術十分高超。馮大夫近日恰巧雲遊至京城,我便想着請他入宮爲陛下把把脈,看能否爲陛下解憂。”
虞星洪目光一斜,旁邊的幾位大人便附和道,“是啊,陛下早些恢複,我們這些做臣子的才能安心。”
錦霖掃過衆人,“諸位大人是信不過禦醫和俞大夫嗎?”
“這倒不是,”虞星洪繼續道,“禦醫和俞大夫的醫術自然屬于一流,可陛下久病未愈,讓馮大夫瞧瞧也是好事不是嗎?”
錦霖不爲所動,“陛下龍體,豈能随意讓人靠近?”
他越是寸步不讓,虞星洪等人心中就越發肯定,紫宸殿内的人,必定不是真正的蕭容溪。
“錦霖侍衛還是進去通報一聲吧,我們也不用靠近,隻遠遠問候陛下一聲即可,這樣也好平息朝中非議。”
這話信息量頗多,讓錦霖都愣了愣,随即輕笑,唇齒間溢出的詞句卻寒涼得很,“虞大人這是什麽意思?”
虞星洪:“我等這般做,也是無奈之舉。雖深知陛下龍體不安,爲了免除衆人的猜測,也隻好冒死前來打擾陛下了。”
“你……”
錦霖正要再開口,身後的殿門突然打開,小桂子一臉嚴肅地走了過來。
“幾位大人,方才的話,陛下已經聽到了,他請諸位大人入.殿中一叙。”
錦霖有些詫異,擡眼看向小桂子,卻見他面不改色,似乎真得了陛下的指令一般,不由得擔憂道,“陛下的身體沒問題嗎?”
此般雙關,小桂子自然聽懂了,對着他安撫性地笑了笑,“錦霖侍衛放心,陛下心裏有數。”
見此,錦霖也不便再多說些什麽,隻歎了口氣,閃身将進殿的路讓了出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