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家景觀布置得很好,無謂風水,僅論建築格局,也能看出當時修繕裝扮府邸是花了心思的。
繞過長廊,途徑一處不大不小的花圃,但見沙土翻新,亂石橫卧,有約莫十個小工打扮的人正在整理碎石一類的雜物。
楚離打眼瞧了瞧,并未見着鍾海。
他看了眼南蓁,南蓁亦搖頭。
好像不在這兒。
前方,樊義照和曹月還在絮絮叨叨地說着樊染的病症,楚離忍不住出聲打斷,“這是在做什麽?”
樊義照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解釋道,“這兒離染兒的院子近,前些天有個懂風水的人過來,說院中布置不太行,要換一換。”
對上楚離平靜的眼眸,他聲音越來越小,不确定地問道,“大師,是……不妥嗎?”
可别告訴他,大肆破壞之後,結果白忙活了一陣。
楚離見夫妻倆神色緊張,笑着搖搖頭,“無傷大雅。”
“哦。”樊義照懸着的心才慢慢放下。
“看起來是個大工程,”楚離多問了一句,“這麽些人夠嗎?”
樊義照不疑有他,隻道,“夠了夠了,橫豎這花圃不大,時間也不算太趕,足矣。”
楚離微微颔首,看來,這就是全部的人了。
那鍾海呢?
那日他分明瞧見人進了樊家,難不成躲起來了?
思索間,幾人已行至染香院前,院裏藤蔓蔓延,花草衆多,即便入冬,依舊滿眼鮮翠之色。
隻是真正踏入院子後,總覺得這翠色之中蒙着一層陰郁,四處飄着藥的苦味,仔細聞聞,甚至還有朱砂摻雜其中。
想來是被趕出府的那兩個騙子的手筆。
南蓁随手撥開膝前的一片長條葉,問道,“這裏的風景,倒是勝過外面的花圃。”
曹月笑着解釋道,“染兒喜歡這些花花草草,從小時候開始便時常往院子裏搬弄,漸漸的成了現在的模樣。
先前我說這些看起來野生野長的,需得打理一番,但染兒說不用,她就喜歡這般放肆成長的生命。”
南蓁聽着這般言論,不由得眼皮微擡。
這個樊小姐倒是個極有思想和主見的人,可這樣的人,怎麽會相信世上真有鬼神之說呢?
“大師,到了。”
曹月将幾人領到一處緊閉的門前,提醒了一句。
她拾步上了台階,輕輕叩門,很快,一個丫鬟就從裏面走了出來。
“老爺,夫人。”佳佳對着兩人屈膝行禮,壓低聲音道,“小姐剛剛睡下。”
曹月歎了一聲,眉毛不自覺蹙起,“她今日情況如何?”
佳佳垂眸,“喝了點藥,但還是沒什麽精神,總說覺得面前有什麽東西擋着,奴婢也瞧不見,隻能在旁邊陪着,哄着人睡着了。”
“哎,這可怎麽辦啊,”曹月繞着手帕,揪心道,“大師,您看這……?”
方才,楚離已經在院中繞了一圈,此刻見到這個丫鬟,眼睛微眯,“夫人不用太過擔憂,我有把握。既然現在樊小姐沒醒,我便先向這位姑娘問問情況吧。”
佳佳對上他的目光,心中一驚,不自覺地避開,喏喏道,“大師叫我佳佳便好。”
楚離笑了一聲,聲音極輕,幾乎是在喉嚨裏打轉。
他轉身朝向夫妻倆,說道,“院中人不宜過多,夫人和老爺還是先回避一下吧。”
兩人早就對楚離的身份深信不疑,此刻自然十分聽從他的話,連忙帶着下人離開。
走之前還特意囑咐佳佳,一定要将所有事情如實告知,甚至那些猜測都不要漏下,唯恐缺了哪一環,會影響大師的判斷。
片刻後,偌大的院子裏,除了風聲,便隻剩下楚離、南蓁,以及丫鬟佳佳三人。
佳佳将人引到不遠處的涼亭中,爲兩人斟了茶,恭敬道,“不知大師想了解什麽?”
楚離摩挲着杯身,緩緩開口道,“這院子,平日都是誰在打理?”
院子裏草木深深,輕易便可将其中的陣法掩去,雖說不是多麽高深的技法,但足以哄過門外之人。
剛踏入院子的時候,他就發現這裏的布置十分有趣。
說是任由草木生長,但高低錯落有緻,兩高夾一低,風過,便有嗚咽聲飄來。
白日,眼睛能看見,自然将其當做尋常風聲;而到了晚上,萬籁俱寂,眼前一片黑暗,耳朵裏聽到的聲音便會被無限放大,生出不好的聯想。
說到底,背後布置這些的人也是利用了人心的畏懼作祟。
佳佳點頭,回答卻略顯遲疑,“大多數時候是我打理,偶爾也會有小厮過來幫忙。”
“叮——”
風過,吹得檐角的風鈴叮當作響,聲音綿長,将衆人的目光引了過去,但見鈴身搖晃。
南蓁饒有興趣地望了眼,問道,“這也是你挂上去的?”
“是,”佳佳已經不敢和她對視,隻能借斂眸的動作避開她的目光,“小姐喜歡風鈴,這還是她自己上街時買的,回來就直接挂在了檐下。”
“這樣啊,”南蓁聽着她的回答,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在桌上叩着,“我有些好奇,既然是院子有問題,爲何這麽些天了,也沒想着暫且先搬出染香院,反倒一直住在這裏呢?”
佳佳咬了咬唇,“這……我也不太清楚,隻是略微聽夫人和小姐提過,小姐好像不願意,搬出院子後睡不着。”
南蓁點點頭,似乎是理解了。
兩人又問了些别的,然後在院中仔仔細細轉了一圈,便由樊家的下人帶去休息了。
楚離說自己喜靜,樊家便專門爲兩人收拾出了一個小院子,院裏竹叢環繞,靜谧清幽,除卻每日清晨和黃昏的打掃,沒有下人踏足,恰好合了他們的意。
南蓁随手将包裹放下,半靠在竹篾編制成的躺椅上,朱唇輕啓,“這個丫鬟……挺有意思的。”
楚離嘴角一勾,“是。”
面相憨厚,看着挺老實,卻是個習武之人。
染香院既然是她負責打理,那院中的牽絲勾連也應當出自她手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