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腳下,已經停了不少馬車,上山的人皆拎着燈,步步往前。
大概是起早的緣故,衆人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要看日出的人雖多,可都是安安靜靜的,幾乎聽不到交談聲。
隻聞腳步雜亂。
腳下的路早已被踏過千百次,就連石闆都被磨光滑了,好在這一路上沒人摔跤。
蕭容溪和南蓁走在前面,飛流墜在身後,時刻留意周遭的動靜。
正如蔡甯甯昨日所說,這兒人多,等三人上到山頂時,涼亭都已經被擠滿了。
熙熙攘攘,時不時還能聽到幾句埋怨。
“你踩着我裙子了。”
“我的新鞋!”
“别擠啦,站不下啦!”
……
有人從南蓁旁邊過,靠得有些近,蕭容溪稍微擡起手臂擋了一下,将她虛攬在懷中,“倒不像看日出,而像看人海了。”
南蓁抿唇一笑,擡眼打量了一番,拽着蕭容溪的袖子往另一邊走。
“我們去旁邊的斷崖處吧。”
賞花觀日原本是爲了放松心情,不管站在哪兒,看的都是同一片海棠,賞的都是同一輪紅日。
爲争一個所謂的最佳點,壞了好心情,不值當。
西山山體不高,但有一面光溜而陡峭,上面零星分布着雜草,連棵歪脖子樹都看不見。
要是不小心摔下去,斷無生還的可能,是以鮮少有人敢到這邊來。
蕭容溪試探性地落腳,确認沒問題後,才拉着南蓁坐下。
東方,已撕開一條淺白的豁口。
蕭容溪看過不知多少次日出日落,在皇宮的觀雲台上;南蓁亦見過無數壯麗的山河圖景,在每一次路途中。
但現在,兩人都對日出東方,花海漸亮充滿了期待。
等第一縷陽光破雲而來,吵鬧聲總算落下,衆人皆屏息凝神。
從微弱朦胧,到逐漸明亮刺目,叫人不敢直視。
海棠樹梢似乎蒙了一層霧,白茫茫之中又透着花朵的粉,清晨的風将花香卷至鼻尖,撫去早起之人臉上的困意,徒留歡欣與平靜。
南蓁不會什麽溢美之詞,等太陽完全升起來時,才說道,“真美啊。”
她性格裏從來就沒有傷春悲秋一說,隻是兩人同遊,相比于自己一人,還是多了些感慨。
但這種感覺極好。
蕭容溪看着她晶亮的眸子,唇角跟着稍微抿了抿,将一束紮好的海棠遞到了她手中。
南蓁垂眸,盯着猶帶朝露的花瓣,啞然,“什麽時候摘的?”
“上山的路上。”
山上四處都是海棠花,随手可摘。
方才上台階時又十分緩慢,他便一路走一路選一路摘,自山頂時,總算紮好了。
南蓁低頭輕嗅,“謝謝。”
蕭容溪伸手把她的碎發别至耳後,又将她昨夜說的話還給了她,“你喜歡就行。”
南蓁聽懂了這一點,輕笑不語。
太陽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山頂行人也開始流動。
有的在山間漫步,有的則原路返回。
蕭容溪和南蓁逛了一路,又吃了頓當地特色的餐,黃昏時分,才駕着車,慢悠悠地往青雲客棧走。
在外賞玩一天,南蓁有些乏了。
靠在車壁上,擡手摁了摁眉心,沒忘掉正事,“客棧裏面,還沒有消息傳來嗎?”
蕭容溪搖頭,“不過蔡家那邊,倒是已經摸清楚了,并未發生什麽事情,也沒有派人過來。”
正如暗衛看到的那樣,蔡甯甯應該還在青雲客棧,隻是具體在何處,怕是隻有老闆娘和那位夥計知道了。
“奇怪,”南蓁食指輕叩着桌面,是她思考時的慣常動作,“他們把蔡甯甯藏起來,有什麽好處?”
據常理推測,綁人,不是謀财就是害命。
海棠縣客人多,青雲客棧這個時節日日客滿,有不少銀子入賬,何必冒險挾持蔡家小姐。
至于害命……以蔡甯甯的性子,不至于和老闆娘結仇,要她的命做什麽。
再說了,彭城蔡氏也不是好惹的,他們動手前,不會連這點都不清楚吧?
南蓁實在沒想明白,一路上,眉頭就沒舒展開。
蕭容溪也沒有什麽頭緒,正撩開簾子往外看,馬車急停,車内的兩人因慣性往前撲,差點摔下凳。
“怎麽回事?”
“公子,”飛流正拽着缰繩,看着面前蓬頭垢面,額角還沾着污血的人,“有人攔車。”
他剛才正是爲了避開此人,才猛得停下。
蕭容溪見南蓁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這才往外瞧。
看到外面的人時,目光一滞,“你是昨晚的那個小厮?”
蔡甯甯身邊跟着兩個小厮,昨晚蕭容溪瞥了一眼,有些許印象,好像叫小六。
“是,”小六眼中總算升起了一絲亮光,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求公子和夫人救救我家小姐!”
他站在車前,語氣急迫,也不管周遭行人時不時投來的怪異眼神,“若公子肯伸出援手,蔡家定會感激不盡。”
蔡家老爺就這麽一個女兒,掌上明珠一樣養着,他實在不敢想象若小姐出了事,老爺會怎麽做。
“這話什麽意思?”南蓁忍不住撥開轎簾,探出頭問道,“你家小姐出什麽事了?”
小六慌忙道,“昨夜我出門大解,回房間的時候,發現有人拖着暈倒的小八往角落的密道裏拖,我當時正要大喊,對方突然朝我奔來,和我扭打在一處。”
小八不會功夫,可他是會的,所以老爺才放心隻派兩人跟着。
他功夫不差,打鬥原本是上風,可很快,他就發現了不對勁兒。
自己越動,越使不上勁兒——
房間裏彌漫着迷藥,無色無味,他吸了不少。
對方一點都不給他反應的機會,從袖中掏出匕首,一把刺中他的左邊胸膛,然後他就倒了下去。
等醒來時,發現自己在郊外的亂葬崗裏。
小六和别人不一樣,出生時心髒就長在右側,是以受傷雖重,但不緻命。
殺他的人也沒料想到會是這種情況,直接把他扔下就走了。
小六撿回一條命,重傷走不快,摸索了一天才重新回到這裏。
他不敢回客棧,隻能在附近轉悠,直到瞧見蕭容溪的馬車,才沖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