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容溪沒有着急進房間,隻倚在窗前,隔窗說話。
“這麽晚了,怎麽還沒休息?”
“用過晚膳後睡了一會兒,現下有些睡不着了。”南蓁亦傾身。
似乎是爲了配合如此夜色,她聲音輕了幾分,兩人又離得近,聽起來像是在呢喃。
見蕭容溪臉上有明顯的倦意,她忍不住問道,“柳家的事情怎麽樣了?”
柳思佳的話還是挺有價值的,應該能爲他提供些思路。
“明晰了,”蕭容溪點頭,“不過具體的事情還得查一查,放心。”
南蓁想了想,“所以虞星洪是真的有問題?”
“嗯。”
不僅有問題,問題還挺大。
蕭奕恒被他瞞了這麽多年,自己也是近來才發現些苗頭,不得不承認,他是個很有能力的人。
但再有能力,心思用錯了地方,也會被毫不留情地摁下去。
南蓁柳眉微蹙,不免又聯想起他和張安之間的關系。
現在看來,想控制明月閣的人大概率也是虞星洪了,隻不過經宸王府倒轉一圈,迷惑了衆人的視線,也緻使她此前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蕭奕恒身上。
但可惜的是,迄今爲止,還沒有找出證據,也沒有抓到叛閣之人。
蕭容溪見她眸光漸深,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麽呢?”
南蓁搖頭,“沒事。”
她瞧着兩人的姿勢,突然笑道,“陛下,你覺不覺得我們現在好像在私會?”
不敢走門,隻能隔着窗戶見一面,說說話。
蕭容溪聞言微怔,随即眉毛一揚,“原來你喜歡這樣。”
略帶戲谑的目光落在她臉上,仔仔細細地打量,看得南蓁臉皮發燙,趕緊避開他的視線。
喃喃道,“我就随口一說。”
“嗯,”蕭容溪輕笑,“不過朕記住了。”
“……”
蕭容溪将手伸進窗戶裏,指腹輕輕刮過她的臉頰,然後遊移至下巴處,流連了一會兒才收回來,“時間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南蓁沒躲,由着他碰,反應也比之前自然了許多。
“陛下是要走了嗎?”
“嗯,”蕭容溪摁了摁眉心,“還有些事情今晚必須要處理。”
南蓁理解地點點頭,“正事重要。”
外人隻曉得皇帝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可真正要當好一個皇帝,并不容易。
且行且學,唯磋唯磨。
蕭容溪視線鎖住她,笑道,“走了。”
說完,轉身融入昏暗的燭光裏。
脊背挺直,步伐穩健,可南蓁分明從中看出了一絲孤寂。
這條路,注定隻有影子随行。
個中辛酸,旁人最多能領略一二分。
南蓁定定地看了好一會兒,直到蕭容溪繞過回廊,看不見了,才收回視線。
被他摸過的地方似乎還殘留着溫熱的觸感,細細密密地織就在一起,繞得人心頭發軟。
南蓁不由得垂眸一笑,伸手将窗戶合上。
很快,房間裏的燈就熄了,冷宮再度恢複安靜,無聲矗立于黑暗中。
信鴿于夜風中展翅,穿過長街,掠過重重宮殿,最後于紫宸殿的窗前停下。
蕭容溪取下綁在它腿上的信,攤開一看,嘴角微勾。
果然。
信是從張家府邸傳來的,今夜,張聰用計釣出了内賊,正是時常跟在張典身邊的那個小厮。
他預備傳消息出去,結果被逮個正着。
也證明柳思佳說得是真的。
如果趙家滿門是虞星洪所殺,那這小厮出現在沈家,不就說明沈縱明面上屬宸王門下,實則還是在幫虞家辦事。
“呵,有意思。”
蕭容溪将信紙的一角置于火苗上,很快,火舌便将其盡數吞沒,隻餘灰燼片片落下。
……
桃花開敗後,葉子逐漸繁盛起來。
宸王府後院有一片新移栽的桃樹,遠遠望去,已經能瞧出些夏日将至的蔥郁。
綠得逼人眼。
蕭奕恒靠坐在椅子上喝茶,眉目舒展,下首站着張安。
相比于上首之人的舒适惬意,張安顯得有些局促。
盡管面上表現地很平靜,但緊繃的身體還是反應出他的不适。
“噔。”
杯底輕磕在桌面上,發出沉悶的響聲,蕭奕恒掀起眼皮,看向面前的人,“明月閣的事情一向由張先生負責,這麽久了,怎麽還是一點進展都沒有呢?”
“殿下,”張安拱手,“張某實在慚愧,明月閣現在如同銅牆鐵壁,我們想和裏面的人取得聯系都難,更别說探得消息了。”
蕭奕恒看着他,目光悠悠,“是嗎?”
語氣中滿是懷疑,甚至還帶着幾分輕蔑。
張安不敢說話,隻把頭埋得低低的。
須臾後,又聽得人問道,“你探聽不到消息,那虞星洪呢,也一點消息都沒有嗎?”
張安心裏咯噔一聲,回應說,“暫時未曾聽說。”
近來殿下頻繁在他面前提及虞大人,話裏話外都透着試探與不信任,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隻是殿下一直未曾采取措施,也沒有限制他的行動,看起來還跟平常一樣,張安有些吃不準他到底是什麽想法。
正躊躇之際,突然見蕭奕恒一聲歎息,擺擺手,“算了,你先下去吧。本王得好生想想辦法,這麽拖下去可不妙。”
“是。”
張安躬身而出,離開對方的視線範圍後才暗暗長舒一口氣。
殿下已經懷疑他了,宸王府,隻怕不能久待。
他眼底閃過一絲淩厲,徑直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張安步履匆匆,并未聽到身後瓷器裂開的聲音。
蕭奕恒的手原本摁在杯盞上,甫一松開,茶杯便碎成了五片,茶水淌了一地,袖口亦沾上了茶葉。
表情有些瘆人。
他以爲自己在跟蕭容溪鬥,沒曾想到頭來,居然被麾下之人蒙在鼓裏多年。
“殿下,”楊初适時在旁邊遞上手帕,“虞家那邊傳信,說虞大人這兩日感染了風寒,今日便不來了,過幾天再來向殿下請罪。”
蕭奕恒接過手帕,仔仔細細地擦着,“他到底是想要請罪,還是想要本王的命呢。”
當年的岐山之戰,他盛怒之下砍了不少人。
可最該被砍的人,卻好端端地活了這麽多年,風生水起的。
真有本事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