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蓁略颔首,神色如常。
她心中雖疑惑兩人爲何會在一塊兒,卻沒有多嘴問。
對她而言,不重要。
倒是秦庸拱手,主動解釋道,“今日出城玩,到了附近的村子,找不到路回城了,恰好遇到了小莊,麻煩他帶我出來。”
莊淼淼對着他笑了笑,又看向南蓁,乖巧點頭,“是的,大哥哥還在說我家的飯菜好吃!”
都是屋前院後自家栽種的菜蔬,新鮮得很。
小竈一炒,入口熱熱乎乎的,甚至有些燙嘴,比府中傳上來半涼的菜自是好吃不少。
南蓁聽完,擡頭看向秦庸,還沒等開口,秦庸便自己交代了,“付過銀子的。”
直接給夫婦倆沒收,他便放在了茶櫃上。
南蓁看過秦庸的資料,知道他和麗嫔的關系一般,一年也見不上幾面,不像秦方若有意無意地給自己使絆子,無恩無仇。
亦知他對人謙遜有禮,卻從來不親近,任誰都是三分疏離。
所以他兩度主動向自己解釋,令南蓁有些驚訝,順道問了句,“現在仍是年節,怎麽沒在家陪着親人?”
秦庸笑了笑,配合着她的步子往前走,“今年回京早,已經在府上待了不少時日了,若整天在他們面前晃悠,隻怕會惹人煩。”
他扭頭看向南蓁,“大姐姐也是出來玩的嗎?”
秦庸神态都拿捏得恰到好處,好奇居多,但不會顯得過分探究,語氣聽着也還算舒服。
後宮娘娘能出宮的很少,更遑論出城。
一來城外冷清,二來沒有親戚朋友,鮮少會有姑娘家獨自外出。
南蓁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輕笑一聲,“嗯,算是吧。”
“城郊風景确有一番滋味,”見她不願意多說,秦庸也不刨根問底,隻順勢道,“城裏雖然熱鬧,可總歸少了些什麽,今日出城,我可算想明白了。”
“什麽?”
秦庸勾唇,“安甯平和啊。”
城裏的人,太浮躁了,做事總講究效率、利益,尤其是世家大族間的交往,更是如此。
他繼續道,“也許是我這些年在外面跑野了,總覺得在四四方方的高牆裏待不住。”
南蓁柳眉微擡,難得有些訝異。
沒想到秦家竟然還有能生出這般心思的人。
“各有各的好吧,”她眉眼松動了些,“心中若有桃花源,何處不是水雲間?”
秦庸順嘴接道,“成佛無須菩提葉,梧桐樹下亦參禅。沒想到大姐姐跟我竟有幾分相似。”
南蓁點頭,神色淡淡的。
三人一路踏入長街,周圍逐漸熱鬧起來,行人增多,商鋪林立,吆喝不斷。
有人扛着草把從旁邊經過,秦庸叫住了他,從草把上取下一串糖葫蘆,遞給一直默默走在身側的莊淼淼,“你娘不是讓你買點心嗎?天冷,買了就早些回去吧,别叫爹娘擔心。”
“好。”
莊淼淼拿着糖葫蘆,沖兩人揮手,“大哥哥再見,姐姐再見!”
南蓁擡手回應,“路滑,回家小心。”
莊淼淼離開後,南蓁亦準備回宮,辭别的話還沒說出口,秦庸突然道,“好不容易遇見,我請大姐姐聽個戲吧?”
他面色柔和,隻是提議,并未任何壓迫之意。
南蓁對他也有幾分好奇,恰巧又有些渴了,便點頭道,“可以,正好讨碗茶喝。”
“大姐姐這邊走。”
秦庸帶她去的是水袖居,京城中頗負盛名的戲園,年節時幾乎座無虛席。
幸而他認識這裏的老闆,才勉強尋得一間雅室。
台上的人粉墨登場,咿呀聲自唇齒間溢出,一折結束,往往赢得滿堂彩。
南蓁坐在窗邊,手肘微曲,撐在桌沿,端起茶杯慢慢品着,“這戲還挺新穎的,你之前聽過嗎?”
秦庸一直在不動聲色地打量她,聞言一笑,“剛回京的時候聽過一次,大姐姐是想我透露一些,還是自己往後聽呢?”
“說吧,”南蓁垂眸,放下杯盞,“我一向沒什麽耐性等着台上慢慢唱完。”
所以她也不怎麽來戲園。
秦庸點頭,“這出戲說的是一名書生進京趕考,高中後便欲毀掉當初家中定下的親事,另娶一位官家小姐爲妻。
當初同他定親的女子知道後,苦苦挽留了好久,奈何他心意已決,隻能放手。誰料三年後,兩人在宴會上遇見,原來那女子竟是相府遺落在外的千金。
書生雖和官家小姐成了親,但仕途并不順遂,還時常被自家夫人數落,也被夫人娘家瞧不起,日子過得很郁悶。現下再度相遇,他十分後悔,想和那女子再續前緣,女子自然不搭理。”
故事概括起來很簡單,但其中犀利的話語吸引了不少年輕姑娘,所以這折戲自推出後,已經唱了不下五次了。
秦庸說完,突然饒有興趣地看向對面之人,“大姐姐覺得,這結局如何?”
“倉促了些。”
“嗯?”
南蓁慢條斯理地晃着手腕,看着茶水沿杯壁打着旋兒,“換做是我,大概不會讓負心人這麽好過。”
秦庸:“願聞其詳。”
“言語諷刺怎麽夠呢?”她微微揚起嘴角,仿佛一朵有毒的嬌花,“我不僅要讓他夫人知道他當初悔婚之事,還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個狀元郎是個背信棄義、不值得深交和托付之人。
他在意什麽,那便毀了什麽,名聲、權力、财富……一樣樣來。”
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卻足以透露出南蓁的性子。
對待辜負過她的人,在她有能力後,一定會報複回去,絕不可能心慈手軟。
秦庸心中一驚,總覺得她是在說戲中人,又是在說戲外人。
南蓁看着他眼底閃過的詫異,輕笑,“怎麽,覺得我蛇蠍心腸?”
“那倒沒有,”秦庸搖頭,“既然做了選擇,就要爲此負責。”
哪怕再嚴重的後果,也得扛着。
南蓁眉毛一揚,“這句話我甚是愛聽,‘後悔’是這世上最沒用的兩個字,可惜總有些人天真地以爲能夠補償。”
“大姐姐說得有理。”
秦庸端起茶杯微微示意,熱茶下肚,他也恢複了平日的神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