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什麽?”
“你說呢?”
許是越無咎的目光太過灼熱,又許是他貼在她臉頰脖頸處,弄得她有些說不出的癢,施宣鈴下意識地就想躲閃開來,卻被身前的少年牢牢摟住了腰肢。
“誰讓你動不動就亂親别人的?這一回,可是你先對我‘動手動腳’的,你認不認?”
“我們都拜過天地了,我親一下自家夫君怎麽了?”
施宣鈴一邊争辯着,一邊還想掙脫腰間的那雙手,卻反被越無咎又往懷中帶了一下,他低頭看向她,眸色愈深,呼吸灼灼,又帶着幾絲意味不明的笑意:
“你也知道我們拜過天地了啊,那總還在床上躲什麽呢?就許你親你夫君,不許我跟我妻子圓房嗎?”
“你,你大白日就說這些,羞也不羞?”
“此乃天下夫妻間第一‘正經’之事,爲何要羞?”
“好好好,都是我的錯,我不和你鬧了,我得快些進去見柔妃娘娘了,阿越你先放開我,太癢了……”
風掠林中,草木搖曳,兩人正笑鬧之時,暗處有一道目光卻定定注視着他們,冰藍色的蝴蝶在陽光下閃爍着微光,古銅面具之下——
那張面容昳麗秀氣,又充滿着少年銳氣,正是藏身古樹之間,将一切盡收眼底的小陌。
他眼見樹下二人的親密之狀,眼神不由愈發散發着寒氣,僅剩的那隻左手也不由緊緊按住了腰間佩劍,一股無名殺意自心底迸發而出。
他本在這等她到來,卻沒料到越家那厮竟也相随而來,着實礙眼!
今日可是一個重要的日子,要見施宣鈴的,可絕不隻是柔妃一人。
想到他的“宣鈴姐姐”馬上就要知曉真相,同那越家兒郎徹底決裂時,小陌心頭翻騰的恨意便漸漸平息下來。
他微微颔首,注視着那道清隽靈秀的身影踏入古廟,不知想到了什麽,唇邊也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其實那一夜宮中盛宴上,若是她沒有及時制服住那頭發狂的白虎,那麽出手之人,便會是他了。
他此前早已練過無數遍,他也知道那頭白虎的死穴命門在哪裏,他絕不會讓它真正傷及到十二皇子的性命,這才是那夜他随五叔進宮赴宴,真正要執行的任務。
是的,白虎襲擊一事的确是有人蓄意設局,但不是魏皇後,而是……他們。
這是一步險棋,将十二皇子與他的性命皆賭了上去,所以爲保萬無一失,他不知提前演練了多少遍,他甚至做過最壞的打算,哪怕他失手之下,未能一擊即中,及時殺死那頭白虎,他也會牢牢擋在十二皇子身前,以自己的血肉之軀填入虎口,爲十二皇子争取逃生的時機,保全他一條性命!
因爲十二皇子的性命,的确比他的,重要太多了。
十二皇子是奉氏一族複國的希望,是蜿蜒棋盤上最重要的一子,是這場百年大局中最接近成功的那一步了,他心底清楚地知道,他能死,十二皇子卻絕不能!
所以他幾乎是抱着必死的決心赴宴,正因如此,他才會在那之前,一定要同宣鈴姐姐見上一面。
畢竟,這很有可能是他與她的最後一面了,他不想留下任何遺憾,至少死前還能記住她的模樣,到了黃泉路上也能有個慰藉,不是嗎?
可他沒有想到,在那生死關頭之際,還沒等他出手,那串清脆的鈴铛聲已在他耳邊響起,他在暗處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挺身而出,身姿輕盈若仙,躍上虎背,不費吹灰之力便制服了那頭癫狂的白虎。
那一刻,他眼中隻能望見她一人了,無法言說胸膛裏翻湧的那股悸動,他隻知道,她身上好似染着萬丈霞光般,叫他隻想伸手抓住一縷,永遠好好藏在他心上。
世間之事,總是如斯奇妙,算起來,冥冥之中,她竟是又出手“救”了他一次?
這或許是上天給她與他的羁絆,他珍而重之,不願輕易舍棄,或許在今日過後,在她得知真相之後,他也能與她更靠近一些,能将那朵他爲她滴血種成的結顔花送出,能告訴她一些……深埋在他心底的東西?
——
屋中禅香缭繞,幽靜空靈,榻上一人正沉沉熟睡着,正是聞了安神香後,陷入深睡之中的十二皇子。
床邊還坐着一道美麗的身影,她眉目楚楚動人,一邊輕輕轉動着手中的佛珠,一邊喃喃自語着:
“我當真不是一個好母親,爲了扳倒魏皇後,爲了奪取太子之位,竟不惜以我兒性命入局,兵行險招,如此豪賭一場,我當真是……對不起逸兒。”
長長的睫毛顫動着,一滴晶瑩的淚水悄無聲息地落在了枕頭上,伴随着一聲哀婉悲傷的長歎:
“火鳳明王在上,罪女身處後宮多年,滿手血腥,罪孽滔天,有違火鳳明王慈悲濟世,奉氏先祖仁義之名,死後甘願入阿鼻地……”
“夠了。”
裴世溪自屏風後現身,俊美無俦的一張臉上無悲無喜,隻是語氣中帶着些令人不易察覺的歎息:
“何苦這樣咒自己?哪怕真有滔天罪孽,也是我一人主使犯下,與你無關,該入阿鼻地獄的人是我,不是你。”
頓了頓,他眼眸又深沉了幾分,“況且,你我所做皆是爲了族中,何錯之有?”
柔妃扭頭望向裴世溪,美麗的面容上淚痕未幹,她依然緊攥着手中那串佛珠,仿佛心魔深種,她并沒有放過自己。
裴世溪盯着她看了許久,又看向了床上熟睡的十二皇子,終是幽幽問了一句:“阿螢,你後悔了嗎?”
“不。”柔妃想也未想,眸中含淚,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大人,這條路是阿螢自己選的,阿螢從來無悔無怨,無論前路還有多少荊棘難關,阿螢都會陪大人走到最後。”
她望向他的眼神是那樣綿長,又是那樣深情,仿若無邊黑暗中,那一簇最溫暖的螢火。
裴世溪呼吸微微一動,卻刻意避而不見般,終究搖搖頭,隻是輕輕歎了一聲:“阿螢,這一世,始終是我……對不住你。”
“沒有誰對不住誰,原就是阿螢自己癡心妄想,世上千般萬般求不得,總有人在苦海中浮沉,阿螢能陪大人同行這一路,已算得上是另一種圓滿了。”
房中一時靜了下來,誰也沒有再說話,隻有暖爐中的檀香缭繞着縷縷青煙,直到門外傳來一聲——
“娘娘,施三小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