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皇子遭白虎襲擊一事震驚朝野上下,允帝震怒,命鎮撫司全力徹查此案,裴世溪雷厲風行,不辱聖令,果真叫他揪出了一幹涉罪人等,而正如柔妃所言,這其中幕後的真正設局之人,正是——
當今國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魏皇後。
後宮本就爲是非之地,各番明争暗鬥少不了,可這次皇後竟是将魔爪伸到了皇子身上,允帝是再不能姑息,他龍顔大怒下,直接将那崔掌制連同司制房的三十六名宮人集體杖斃,又重罰了魏皇後,連爲她求情的魏家人與一幹臣子也都受到了牽連。
至此,這樁案子算是塵埃落定,再無人敢置喙半句了。
唯獨那魏皇後,原本關了禁閉,卻被太子偷偷帶了出來,直接找上了允帝,他那時正在柔妃宮中,又怎肯見上魏皇後一面呢?
魏皇後竟不顧任何尊嚴體面,聲淚俱下地跪在了殿門外,口口聲聲地喊冤,說一定要求見允帝。
她指天發誓,聲稱自己絕沒有謀害十二皇子,甚至想要斷發自證清白,可允帝卻已對她厭惡至極,根本連看都不願再多看她一眼。
太子本就是個沖動性子,粗魯無腦,聽聞他護母心切,情急之下竟想要強闖柔妃宮殿,嘴中還不停恨聲罵着:“冷螢你這個狐媚子,都是你在陷害我母後,是你迷惑了我父皇,一切都是你的錯,你才是那真正設局之人!”
太子當衆做出這樣匪夷所思的蠢事,将允帝是氣得七竅生煙,他披着一件外袍便沖了出來,柔妃吓得花容失色,在他身後拉都沒拉住。
允帝也不廢話,見了太子直接擡起一腳,狠狠踹在了他的心窩上。
“滾,朕還沒死呢,由不得你這蠢貨在這放肆!”
就這樣,這驚天一腳踢破了魏皇後母子的所有希望,朝中無不私下紛紛議論——
這下太子,怕是……真的要被廢了。
還好魏皇後膝下還有另外一個争氣的孩子,亦是深受允帝喜愛的三皇子,隻可惜三皇子是魏家人中的“異類”,實在難以掌控,但哪怕他與魏皇後母子之間再離心,他畢竟也是魏皇後的親生兒子,若是太子真被廢了,三皇子也勢必會成爲魏皇後手中最後的底牌。
而柔妃手中緊握着的,便是十二皇子了,三皇子與十二皇子那般親密無間,兄友弟恭,轉眼間卻有可能迎來兵戎相見的一天。
沒想到越無咎當夜盛宴之上一語成谶,他内心揣測的那些奪嫡之争,冥冥中竟會來得這般快。
一片紛紛擾擾間,施宣鈴卻是對這些宮廷鬥争毫無興趣,她領了嘉賞之後,再不願耽誤時間,正準備立刻啓程前往那處道觀迎回母親屍骨時,卻沒料到,又一封親筆手書從宮裏遞到了她手中。
“柔妃娘娘……想要見我?”
施宣鈴擡起頭,看向前來傳話的宮女,有些怔怔然,她身旁的越無咎雙手抱劍,倒是毫不意外。
畢竟施宣鈴于柔妃有恩,又是昭音公主的兒媳婦,允帝那般看重昭音公主,柔妃作爲枕邊人不可能不知,如今太子或将馬上被廢,局勢瞬息萬變,柔妃與十二皇子正處于一個十分微妙的關鍵時刻。
是故,她不管是存着拉攏的心思,還是單純想要向恩人好好道謝也罷,召見施宣鈴一面都在情理之中。
手書上的字迹隽雅,又帶着幾分冷硬的風骨,正是出自柔妃之手,她想邀施宣鈴去西郊古廟中上香祈福,攜十二皇子當面鄭重感謝她一番。
屆時,她還會親自向住持求上兩道平安符,一道給十二皇子,一道便是給施宣鈴。
柔妃如此“大陣仗”,倒弄得施宣鈴有些不知所措了,她下意識看向越無咎,遲疑道:
“阿越,我該去嗎?”
“你想去嗎?”
“我……”施宣鈴一時不知該如何抉擇,她馬上就可以啓程去道觀見阿娘了,要在這個時候接受柔妃的邀約嗎?
她目光落在了柔妃的親筆手書上,透過那些隽雅的字迹,她似乎又望見那一簇夏夜裏躍動的螢火,就像她曾在青黎大山中無數次見到過的那樣。
心弦莫名一動,她不由點了點頭,喃喃自語地做出了決定:“去古廟祈福最多隻耽誤一兩天功夫罷了,我還是去見一見……那隻溫柔的螢火蟲吧。”
——
瓊華廟已屹立數百年,位于皇城西郊深處,雖有些破舊古樸,也不算什麽皇家大廟,卻依山伴水,禅音袅袅,是一處清幽之境。
廟中的住持還是個琴道聖手,算柔妃半個琴藝師父,柔妃便不時會帶上十二皇子來到這瓊華廟中沐浴齋戒,焚香祈福。
當施宣鈴自馬車上下來時,廟中的古鍾正撞響長鳴,林中飛鳥撲翅四散,陽光透過枝葉斑駁灑下,爲少女的長發裙角染上了一層金邊。
施宣鈴惬意得微眯了眸,深深嗅了一口林間的草木清香,她不知爲何,來到此處甚感舒适,身心都放松了一般。
“阿越,我進去見柔妃了,你确定要在這等我,不一道進去?”
越無咎靠着馬車,雙手抱劍,身姿颀長挺拔,林間的陽光打在他身上,襯得他整個人愈發俊秀清逸了。
他搖頭輕聲道:“不了,我畢竟是男子,與柔妃不便私下會面,我就在這廟外等你,等你……一起回家。”
聽到那最後四個字,施宣鈴不知爲何,心頭忽然泛開一片柔軟的漣漪,她淺色的瞳孔注視着越無咎,倏然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來,勾住了少年的尾指。
她湊近他,兩根細長的手指在陽光下纏繞着,腕上的鈴铛也随風搖晃,天地間一片靜谧安然。
越無咎正不明所以時,施宣鈴已經踮起腳尖,在他臉上輕啄了一下。
“好,我會跟阿越一起回家。”
說完,施宣鈴笑吟吟轉身,正要離去時,卻又被身後少年一把撈了回去。
長空之下,越無咎單手摟住了施宣鈴纖細的腰肢,低頭也在她臉上回了一下,他溫熱的氣息萦繞在她耳畔,嗓音低沉而緩慢,似乎帶着某種蠱惑般:
“不如今夜……我們再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