駿馬奔馳,晚霞若金,山道上兩個少年郎心急如焚,正是得了線索,快馬加鞭前來尋找施宣鈴的越無咎與鍾離笙。
小丫鬟衡兒招了一切,可她隻知人在栖霞山上,卻不知那片古道曼陀羅花海具體在哪一偏僻之處,施宣琴每回隻讓她在山腳下等候,那處隐秘的地方隻有她家小姐一人知曉。
栖霞山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偏偏山勢蜿蜒崎岖,四通八達,要在短時間内找到那一處地方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越無咎也與鍾離笙腳程快,趕在了最前面,施仲卿也領着一幫施府的人馬在後面緊跟而來,今日這座栖霞山隻怕都要被他們翻個底朝天了!
兩個少年正一路找到半山腰時,鍾離笙手中那把玄鐵折扇忽然一陣異動,烏黑的墨石扇骨也在夕陽中也散發出了異樣的光澤。
“不對,老越,應當是那邊!”鍾離笙一激靈,立馬拉住了越無咎。
他一身新郎服都還沒來得及換下,今日施府的妝師特意爲他從頭到腳都打扮過一番,本就俊逸無雙的少年,穿着一身喜服,愈發襯得他長身玉立,眸如星辰,皎皎明秀,清隽俊逸得不可方物。
若是沒有施宣琴的從中作梗,蓄意毀壞這場大婚,他與施宣鈴站在一塊,該是多麽般配的一對璧人啊。
此刻乍然被鍾離笙拉住了胳膊,越無咎在馬上扭頭問道:“你怎麽知道是那邊?”
“我的玄鐵折扇告訴我的啊,我今日給那丫頭送了一把小玄鐵扇作爲及笄之禮,兩把扇子皆是出自同一塊千年玄鐵墨石,之間互有感應,那把小扇子宣鈴應當也是帶在了身上,聽我的沒錯,就往那邊去找!”
情勢危急下,兩個少年一刻也不敢耽擱,當即快馬直朝玄鐵折扇感應指引的一條山道而去,豈知才行至半路,鍾離笙手中的那把玄鐵折扇便忽然沒了動靜,那烏黑的墨石扇骨也在夕陽中湮滅了光澤,再給不了任何前路指引。
“奇怪,怎麽又忽然沒有感應了?”
鍾離笙臉色一變,握住那把玄鐵折扇的手也驟然一緊,“是宣鈴脫離險境了,還是她……她已遭遇不測?”
好巧不巧,兩人前方正是兩條方向相反的山道,偏偏要在這二中選一之時,那玄鐵折扇卻失了感應,給不出任何指引了。
聽到鍾離笙的話,越無咎一顆心更是狂跳不止:“不會的,小鈴铛不會出事的,她身上那把扇子掉了也不一定……快,沒時間猶豫了,咱們分頭去找,你去左邊那條山道,我去右邊那一條!”
說話間,越無咎已揚鞭策馬,直接朝離自己最近的那條山道而去,鍾離笙見狀也再不多言,握緊缰繩将馬頭扭向了左邊——
一左一右,兩個少年踏着晚霞,絕塵而去,耳邊皆仿佛同時響起了那串鈴铛聲,來得及,一定來得及,不管他們誰先找到她,老天都一定要庇佑她安然無恙!
栖霞山頂,花海如煙,令人迷醉的詭異香氣彌漫在風間。
“三妹,你别怪我,我動手會快一些的,你忍一忍,保證十刀很快就能挨過去……”
施宣琴提起手中那把短刀,對準花海中新娘那張光滑白膩的靈秀臉龐,眸中精光一閃,狠下心來就要劃下第一刀時,料想中鮮血四濺的畫面卻沒有出現——
因爲下一瞬,一隻纖長靈巧的手已橫空伸出,扣住她的手腕,向後一扭,那短刀反朝她臉上快如閃電地一劃,她甚至都還沒來得及感受到疼痛,臉上已經流下了幾絲滑膩膩的鮮血!
“我,我的臉,我的臉!”
凄厲的慘叫劃破長空,一切隻發生在電光火石間,施宣琴滿臉的驚恐扭曲,卻還來不及發出第二聲時,她已陡然啞了喉嚨,因爲新娘的另一隻手已死死扼住了她的脖頸。
施宣鈴站在花海中,一身絕美的嫁衣随風飛揚,她目光卻是冷若冰霜,一隻手扣住施宣琴的手腕,一隻手緊緊扼住了她的脖子。
濃烈的血腥味摻雜在迷醉的花香之間,顯得格外怪異,那把鋒利的短刀就貼在施宣琴臉頰邊,隻要她稍一動彈,臉上怕是又要多上一道劃痕了——
事實上,她也根本動不了一下了,局勢驟然逆轉,她由獵人變作了獵物,被壓制得毫無還手之力,而其實從一開始,她也本來就是獵物。
驚駭、震驚、怨毒、不甘、難以置信……種種情緒閃過那雙瞪大的眼眸中,施宣琴渾身顫抖着,她面前的新娘卻是波瀾不驚,隻涼涼開口道:
“你可知曉,這種花除了叫作‘古道曼陀羅’之外,它還有個名字,叫作‘渡奈何’。”
說着,施宣鈴手下一使勁,施宣琴手腕處便傳來“咔嚓”一聲,随着她手骨斷裂的同時,那把短刀也應聲落地。
錐心刺骨的疼痛瞬間襲遍全身,施宣琴一張臉都慘白如紙,險些疼得暈厥過去了,她卻仍是連一聲慘叫都無法發出,那隻白皙纖長的手依然死死扼住她的脖頸,令她猶如籠中困獸,掙脫不得,甚至是動也不能動一下。
她就隻能在這般劇烈的疼痛與恐懼之下,眼睜睜地看着面前冷若冰霜的新娘,探出那隻輕松扭斷了她骨頭的手,雲淡風輕地摘下了兩片古道曼陀羅的花瓣,慢慢地放進嘴中嚼了起來。
是的,嚼了起來,就像在品嘗春日摘下的第一片茶葉般,那樣怡然自得,那樣漫不經心。
施宣琴幾乎在這一瞬間忘記了臉上割傷以及手骨斷裂的疼痛,隻将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眸瞪得更大了。
不,不可能,絕不可能!
她在心中瘋狂嘶喊着,仿佛聽見了她那萬般扭曲不甘的心聲,施宣鈴面不改色地将那兩片花瓣咽了下去後,這才在晚風中幽幽道:
“所謂的古道曼陀羅,本就是古老記載中,開在奈何橋旁的地獄之花,你費盡心機也要将我拖進修羅煉獄,卻不知害人反害己,你真以爲這片可笑的花海就能困住我嗎?忘了告訴你了,小時候我阿娘每年冬日都要給我用這‘渡奈何’泡上一大桶來暖身子,用它做的花茶也很好喝,你将我引來山頂,我在看見這片花海時就已經知曉你想做什麽了。”
不過是将計就計,順勢陪她做場戲罷了,不在她面前佯裝上一番,如何能令她得意忘形,套出她嘴中所有的實話,知道那把綠檀木梳的真正來曆呢?
絢麗的霞光映照在少女臉頰上,她那雙茶色的眼眸顯得愈發清淺通透了,卻也帶着一絲顯而易見的厭倦,她扼住施宣琴脖頸的那隻手也跟着緊了緊,冷冽的話語清晰地回蕩在晚風之中:
“你聽好,施宣琴,不要再來惹我了,你這些愚蠢的伎倆隻讓我厭煩透頂,我不想再陪你玩下去了,你今日種種皆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我跟阿越都不欠你的,你爲何還要陰魂不散地糾纏下去?”
那隻手越扼越緊,吓得施宣琴毛骨悚然,拼命而無望地掙紮起來,她艱難地向那身嫁衣搖頭求饒,這是她此生離死亡最近的一次,原來竟是這般駭然可怖,這般痛苦至極!
她怕了,她是當真怕了,直到此時此刻她才終于意識到,眼前渾身散發着凜冽寒意的新娘,再不是從前施府中那個遞給她糖吃的天真小姑娘了。
就在施宣琴滿臉憋得通紅,胸腔裏最後一口氣也要用盡時,扼住她脖頸的那隻手驟然一松,她慘白着臉喘息不已,雙腿發軟下,整個人癱坐在了花海之中。
大紅的嫁衣與霞光似要融爲一色了,鈴铛聲起,一片浮光躍金間,那雙茶色眼眸居高臨下地望着她,隻冷冷地扔下了最後一句話:
“我也不殺你,不想髒了我治病救人的這隻手,但你别再妄想将我拉入煉獄了,那是你該去的地方,恕不奉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