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就是……他沒碰你吧?”
别别扭扭的問話一出,施宣鈴腦海中立刻浮現出許多旖旎畫面,她耳尖一紅,連忙道:“你說什麽呢,我聽不懂,少拿我打趣,我才不跟你瞎扯呢!”
可鍾離笙明顯瞧出她的羞赧,也瞬間變了臉色,沉聲道:“怎麽,伱們難道圓房了?他不是說過還欠你一場大婚麽,就這麽急不可耐嗎?”
又一次聽到“圓房”這個詞,雖還不曾親身經曆過,可多少也能猜出是個什麽意思,想到那一夜越無咎在黑暗中發出的喘息聲,施宣鈴的耳尖就更紅了,恨不能上前堵住鍾離笙的嘴。
“沒有沒有沒有,我們沒有圓房,世子說了還欠我一場大婚呢,你打聽這個幹什麽!”
她壓低着聲音狠狠瞪向鍾離笙,小鲨魚卻是一怔,緊接着眉目舒展,如釋重負般,還微微揚起了唇,收攏折扇往她腦袋上敲了一下。
“笨女人,不要那麽早嫁人,成親後珍珠都會變成魚眼珠的,你還有大把韶華,跟着小爺到處去玩兒,一塊吃吃喝喝,逍遙天地間,不好嗎?”
施宣鈴揉揉腦袋,沒好氣地哼道:“我成親了也可以玩啊,難道嫁人了,就不能跟你一塊兒去吃喝玩樂了嗎?”
“那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的?”
“你,你真是……”鍾離笙又拿着扇柄往施宣鈴腦袋上一敲,“真是個榆木腦袋,永遠都不開竅,我倒同情你家世子了!”
“你才是個榆木腦袋呢!”
施宣鈴吃疼,撲上去就要搶奪鍾離笙手中的折扇,他卻将扇子在手中輕巧一轉,使了個漂亮的招式,直接叫施宣鈴搶了個空。
施宣鈴也不惱,提了内力劈手又去奪,使出了越無咎曾教她的那招“拂雲手”,清脆的鈴铛聲随之響起,這一下輕巧靈動,如撥雲見日般,又快又準,竟讓鍾離笙一時都沒反應過來,手中折扇就被直接抽走了。
施宣鈴得意洋洋,有樣學樣,也握着扇柄往鍾離笙腦袋上連敲了兩下,哼道:
“怎麽樣,小鲨魚,我可還回來了吧?連自己的兵器都看不住,誰才是榆木腦袋呢?”
鍾離笙難掩吃驚,滿臉不可置信地望着施宣鈴。
他若真鐵了心要與她對招,她肯定是搶不過他的折扇的,可是他根本沒有對她設防,更加想不到她的武功竟然突飛猛進到這個地步了!
“喂,我娘是把什麽絕學偷偷傳給你了嗎?你這女人怎麽忽然這麽厲害,武功一日千裏啊?”
他早已知道母親将施宣鈴收作徒兒了,傳她武功,以感激她替她治病解毒,他當然也沒意見了,施宣鈴能盡心盡力地醫治他母親,哪怕她開口要天上的月亮,他也會不遺餘力地摘下來給她。
隻是他沒有想到,這丫頭不聲不響間,一身武功竟已厲害到這般程度,就方才那短短幾招,尋常人縱使能比劃個殼子出來,可沒個三五年,又怎能練出那樣強勁的内力呢?
看出鍾離笙眼中的吃驚了,施宣鈴也彎了唇角,又學他的模樣将折扇一轉,手腕上的鈴铛跟着發出清越聲響,她周身靈氣四溢,仿若隐居山間的一個小仙子般。
“剛剛那一招叫‘拂雲手’,是世子教我的,就是你上回在瀾心小院裏撞見我練的那招,可以讓我與人近身相搏,不落下風,而師父教我的是神箭術法,我如今也融會貫通,學有小成了,下回也能讓你見識一番,怎麽樣,小鲨魚,我厲不厲害?畢竟師父都誇我有天賦,悟性高,又豈是你這個區區凡人能比拟的呢?”
這有意調侃的話語間,連鍾離笙都被施宣鈴這副“厚顔無恥”的模樣逗笑了,他搖搖頭,忽然伸出手,出其不意地去奪自己的玄鐵折扇。
施宣鈴瞳孔驟縮,身體卻比意識先一步反應過來,腳尖一點,彎腰往後躲過了這一下。
“不錯,讓小爺來給你喂喂招,我這凡人倒真要見識一下你這仙子的厲害了!”
說着,紫衣翻飛,鍾離笙欺身向前,竟與施宣鈴在這鳳樓中纏鬥起來。
他眉眼含笑,衣袂如風,招招卻皆點到爲止,并未使出全力。
施宣鈴還不曾真正與人對過招,雖有令人望塵莫及的天賦,可畢竟缺乏實戰經驗,習武的時日又不長,沒多久就被鍾離笙瞅準個空當,一把扭住了雙手,将折扇奪去了不算,還把她牢牢圈在了懷中。
“怎麽樣,小仙子,我這凡人也不賴吧?”
鍾離笙長眉一挑,笑得頗帶幾分痞氣,他比施宣鈴高上許多,下巴抵住她的頭頂,将她這般反手扭住,竟是叫她一動也不能動彈。
兩人近身相貼,皆渾然未覺這姿勢過于親密了,倒是走下樓的全叔撞了個正着,脫口而出道:
“喲,這怎麽還摟在一塊了呢?”
施宣鈴與鍾離笙這才一激靈,兩人急忙分開,全叔卻還拿眼睛往他們身上不住轉悠,似笑非笑地哼道:
“你這丫頭到底是要嫁給誰啊?才多少時日啊,這就換了個新郎?”
“全叔你……你瞎說什麽呢!”
施宣鈴将一縷亂發别到耳後,走到櫃台前,耳根微微泛紅,卻還一心記挂着要見鳳樓主人的事,迫不及待地開口問道:“怎麽樣,全叔,你們當家人都說了些什麽?他是不是願意收下這些碧海水紋錦,做我的生意,見我一面了?”
全叔摸了摸胡須,看了眼櫃台上的碧海水紋錦,又擡眸望向一臉期待的施宣鈴,清清嗓子,慢悠悠地開口道:
“我們當家人發話了,要做你的生意也可以,但有一個要求,你若能完成,便能上第九層去見他一面,怎樣?”
——
山道蜿蜒,越無咎與楓舟公主行至一半時,卻忽然聽到暗處傳來聲響。
兩人皆是習武之人,聽覺格外敏銳,又對周遭危險何等警覺,當下對視一眼,相互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借着草木的掩護,慢慢朝着那聲響處靠近。
“你這個狗雜碎,給你臉不要臉,天天領着那幫罪奴鬧事,怎麽,想造反啊?”
隔着茂密的草叢,越無咎與楓舟公主屏氣凝神,竟撞見幾個官兵正拽着一個渾身是血的洗玉奴,一邊瘋狂毒打着,一邊惡狠狠地罵着:
“怎麽樣,沈千鈞,你骨頭不是很硬嗎?不是不肯朝我們兄弟幾個下跪嗎?這回就打得你心服口服,讓你狠狠長個記性!”
沈千鈞?
越無咎眉心一蹙,這名字聽起來有幾分耳熟,他正思量間,那爲首的官兵又是一腳重重踹去,那身形高大的洗玉奴跌跪在地,吐出了一口血水。
這個踹人的官兵越無咎倒是認了出來,他是負責看管礦區的瞿兵長,平日裏對他客客氣氣的,一口一個“世子”地叫着,可卻沒想到,他私下裏竟會是這樣一副兇神惡煞,欺壓罪奴的醜惡面孔!
“怎麽,你不是很能打嗎?站起來啊,軟骨散的滋味不好受吧?瞧你平時橫成那個樣子,還以爲自己是什麽了不起的中郎将嗎?你如今不過是礦區裏服苦役的一條狗,還敢呲着牙沖人亂吠呢?”
越無咎眼皮一跳,在聽到“中郎将”這三個字時,他終于記起,自己的确是聽說過這個“沈千鈞”的!
他在礦區挖采玉石時,旁邊曾有幾個洗玉奴竊竊私語,說的就是這個沈千鈞的事迹,言語間還紛紛爲他打抱不平着,因爲那事的确太過曲折慘痛,也讓越無咎無意間記住了這個人。
這沈千鈞原是皇城裏的一位中郎将,家有嬌妻愛女,自己又一身好武藝,仕途平坦,生活美滿,原是順風順水,毫無波瀾,可老天爺像見不得人好一般,意外竟在這時陡然發生了——
朝中有一位高官之子,乃當今魏皇後的同族親戚,在一次家宴之中,一眼就看上了他的妻子,那色迷心竅的纨绔惡霸,使盡萬般手段,動用了家中一切權勢,甚至還企圖逼奸沈千鈞的妻子,烈性的女人不堪受辱,跳井而亡,隻留下了一個吓得嗷嗷大哭的幼女。
沈千鈞想替妻子讨回公道,卻四處求告無門,反遭停職,家中幾位老人也氣血攻心,撒手而去,他一夜之間家破人亡,徹底走投無路了。
絕境之下,他将幼女緊緊系在背上,手持兩柄彎刀,殺入了皇城最大的紅袖坊,在坊中花魁的房中,堵住了那位喝得爛醉如泥的魏家子弟。
纨绔兒身邊護衛重重,個個皆是一等高手,可沈千鈞硬是背着女兒,殺出了一條血路,他手起刀落,眼也不眨地将仇人的子孫根剁掉了,那纨绔兒慘叫連連,瞬間成了個閹人!
可就在沈千鈞揮刀還要取他頭顱時,卻被身後的護衛偷襲,挾持了他的女兒,以此來威脅他,他隻能血紅着眼放下了兩柄彎刀,束手就擒。
這樁案子當年在皇城中頗爲轟動,隻是那時越無咎随父上了戰場,不曾親眼目睹,流放到雲洲島後,才從其他洗玉奴口中得知。
據說案子審了兩年,那位魏家子弟雖未喪命,卻徹底成了個廢人,他又是家中獨苗,所以魏家對沈千鈞恨之入骨,動用一切關系,颠倒黑白,一定要判他死刑。
但不知怎麽回事,案子壓在了鎮撫司裏,那是裴首尊的地盤,魏家人的手再長,也終究伸不進去。
是的,這樁案子當年正是由裴世溪主審的,中間折騰了兩年,也不知他是怎麽一番運作,總之最後到底也沒有判決沈千鈞死刑,隻是判了他流放到雲洲島爲奴。
魏家氣得不輕,想盡辦法,軟硬皆施,卻始終在裴世溪那裏屢屢碰壁,最終案子塵埃落定,魏家人也再無計可施。
可以說,完全是裴世溪“救”了這個沈千鈞。
當時在礦區裏,聽到那幾個洗玉奴議論至此時,越無咎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心中,裴世溪就是個十足的奸佞小人,禍害了朝中多少忠良,他又怎麽會……怎麽會救下沈千鈞呢?
難道他是與魏皇後一族不對付,純心膈應魏家人的?
朝中黨派之争向來嚴重,或許裴世溪不是想救人,隻是因爲跟魏家立場對立,并非一派,所以魏家才沒在鎮撫司那裏讨到好?
除此之外,越無咎想不到别的理由了,可不管怎麽樣,殺人不吐骨頭的鎮撫司,壞事做盡的玉面閻羅裴世溪,也終究是幹了樁好事。
說起魏家,越無咎眸光一沉,心底也想到了什麽,不由握緊了拳頭。
獵獵大風掠過山頭,四野一片肅殺。
“姓沈的,你如今都流放到這島上來了,就是最低賤的奴隸,還想吃香的喝辣的,做什麽春秋大夢呢?”
罵罵咧咧的聲音,将越無咎又拉回了現實中,他定睛望去,爲首的那個瞿兵長又是重重一腳踹在沈千鈞的腹部,他面目猙獰,惡狠狠地啐了一口:
“你個狗雜碎的東西,我們哥幾個也不怕實話跟你說了,你們這幫洗玉奴的夥食的确是我們克扣下來的,可這又怎麽樣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