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跟他睡過?

第7章 你跟他睡過?

一場鬧劇來得快,散得也快,聞晏如将季織月單獨帶去盤問了,剩下的罪奴們一一登記好了,便開始分配房間。

雲洲島上,男女不同住,男子多貶爲洗玉奴,住在靠近玉石礦區的東院。

女子則多在島上做些浣洗衣裳、燒飯做菜、加工玉石的活計,被劃分在西院。

越無咎原本也是要以“洗玉奴”的身份,随大多數罪奴住到那東院去,可沒想到允帝竟然提前下了一道旨意,他被管事人帶到了一處清雅的院落,單獨居住,那院子還有個好聽的名字,喚作“瀾心”。

施宣鈴作爲他的“家眷”,自然也随他一同前往那“瀾心小院”入住。

如果說踏上雲洲島,已經給施宣鈴帶來一股熟悉又親切的感覺,那麽當她随越無咎進入瀾心小院後,發現了花圃裏種着的那些明黃色小花時,她的驚喜幾乎達到了頂峰——

結顔花,竟是結顔花!

這花她隻在青黎大山中才見過,可自從九歲那年被送入皇城,困在施家後,她便再也沒能見過這種明媚的黃色小花了。

無法言說這一刻的欣喜與激動,施宣鈴蹲在結顔花前,裝作不經意地向身旁的管事問道:

“這花真好看,我在皇城還沒見過呢,雲洲島上到處都有嗎?”

哪知那管事搖了搖頭,随口道:“沒有了,隻有這間‘瀾心小院’才種着這花,其他地方都沒有……”

“隻有這裏有?”施宣鈴呢喃着,忽然想到什麽般,擡頭問道:“這裏從前都有哪些人住過呀?”

這座小院曾住過的某一任主人,或許就來自青黎大山,是她的同族之人?

心頭隐隐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期盼,施宣鈴緊張地等待着管事的回答,管事卻似乎很是忙碌,不願多聊下去,隻是快速敷衍道:“這瀾心小院幾百年前就建好了,住過哪些人我也不太清楚,總之在你們搬進來前,這裏已經空了許多年……”

“那有記錄嗎?流放到島上的人不是都登記過嗎?”

“記錄的名冊也不歸我管,姑娘你就别再多問了,我的任務就是将你們帶到這,其餘一概不知,你們還是抓緊時間收拾打掃吧,這院子這麽大,有得你們忙活了,我也還有别的事要去做,就先行告退了……”

“等等,管事大人,那名冊歸誰管呢?又放在哪裏?”

施宣鈴追出小院,那管事卻不耐煩地擺擺手,頭也不回地走了,顯然萬分嫌棄她的“聒噪”。

施宣鈴沒法子,隻能又折回院中,繼續蹲下身打量那結顔花,直到耳邊響起少年熟悉的聲音:

“宣鈴,你方才同管事在說些什麽?”

是越無咎從屋裏出來了,施宣鈴問話的這會兒功夫,他已将這瀾心小院裏裏外外都摸索了一遍。

這裏雖然許久未曾有人住過,桌上灰都積了老厚,但各番布置卻都很是清雅講究,就連自小錦衣玉食,看慣皇城繁華的越無咎,也在心間暗自驚歎,沒想到雲洲島上竟還能有這樣一座小院。

當下,他從屋裏走出來,正看見施宣鈴蹲在一片花圃前,喃喃自語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連他的問話都沒聽見。

少年敏感的一顆心禁不住又亂猜起來,她……不喜歡這裏嗎?

畢竟布置再清雅,現下也不過是座荒蕪的院落,而島上的日子也終究比不得皇城,她是後悔……追随他而來了嗎?

眼睫微垂,越無咎抿了抿唇,到底輕聲道:“宣鈴,你願意……跟我一同住在這嗎?”

施宣鈴一激靈,回過神來,陡然站起了身,毫不猶豫道:“願意,我當然願意了,這瀾心小院我住定了,島上哪裏我都不去,我一定要住在這!”

不僅要住下來,還要一步步查,她總能找到名冊,查出這結顔花是誰種下的,說不定她當真能尋到族人,重回青黎大山!

一時間,施宣鈴心頭萬丈豪情,一雙眼緊盯着那結顔花不放,而她身旁的少年亦是微揚了唇角,慢慢将目光移到了她的鞋子上。

兩人同樣在看花,不過一人看的是家鄉的結顔花,一人看的卻是母親精心繡的紫楹花。

一方天地,兩般心思,微風拂過,各自展顔。

——

“世子,你會幹活嗎?”

一旦确定了方向,施宣鈴便撸起衣袖,準備麻利地幹活打掃了。

這庭院如此之大,一人收拾起來怕是不易,所以她想讓越無咎一起幫忙。

然而聽到這話的世子大人,笑意卻有一瞬間的凝固。

坦白來說,越無咎已是皇城裏最傑出的世家子弟了,他會劍術、槍法、騎馬、兵道,也随父親上過戰場,還曾以最小試齡參加過殿試,一舉奪得魁首。

所有人都對他贊不絕口,文曲星是他,武曲星亦是他,他意氣風發,樣樣精通,無愧于盛都城裏最閃耀的那顆星。

可唯獨……他不會幹活。

畢竟自小錦衣玉食長大的世子爺,哪裏需要做這些粗重活計呢?

少年臉上露出了難堪的神情,施萱鈴卻撲哧笑出聲來,不在意地揮揮手寬慰道:“不要緊的,我也猜到了,從前在施府,我那些哥哥姐姐們也不會幹活,畢竟像你們這樣的王孫貴胄,生來就有人伺候,什麽都不用做,也可以活得很好。”

少女語調輕快,并無指責之意,隻是在陳述一個直觀的事實罷了,可越無咎仍覺得臉上有些火辣辣的。

他抿抿唇,連忙道:“我可以學,從今天起,我會學着打掃庭院,洗衣做飯,自力更生,我娘曾誇過我,學什麽東西都很快,我相信……這些活兒,我很快都能學會的!”

少年神情認真,肩頭的小灰貓也鼓着腮幫子,握緊貓爪子,一副很有志氣,摩拳擦掌的模樣。

施宣鈴看了他許久,忽然就笑了:“雖然同樣什麽都不會幹,可你還是跟我那些哥哥姐姐不一樣,很不一樣……那行,你向我拜師吧!”

少女眉眼一挑,笑靥如花:“我什麽活都會幹,七歲那年就能自己燒火做飯了,雖然在施家做了好多年的‘廢物小姐’,可過去學的東西我從沒忘記過,今日就讓我來向你展示展示,教教你這個悟性很高,學什麽東西都很快的‘聰明徒兒’!”

風掠長空,少年少女對視一笑,說幹就幹!

從清晨到黃昏,兩道身影沒有一刻停歇下來,瀾心小院的每個角落都擦得幹幹淨淨,帶來的行李也都歸置妥當,施宣鈴甚至還牽了一根晾衣繩,将洗好的衣裳全都曬了上去。

當黃昏柔和的光芒灑在他們身上時,瀾心小院已是從上到下,煥然一新。

少年少女站在長空下,看着收拾好的庭院,心中皆是滿滿的成就感。

微風拂過施宣鈴的裙角,她将一縷碎發别到耳後,忽然在夕陽中開口道:“世子,從今天起,這裏就是我們在島上的家了。”

家?

這個字眼仿佛帶着熱度,如初春的驕陽,暖暖地直朝少年心頭裏鑽。

原來親族覆滅,家毀人亡,在這世間孑然一人的他,還能,還能擁有一個新的……家嗎?

他喉頭動了動,扭頭望向少女真摯的目光,久久的,也終究揚起了唇角,輕輕說了一句:

“好,這就是我們的家,我跟……宣鈴的家。”

兩人相視一笑間,無盡暖意流淌,少年心念一動,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勾住少女纖細的手指,卻又有些退縮,正猶豫不決時,一道清朗的笑聲倏然響起,黃昏之中,一個不速之客驟然打破了這份甯靜——

“誰說你們兩個能住在一起了?這間瀾心小院,隻有越世子一人可以住。”

紫衣少年一邊打着玄鐵折扇,一邊慢悠悠踱步進了院中,他身後的侍從甚至還舉着托盤,自帶了茶水,畢恭畢敬服侍紫衣少年坐到了石桌前,小心翼翼地給他斟茶倒水。

茶香四溢間,那紫衣少年微眯了眼眸,任誰見了都得誇一句好模樣,好氣度。

可施宣鈴卻分明隻瞧見一隻嚣張萬分,無比欠揍的紫色小鲨魚,她氣鼓鼓地瞪向他:“少島主,爲什麽我不能住在這?”

是的,來者不是别人,正是這島上最大的“惡霸”,少島主鍾離笙。

他抿了一口清茶,擡頭微微一笑,氣定神閑地說了六個字:“因爲我不讓啊。”

“你!”

施宣鈴氣結,鍾離笙卻看也不再看她一眼,反将目光挪到了越無咎身上,他用手中玄鐵折扇點了點少年,啧啧一聲歎道:

“越無咎,越世子是吧,你還真是好命啊。”

對着一個才家破人亡,自己也流放到孤島上的少年,贊他“好命”,簡直就像個天大的嘲諷般。

越無咎臉色一下變得極其難看。

鍾離笙卻又嗤笑了聲,随手将懷中一物抛給越無咎,“别瞪我了,自己好好看看。”

“這可是你那皇帝舅舅親自下的旨意,讓我跟我爹對你多加照顧,不僅要給你一處單獨舒适的住所,還得好吃好喝伺候着,最離譜的是,每十日才讓你出一次工,去那礦區挖挖玉石,在其他罪奴面前做做樣子,其餘時候都盡量别去打擾你,也别限制你的自由,隻要不離開雲洲島,随你去哪逍遙……”

“你聽聽,離不離譜,這是流放嗎?這是來我們島上當新主子吧,聞晏如那家夥待遇都沒你好啊,還得每天風吹日曬去練兵,你倒好,帶個暖床丫鬟來島上享清福了?”

很顯然,鍾離笙極其不滿這道聖旨,他在島上橫慣了,一身反骨,最讨厭聽從别人安排,捏着他鼻子趕他往前走,哪怕那個人是皇帝,他也非常不爽!

可到底沒辦法抗旨,便隻能在旨意上找點茬子,刁難一下越無咎與施宣鈴,拿他二人尋些樂子。

“什麽暖床丫鬟,你嘴巴放幹淨點!”越無咎收好聖旨,皺眉喝道。

“難道不是嗎?”鍾離笙卻依舊搖着玄鐵折扇,似笑非笑地譏諷道:“多大的稀罕事呐,你老子都謀逆了,你竟然還能有這種待遇?盛都城裏的那個皇帝老兒究竟是有多愛你啊,你不會是他的私生子吧?”

“鍾離笙!”越無咎再抑制不住怒火,一掌狠狠擊在石桌之上,隻聽“咔嚓”一聲,那桌子裂開了,茶杯碎了一地,溫熱的茶水也飛濺到了鍾離笙臉上。

“陛下天威,你若再敢胡言亂語,我一定宰了你!”

越無咎的怒喝響徹庭院,那鍾離笙卻面不改色,他平日動不動就丢人下海喂鲨魚,此刻面對盛怒的越無咎,卻反而好脾性地從懷裏掏出一方手巾,慢條斯理地擦着臉上的茶水,一邊盯住越無咎的眼眸,幽幽笑道:

“啧啧,這麽護着你舅舅,可别忘了,是他将你爹一刀一刀活剮了的!你該去問問你爹,好端端的侯爺不做,幹嘛謀逆啊?”

“我爹沒有謀逆,我會查出真相,還他清白的!”

“腦子壞掉了,你不如現在就找根繩子吊死,親自下黃泉,找你爹問個明白,嗯?”

刻薄的譏諷間,不等越無咎回應,鍾離笙卻眸光一轉,又用折扇點了點施宣鈴。

“你,施三小姐是吧,快把行李收拾一下,從這兒離開,住到西院去,跟其他的女罪奴們住在一起,聽懂了沒?”

“憑什麽?”

“就憑聖旨上寫得清清楚楚,隻說給越世子單獨安排一處住所,沒說要給你,而這島上的規矩就是男女有别,分開而住,東院住男子,西院住女子,你還有什麽疑問嗎?”

太無恥了,這顯然就是鑽了字句空子,存心要刁難越無咎與施宣鈴!

眼見着那隻紫色的小鲨魚龇着尖牙,得意洋洋,一臉壞笑的模樣,施宣鈴就氣不打一處來,恨不能磨刀霍霍砍鲨角!

她絕不會離開的,要她搬離這個種有結顔花的瀾心小院,絕不可能,她得抓住一切線索,才能有重回青黎大山的一天!

“聖旨上明明說得清清楚楚,我是越世子的家眷,要照顧他的生活起居,自然得住在一起!”

“你們拜堂了嗎?”鍾離笙脫口而出,施宣鈴愣了一下,鍾離笙乘勝追擊:“沒嫁衣,沒聘禮,沒飲過交杯酒,名不正,言不順的,你是他哪門子家眷啊?”

這話問得施宣鈴語塞了,她一時答不上來,眼見她吃癟,鍾離笙好心情地揚起唇角,茶杯碎了,他便直接抓起茶壺,一邊悠哉悠哉地喝了一口,一邊又故意追問了一句:

“還是說,你已經跟他睡過了?”

他當然知道這不可能,說出這話不過是帶着羞辱之意,可哪知施宣鈴聽了眼眸一亮,立刻上前一步,理直氣壯地吼了一聲——

“睡過的!”

“噗嗤——”剛喝下去的茶水直接噴了出來,鍾離笙猝不及防,愕然擡眼:“真睡過?”

女鵝理直氣壯:睡過的!!

小灰貓驚慌擺手:我不是我沒有我是清白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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