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林做了一整夜的夢。
夢境,帶着他體驗了西德尼的過去片段。
“原來回溯記憶的正确用法,居然是入夢!那些混亂的、宛如夢呓般的記憶碎片,在意識清醒的時候接觸,會帶來混亂、狂亂,沖擊我自身的意識。但如果在夢中引導,就可以塑造夢境,身臨其境的經曆過往記憶!”
昨晚,爲了給回溯變異者記憶積累經驗,他選擇了狂信者西德尼的靈魂雕像練手,一切還算順利,他親自體會了西德尼在機緣巧合下,獲得超凡力量的過程。
“在陰暗的巷子裏,救下了特搜隊的隊長,表現出最樸素的善心後,被對方看重,在短短三天的時間裏,得到了教導和遺産,繼而踏上了超凡之路。”
回憶着夢境中的内容,柯林生出了荒謬之感,因爲這種境遇,對他而言實在太熟悉了,把其中的幾個細節稍作更改,就能用來描繪他自己的故事了。
“雷同的讓人有些不安。”
但他沒辦法深究,因爲這是過去發生的故事,與其擔心這些,不如聚焦于此次回溯的收獲。
“西德尼的記憶回溯,經曆了整整一夜,耗費了不少精力,目前來看,并不會對我本身的意識産生不利影響。那麽,接下來我得養精蓄銳,準備妥當後,就可以嘗試去回溯變異者的記憶了,如果在這個期間,變異者的靈魂能離開現世,留下空殼雕像和記憶,那無疑更加安全。”
想着想着,柯林洗漱後,一番忙碌,坐下來吃着早餐,這時候,頂着兩個黑眼圈的戴芙琳,晃晃悠悠的推開門,走了進來,一臉幽怨的看向柯林。
“這就給你準備早飯。”柯林誤會了戴芙琳的怨念,看了眼時間,還來得及準備一次早餐。
“不用了,”戴芙琳搖搖頭,一臉欲言又止,最後隻是說道:“剛經曆了一晚上的戰鬥,我現在困的隻想睡覺和洗澡,趕緊走吧,我現在不想看到你,我怕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你不要觊觎我!”柯林吓了一跳,想起了面前這個柔弱女子一拳砸爛狗熊頭的一幕,“我暫時還不想談戀愛。”
他現在一門心思行搞神秘和搞錢。
“想什麽呢!”戴芙琳揚起了拳頭,“趕緊走吧!”
一夜激戰,她現在連說話都覺得費勁,不想解釋。
面有憂色的柯林告别了戴芙琳,走出院子,很快就注意到了不對勁的地方,藍灰色的光芒充斥左眼,他的視野猛然一變。
牆上、地上、近處、遠處,各種戰鬥痕迹呈現在柯林眼前,伴随着各種參數、注釋,推算出交戰之人的大概實力,分辨出一部分戰鬥之人的身份。
“這條街、這附近,昨晚發生了激烈戰鬥!”
他仔細的探查,尋找着内裏的脈絡,随着更多的細節出現,局面逐步複雜。
“難怪戴芙琳那麽疲憊,昨晚出手的就有特搜隊。他們和某個不明勢力在這附近激戰,對方人數很少,卻一度占據優勢,但随後又有其他勢力加入,形成了混戰。其中,還有萬靈殿教團的殘黨,以及正神教會的痕迹!”
邊走邊看,他的表情越發凝重。
“整個戰鬥過程,持續了兩三個小時,戰鬥烈度也從弱到強,但交戰的各方都着某種默契,直到最後,都沒有對周邊造成較大影響,甚至連戰鬥的餘波,都被局限在很小的範圍,所以連我都沒有察覺!”
從周圍的戰鬥痕迹,他提煉出了一個可能的結論——
“戰鬥發生在附近,圍繞着我住的小樓,不得不讓人多想。假設,那不明勢力的人是爲我而來,那麽其他人要麽是在阻止他,要麽是在保護我。以這個結論爲基點,進行推論,我正處于一個非常詭異的位置點,既安全,又危險,像是在走鋼絲,靠着各方的相互制約維持着脆弱的平衡。”
坐在有軌電車上,柯林很快就确定了,可能引起這種局面的原因——
“第一種可能,是我在亞空間的身份暴露了,但這個推論的前提,是四階白銀對各方而言,非常重要,同時他們并不畏懼四階的力量,目前來看,不太像。”
“第二種可能,是基于那篇論文。如果是這樣,那從側面證明了,論文的重要性不光體現在醫學上,也牽扯着神秘界。也就意味着,惡魔病症不是前世那樣、單純的癌變疾病,反而牽扯着神秘,也是因此被冠以惡魔之名。”
“要證明是哪一種也不難,隻需要再發表第二篇論文,讓局勢再混亂一些,就能看出一點了。但這件事給我提了醒,目前這種局面,牽一發而動全身,我深處各方勢力的平衡點上,等于在聚焦燈下,很不自由。或許,該找機會聯系面具男格爾森,也許,他有辦法讓我能擁有一個僞裝身份,就像他的面具男一樣。”
格爾森願意以真面目相見,本身代表着誠意,柯林并不排斥和他背後的團隊接觸、靠近,但這需要觀察一段時間。
帶着這樣的想法,當他抵達殡儀館,把手上的工作處理完畢後,就來到了女法醫的辦公室,将這幾天寫下的論文草稿,拿給她過目。
“關于格式和排版,我需要你的幫助。”
“這麽快?”拿着草稿,女法醫露出愕然,等她浏覽了一遍,便忍不住瞪大了雙眼。
“内容已經十分完整了!更提出了成熟的‘人體生态論’和‘惡魔不死性證僞’的思路,非常具有開創性,甚至是一門新學科的雛形!這太令人驚訝了!你在惡魔病症上的沉澱,到底有多深?之前的特征歸納,現在看來,隻是你知識體系的冰山一角!”
她看着他,臉上的平靜,徹底被震驚所取代。
柯林些不好意思的說道:“這隻是一個大概,還有很多可以完善的地方。”
不久之前,他和來自德賽的布倫丹老人對話後,就已經開始準備了,現在拿出來,正好恰逢其時。
女法醫搖搖頭,她說道:“不,細節也已經很完善了,欠缺的就是排版,但這是最不重要的。對其他人而言,投一篇論文,是爲了讓期刊通過,獲得相應的東西;但對你而言,期刊會因爲你這篇論文,而提升自身的權威性!你其實不用擔心那麽多,就是現在這篇草稿拿過去,整個《大陸醫學》的編輯部,都會願意爲你排版!”
“你的意思是?”
女法醫點頭道:“現在就可以寄出去,不過爲了減少中間的流程,我建議你去見一個人。”
“誰?”
“安菲爾德院長。”女法醫看了眼牆上的日曆,“正好,今天他也忙的差不多了,我帶你過去吧,他已經催促我很多次了,想讓你看看,他爲你準備的實驗室。”
“現在嗎?但是工作……”
“我會幫你請假的,用警局征召的借口。”
“那再好不過了。”柯林松了一口氣,緊接着,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是一個陌生的号碼,從最開頭的兩個數字編号來看,還是個境外電話。
“不會是電信詐騙吧。”柯林本能的、條件反射的想要挂斷,但克洛伊法醫阻止了他。
“這段時間的越洋電話,我建議你都接聽一下,或許會有意外收獲。”
“好吧。”
柯林接受了建議,按下了接聽鍵。
略帶口音的男子聲音從聽筒中傳出——
“您好,請問是瓦爾蘭先生嗎?我是《環球醫學》的總編輯,達菲·希爾澤。很冒昧打擾到您,但我們實在是按耐不住激動的心情,所以在得到聯系方式後,就第一時間聯系了您,想要向您邀稿,獲得您智慧結晶的光芒,您先不要忙着拒絕,聽我說……”
“這是一次羞辱!是恥辱!我能想得到,一切都是安菲爾德在背後搗鬼!他在布爾森堡設下陷阱,引我過去!又推出了那個柯林·瓦爾蘭,作爲傀儡,要取代我的名望!我們不能讓他如願!不然,所有的計劃都白費了!”
明亮的辦公室中,加爾文·赫爾坐在柔軟的沙發上,怒火讓青筋在他的皮膚下顯現,表情有些猙獰。
對面,帶着黑框眼鏡、留着三七分金色短發的英俊男人微微一笑,站起身來。
“别擔心,我的朋友。”金發男人從桌上拿起一張紙,“一直以來,新星傳媒都是你的好朋友、好盟友,你這次去布爾森堡,一定注意到市中心的巨幅畫像了吧,那是我們的禮物。”
“我還沒來得及過去,在那個克裏曼将我送回來後,我直接就過來了。”加爾文十分煩躁,“謝爾特,我很擔心,這次的事會影響将來的商業前景,也許迪辛集團會把這件事廣而告之!我們必須行動起來,不能讓安菲爾德的傀儡得意!你有什麽辦法嗎?你總是有辦法的。”
“當然。”金發男人謝爾特笑道:“事情沒有那麽糟糕,迪辛集團雖然綜合實力強大,但他們在媒體和輿論方面,比我們差太多了,我們能将你在兩年半的時間裏,塑造成舊大陸首屈一指的專家,就有辦法維持你的人設,同時污名化你的競争對手。”
“太好了,你有什麽方案?我是說,針對可能到來的質疑,做些備案……”
“不!千萬不要有這種想法,不要想着去辯解,永遠不要防禦,我的朋友,要進攻!”謝爾特指着窗外的街道,“看看這些人,他們是我們的武器,隻需要告訴他們部分真相,扇動出他們的怒火,引導他們得出結論,一切水到渠成。記住,不要直接說出觀點,要保持表面上的中立和客觀,你看看這個……”
他将那張紙遞給了加爾文,後者低頭一看,随即一愣。
這是張報紙排版的規劃圖,大部分地方空着,隻在幾個标題框子裏,用記号筆寫着幾行字。
加爾文用略帶怒意的聲音,低聲念着那幾個标題——
“令人驚訝的柯林·瓦爾蘭!從默默無聲到驚天動地,他隻用了三天!”
“大新聞!無名小卒的跨時代研究!”
“是真是假?本科畢業生的突然爆發!”
“這個時代是否還有天才?”
“讓我們深入了解一下瓦爾蘭先生,走進一個平凡但是天才之人的世界。”
……
他讀不下去了,擡頭質問:“怎麽?你們要改旗易幟,選擇這個柯林·瓦爾蘭作爲未來的包裝對象?”
“當然不是,我的朋友,不要激動,”謝爾特哈哈大笑,“這是在幫你剪除威脅。”
“方法就是把他誇上天?”
“不,是給他貼标簽!标簽!”謝爾特搖搖頭,“就好像說到瓦爾德塞聯邦,你會想到自由、富有、強大、先進,提到克洛維共和國你會想到投降、浪漫、出軌、罷工,這就是标簽,簡單而實用,人人都能記住。”
“我看不出這有什麽意義。”
“意義很大,”謝爾特收起笑容,正色道:“在這個忙碌的時代,有多少人能靜下心,看完一份完整的報紙、閱讀一本完整的書、仔細分析電視中的每一條新聞?太少了!忙碌,讓很多人失去了閱讀和分析的能力,隻能攝取簡單的信息,對他們來說,标簽和口号是最方便接收的信号。”
他指着那張紙。
“告訴我,你從這些标題中感覺到了什麽?”
加爾文又是一愣,不确定的說道:“天才?這就是你們準備的标簽?”
“不,這隻是第一批的輿論鋪墊,相信我,隻需要一周的時間,就會有人從中捕捉到‘平庸’、‘幸運’、‘無名小卒’等标簽,然後他們會質疑。這個時候,我會安排‘學術造假’的一系列報道,配合着被學術壓迫的人現身說法,塑造幾個典型,把悲劇送到人們的面前,讓他們突然出現的善心有個傾瀉的目标,然後靜靜地等待輿論風暴。到時候,誰還會在意你的失态和失職?”
頓了頓,他補充道:“如果過兩天,出現對你職業能力的質疑和嘲諷,記住,不要辯解,不要理會,不要在這上面糾纏,把話題轉移到學術打壓上,我們會爲你安排兩天一次的采訪,你隻需要體現出你的專業性就夠了。如此,不僅解除了你的危機,還打壓了我們的潛在對手。”
加爾文問道:“你就不擔心有人會發現你的圖謀?他們會按照你的劇本走?也許,他們反而會因此覺醒,看清你的套路。”
謝爾特再次大笑,他來到巨大的玻璃跟前,攤開雙手。
“十幾年的學習、多年的社會經曆,都沒讓他們覺醒,難道看幾天報紙、電視就能覺醒?難道報紙和電視新聞是人類進步的階梯?别逗了,他們能接觸到的信息,都會經過我們新星傳媒,他們得到的結論,都是我們爲他們量身定制的,他們的思維,其實就是我們意志的投影!”
淡淡的光輝在他的體表閃爍,四面八方都有微弱的回音,整個傳媒大廈内外,人們停下原本的動作,仿佛失去了靈魂,都在低聲訴說着同一句話——
“他們的思維,其實就是我們意志的投影!”
莫名的,加爾文不寒而栗,他低下頭,但還是忍不住說:“但這不是你的職業嗎?”
“這對我來說隻是個職業,并不神聖。所以我很清楚,電視也好、報紙也好,都隻是工具,掌握工具的人,不能沉迷于工具,要讓工具爲我所用。”閃爍着微弱光輝的謝爾特仿佛在歌頌一般,“加爾文,你是聰明人,我可以用聰明的方法跟你說話,但外面那些人就不行,對他們要用标簽和口号,你明白嗎?”
加爾文點了點頭。
“很好。”謝爾特恢複了正常,他鄭重的問道:“那麽,現在隻剩下一個問題,你确定那個柯林·瓦爾蘭的研究成果,可以被篡奪過來嗎?”
“可以,隻要暫時将他壓下去,我有九種辦法在接下來的論文和研究中,把内容嫁接過來。”
“好,我相信你的判斷!”謝爾特從酒櫃裏拿出了紅酒和高腳杯,“那麽,這次的意外,其實不是壞事,而是機會,當你把他的智慧結晶奪過來,又有什麽能比用其他人的智慧裝點我們的王冠,更美妙呢?我們應該喝一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