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森的府邸離羅德莊園并不遠。
垂着金鈴的馬車穿過一條河流便抵達了一座規模雖小卻不失美感的莊園外。
河道兩邊,野雛菊開的正盛,沐浴在初夏日光裏,像極了上帝織就的一張金毯,河水碧藍,遊着悠閑的白天鵝,岸邊的青草也長的正盛,明與暖交織,構成了一幅極美的油畫圖。
和充斥着冷色調與權威的布蘭特白宮相比,這裏簡直像極了世外桃源。
安德森的管家得知白妩要來,早早的就派人候在了莊園門口。
等到白妩挎着自己精心制作的花籃穿過大門時,一眼就看到了庭院裏的安德森。
他坐在一張輪椅上,腿上蓋着一小塊紅絲絨毯,身上的黑色襯衣使他看上去既優雅又沉穩,帶着荷葉邊的袖口微微卷了上去,露着的手腕骨骼分明、脈絡清晰。
而那雙修長的手正拿着一隻畫筆細細描摹着一幅油畫。
白妩看出來了。
他畫的正是莊園外的那條河,碧水藍天,野花天鵝,還有隐匿在青草中的一抹白裙子。
聽到動靜,安德森緩緩地轉過了頭,陽光透過他臉上戴着的單片眼鏡,在他狹長的眼睛上留下了一抹流彩。
他的臉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溫和淺笑,本來略顯蒼白憔悴的臉也因着這抹笑容稍稍明媚了起來。
“彌麗兒,你來了。”
白妩低了低頭,臂彎裏的花籃滑落到了掌心,随後,便露出了一個恰到好處的笑來。
“是的安德森殿下,我來探望你。”說着她走上前将花籃遞到了安德森面前,“這是我專門爲你做的,算是謝謝您上次護送我回家,要不是您,恐怕我現在就不能活蹦亂跳的站在這裏了。”
安德森笑了一下,扶了扶眼窩處架着的眼鏡。
“彌麗兒小姐不必内疚,這件事與你無關,想來是我自己不謹慎。”
說着他輕咳了一聲,而後放下畫筆與調色盤,十分鄭重地接過了白妩手裏的花籃。
“鸢尾、白玫瑰、水仙.都是我喜歡的花,彌麗兒小姐有心了。”
看得出來他是真心的,因爲盯着那些花時,男人眼裏的流光又盛了些。
欣賞完後,安德森将花籃遞給了一旁的管家:“把這個擺在我的床頭吧,順帶讓人拿些茶水和點心來。”
白妩連忙擺手:“不用了安德森殿下,我等會就離開了,您不必這麽麻煩的。”
聞言,安德森的臉上浮現了一抹明顯的失落來,他輕歎了口氣,又拾起了畫筆。
“我還以爲彌麗兒小姐可以來陪我聊聊天呢,我這腿傷了一個星期了,哪也不能去,可惜了這樣好的景色,隻能畫,沒法欣賞。”
“可是不應該有很多人來探望殿下您嘛?殿下何必如此惆怅?”白妩問道。
安德森筆尖頓了頓,嘴角劃過了一抹嘲弄。
“那些人也并不是真心關切我,何必在乎他們?”
“不過.”他随後又看向了她,“若是彌麗兒小姐真的有事,那還是别耽誤了,我可不想當罪人。”
他半爲調侃的話倒讓他本人的處境顯得更加窘迫孤寂了,白妩怎麽可能真的離開?更何況家裏現在還有一個生了病處在暴發與粘人邊緣的小奶狗,她這個時候回去不是給自己找事嘛。
于是她一個跨步移到了安德森的身後,雙手扶住了他的輪椅,笑得清甜。
“安德森殿下,美景怎麽隻能用來畫呢?當然要用眼睛來欣賞了。”
于是當管家端着滿滿一盤子的點心過來時,庭院裏早沒了二人的身影,隻剩下了一對畫筆和顔料整齊的鋪在了地上,連帶着畫布都空了。
老管家不置信的扶了扶眼鏡框。
奇怪啊,他們親王不是嫌外面吵鬧不願出去的嗎?
白妩整整陪着安德森在外面瘋玩了一下午。
他們沿着河邊一路走,直走到杳無人煙處。
那裏野雛菊怒放,白天鵝更是數不勝數,白妩沒忍住,脫下了鞋襪,淌進了暖烘烘的河水中。
安德森就坐在岸邊凝視着她,臉上的笑意怎麽也止不住,他時不時的掏出畫筆在紙上勾勒着,畫累了,就繼續看與白天鵝一同嬉戲、像極了天使的彌麗兒。
直到晚霞降臨、夜幕升起,白妩才推着他回到了莊園。
臨走前,安德森還給她打包了一盒點心讓她在回家的路上吃,白妩沒動,耷拉着眼皮疲憊的在馬車上眯完了全程。
等到回到卧室的時候,她直接攤在了沙發上。
黑暗的角落裏卻突然傳來了悉悉索索的動靜,白妩吓了一跳,連忙将燭燈點上了,這才發現弗羅澤不知何時跑到了她的房間,正縮在壁爐邊對影自憐。
白妩走了過去。
“弗羅澤,你怎麽跑這來了?怎麽不好好在自己的房間休息?”
弗羅澤緩緩地擡起了頭。
明明睡了一下午,可他看起來卻更加的憔悴了,眼睛也像是哭過一般紅腫着,整個人頹靡至極。
他伸出手揪住了白妩的裙擺,指尖不斷收緊,直至發白。
他的眼睛盯着那裙邊的一處污泥,一點點聚焦,一點點的變得晦暗。
“你去哪裏了?我怎麽都找不到你。”弗羅澤啞着嗓子道。
白妩眨了眨眼睛,臉不紅心不跳的道:“我看你睡着了就離開了呀,母親找我有點事。”
“那這是什麽?”弗羅澤揪着那塊污泥不依不撓的追問。
白妩看向了被他緊攥着的裙擺,咬了咬唇:“這可能是不小心沾上的。”
随後她一用力,将裙擺從對方的手裏抽了回來,重新走回到了沙發上坐着。
“弗羅澤,我今天很累,你先回去好嗎?等睡一覺,明天我再去看你。”
弗羅澤也緩緩地從牆角起身。
他肩上跳躍着明滅的燭火,像是一團盤踞着的困獸,壓抑的有些可怕。
“姐姐,你騙我。”他一個字一個字道。
白妩耐着性子解釋:“姐姐沒有.”
“啪”的一聲,有什麽東西從桌子上掉了下去,裏面的東西稀裏嘩啦的灑了一地。
白妩擡眸看去,正是安德森塞給她的那盒點心。
和糕點一起掉落的還有一張素描紙,雪白的紙張緩緩飄落,徑直掉在了弗羅澤的腳邊。
他彎腰撿起了那張紙。
上面是白妩的肖像,女孩徜徉在一群白天鵝當中,臉上的笑像極了三月春風。
畫的右下角還留有一行小字:
“謝謝上帝派來天使賜予了在下最美好的一天——安德森·布蘭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