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妩拍了拍手,盈兒入殿,在容塵的面前放下了一個盛着透明液體的酒樽。
看着那雖誘人卻滿是緻命的美酒,容塵的神色漸趨平靜。
早在斷崖之下,這條命就已經屬于她了不是嗎?
那一次他也是深陷絕境。
神顯靈了。
可這次不會了。
因爲早在很久之前,他信奉的神明就已經變成了她。
神殿大祭司除了陵光神君外不會向任何人行禮。
而她,是唯一例外。
死了也好。
死了就不用再回到那個冰冷的荒山之中。
終日與冰冷的神像爲伴。
終日隻能在夢中放肆自己的情感。
終日愛而不得、求而不得。
下一世。
他還是成爲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吧。
神殿的日子還是太苦了。
容塵端起酒樽,閉上了雙眼,而後将裏面的鸩酒一飲而盡。
毒性發作的很快,不出片刻功夫,他身上的力氣就卸了幹淨,整個人奄奄一息的倒在了冰冷的地上。
鮮血從他口中溢出來,将他的一身白衣染的斑駁。
朦胧之中,他看到他的神明蹲在了他的面前,向他伸出了手。
可他再也沒有力氣握住了。
他動了動唇,描摹出三字——“我恨你”。
可這三個字的背後還有另一層深意。
那便是。
我愛到恨你。
…
世人總傳言。
人死前,腦海中會不斷浮現今生過往。
閉上眼之後,容塵就墜入了過往的深淵中。
他在深淵看到了自己奄奄一息的躺在斷崖下,等着自己的神明去救他。
看到了他抱着“柳萋萋”的屍體,在漫天大雪中,悲凄怅惋。
看到了白妩和别人登臨承乾殿、攜手與共,而他隻能隐匿在牆角,冷冷的注視着一切。
看到了自己想得到她想到發瘋、最後隻能步步爲棋的将她身邊的所有人全都送入地獄,隻留他一人。
可笑的是,最後他也親手把自己送了進去。
深淵破碎,那些過往化成了惡獸,瘋狂的蠶食着他。
他痛的快要忍受不住。
可是。
死人不是沒有感覺的嗎?
耳邊似乎也有人在呼喚他。
一聲比一聲重。
會是她嗎?
他費力的睜開眼睛,費力的捕捉着這個聲音。
床榻邊,見着容塵清醒迹象越來越深的衛長策終于舒了一口氣。
但随後他就報複心滿滿的用力拍着他的臉。
“就是你用這張臉勾引的陛下吧?天天戴着一個面具,還以爲你醜的不能見人,沒想到居然是個小白臉。”
“别以爲我不知道,要不是你,她也不會想要徹底抛棄我。”
容塵:“.”
希望徹底破滅,他猛地起身,一把抓住了衛長策再次蠢蠢欲動的手,眼神冷的像殺人。
“這是哪裏?”
衛長策沒好氣的冷笑了一聲。
“呵,你還好意思瞪我?要不是我,你早死在亂葬崗上了,是我派人把你救回來了好吧。”
容塵擰緊了眉。
他居然沒死?
是命運戲弄?
還是說她壓根沒下死手?
見他一副怅惘的模樣,衛長策更氣了。
“别以爲陛下對你手下留情了,在你昏迷的這些時日,她親自對外宣布了你的死訊,并且封了一個丁點大的小孩爲新任大祭司,最後直接派兵駐守在了陵光山。”
“那個狠心的女人眼底從始至終都隻有權力,沒有你的。”
容塵冷冷的甩開了他的手:“我知道,你沒死,我也很詫異。”
想到這裏,他不禁苦笑。
原來他從始至終都不是特殊。
怕是一開始,她就爲他們準備好了這個結局。
衛長策瞪大了眼睛,“蹭”的一下站了起來,憤憤道:
“我沒死,是因爲陛下忘不了我,所以才舍不得殺我。”
容塵冷笑:“幼稚。”
衛長策:“???”
他不死心的想要證明般,咬牙切齒道:“不妨告訴你吧,爲什麽那日我會突然替陛下擋下那箭,是因爲我發現了,她就是我一直在找的初戀情人媚兒!我與她早就認識了,你沒出現的時候就認識了!”
容塵繼續冷笑:“那我也不妨告訴你,其實陛下就是柳萋萋。”
衛長策:“???”
他不可置信的連連後退。
而後仿佛是想明白了什麽,上前一把抓住了容塵的肩,目眦欲裂。
“你早就發現了對不對?所以你是故意告訴我、讓我誤以爲鎮北王府真的被抄,而後逼死我,還讓你一個人守着這個秘密、守着陛下是不是?”
容塵沒有說話,隻淡漠的看着他。
衛長策徹底怒了,直接上前掐住了他的脖子。
“老子就不該心軟救下你,老子就應該把你丢在亂葬崗上喂野狼!”
說罷他提起容塵就要往外走。
容塵攥住了他的手腕,眸子冰冷而晦暗。
“如果你不想再見到陛下的話,就盡管把我殺了好了。”
衛長策果然不動了。
他愣愣的看着他,随後笑了出來。
笑着笑着他的眼眶逐漸濕潤,惡狠狠的道:“做什麽美夢呢,她如今坐擁天下,怎麽可能還願意看見我們?你信不信,隻要我們一露臉,她就會不惜一切代價的殺了我們。”
本來他是被他的父母重新帶回了漠北。
那個他從小長大、一直想要回去的地方。
可他也知道,如果真的去了,他就再也回不來了,再也見不到她了。
于是他一路上故意裝乖,騙過了他的父母,而後策馬逃走。
但他卻不敢回皇城。
隻能躲到陵南鎮。
他之前在這裏留下了一隊親衛,他們對他最是忠心,尚且能藏匿他的消息。
那之後,他經常在皇城四周徘徊。
卻遲遲不敢入。
他聽到了白禦冥身死的消息,可惜了,他沒有親自把他挫骨揚灰。
再然後就是容塵自盡的消息。
他笑了好久。
他這才明白,原來的她的眼裏真的從始至終都隻有權力。
他們。
不過是她登峰造極之路上的棋子。
那晚他喝了好多酒,不知怎麽,就騎馬到了曾經初遇她的山岡。
好巧不巧的,正好碰到蕭衍帶人把容塵的屍體丢在這。
他見他尚有一絲氣息,便連夜帶他回了陵南鎮。
本以爲這小地方的庸醫瞧不好他。
誰知道他還真的命大的醒了過來。
但若是知道他醒來後就會了解到更爲殘酷的事實。
他就該再往他胸口上補一把刀的。
容塵睨向他,神色漠然。
“你不必用這種眼神看着我,我現在不是你的對手,你想殺便殺。”
但他知道,衛長策不會的。
果不其然,他的眼神逐漸幽怨,恨恨的盯了他一會後開口道:“你說的那個見到她的辦法是什麽?”
容塵站了起來,面上逐漸聚起了一層陰雲。
“在那之前,我們還需去見另一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