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的病拖了很多年,沒法治了,可祖父的病,師傅說不定可以!
這樣想着,劉思源點點頭道:“好,我帶您去!”
在顧小小跟着劉思源離開後,其他的大夫看顧小小沒有事情,便以爲劉家大爺是一直沉睡着的,頓時許多人都想盡快脫身,争搶着顧小小之後的第二個診治機會。
這邊,往劉老爺子院子走去的路上,顧小小和劉思源聊着天。
顧小小道:“你的後台是州城劉家,你若将你的身份說出來,之前也不會被那個主廚那樣欺負了。”
劉思源聞言,神色一黯,自嘲道:“我沒有後台,這裏不是我的後台,我的身份也并沒有多高貴,我是二房子嗣,上不得台面,本就可以算是劉家的下人。”随後輕笑了一聲,眼中滿是知足,“如今我能夠自由的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是祖父善待我,這已經是很幸運的了,我便更不能打着劉家的名義行事了,我想靠自己!”
他在劉家,隻有祖父善待他,寵愛他,他知道祖父是因爲覺得愧對他爹才會對他好的,可他能夠好好的活着也是靠着祖父,所以在他心裏,祖父是他在劉家唯一一個記挂着的人。
劉家的人受着大房的吩咐,都對他不看在眼裏,有時還會把他當作下人驅使,他沒有怨言,因爲就連他都覺得自己的身份并沒有很尊貴,若是沒有祖父,他便一無所有!
這也是他想出去做自己喜愛的事情,過脫離劉家這個身份的生活,才會隐藏身份去了鎮子。
如今也證明他的選擇是對的,遇到師傅,是他很幸運的事情!
顧小小看着他的臉色,聽到這些話,她不由得對小徒弟多了些憐憫。
她略微垂眸一瞬,内心輕歎了一聲,便又擡眼看向自家徒弟道:“隻要能夠好好生活,過的舒心快樂,就可以了!”
劉思源看向顧小小,眼中多了些溫暖與安慰,他點了點頭,不再被一些無關緊要的瑣事而煩憂。
他如今隻要祖父安好,自己也過的不錯,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都不必想那麽多了!
随後,二人已經走到了劉老爺子的院落,剛進院子,顧小小和劉思源便聽見了屋子裏傳來的咳嗽聲,伴随着喘的粗氣,一聲接着一聲。
劉思源深深皺了皺眉,加快了腳步,上前推門而入,顧小小緊随其後。
屋子裏也是濃重的藥味,床上的老人倚坐在床上,手中用帕子捂着嘴,咳嗽令老人家枯瘦蒼白的臉上多了些漲紅。
拿着手帕子的手也隐約有着手骨的形狀,肌肉組織仿佛隻剩了層表皮蓋在上面。
顧小小沒敢輕舉妄動,腳步停在門邊,仔細端詳着老人家。
她作爲外來客,還是名女子,這點禮數還是要有的。
通過面相看,老人的病雖然拖了很久,但還不到最後大限,在她看來,不算什麽大病,便也放下了心,靜靜等候着劉思源向劉老爺子介紹她。
而劉思源聽到祖父那麽嚴重的咳嗽聲,心裏都亂作一團,絲毫沒有遲疑的沖到了老人床邊,一臉緊張。
“祖父,您怎麽樣了?爲何如此嚴重?!”劉思源緊蹙着眉頭。
這是顧小小從未見過的樣子,她默不作聲的觀察着,才發現她對自己的小徒弟真的是不了解的很啊!
隻能說當時徒弟收的草率了,不過……完全不後悔收了這個徒弟!
本以爲是個需要被保護的野草,沒想到是個隐藏光芒的金子。
這麽一想,她賺大發了!
劉思源知世故而不世故,不貪慕虛榮,不驕傲自滿,在這财權當道的社會裏,他堅守本心,甘願掩下自己的鋒芒,隻爲他所熱愛的事物,小小年紀如此通透,不愧是令她敬佩的劉老爺子最寵愛的孫子。
就沖着這爺孫倆這般心境,她也定要留住劉老爺子的命!
這時的老爺子本因爲咳嗽的很嚴重,腦袋充血,已經滿眼金星,突然間聽到愛孫的聲音,一時間有些恍惚。
待穩定了下心神後,才漸漸看清眼前的少年。
老人眼眶微微紅,他已經很久沒有看見自己這個孫子了,每次聽着小厮的彙報,都是些“安好,勿念。”的官話,他都忍不住心疼小孫子。
他知道,孫子是不想讓他擔心。
他也不怪孫子不常回來,他隻怪自己,讓懂事的小孫子自小沒了爹。
劉老爺子還不敢相信是自己的愛孫真的回來了,但是也默默将手中的帕子捏緊,暗中塞進身後的軟枕之下,完成後輕輕松了口氣。
劉老爺子的舉動很小心,劉思源的注意力也沒在那,所以沒有發現。
但是卻全落在了顧小小的眼中,她心中了然,那帕子裏怕是咳了血。
劉思源還是一臉擔憂,劉老爺子緩了緩才悠悠開口道:“源兒,真的是你回來了嗎?”
老人擡起手,想要去觸碰小孫子的臉龐。
劉思源握過劉老爺子的手,自己的臉也貼了過去,他聲音有微微顫抖,道:“祖父,是我,源兒回來了,回來看您了。”
溫熱的觸感向劉老爺子證明了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他帶了幾分褶皺的嘴角漸漸含滿了笑意。
“回來好,回來好啊。”劉老爺子點着頭說道。
劉思源心裏有些暖,可更多的還是擔憂,他又輕聲問了一句:“祖父,您的身體怎麽樣了?”仿佛突然想起什麽來,劉思源忙回過頭,看到了門邊靜靜伫立着的顧小小,心裏稍微安心了些,他才對劉老爺子繼續說道:“對了,祖父,我師傅來看您了,姓顧,之前給您回信的時候提到過的。”
說完,劉思源又急切的對顧小小說道:“師傅,您不是會些醫術嗎,能否請您爲我祖父瞧上一瞧?”
原本顧小小來到此處就是爲了劉老爺子的病,如今小徒弟開口相請,她便也不用端什麽架子了,便順勢而爲,點了點頭。
待顧小小上前,劉思源自覺的讓開床邊的位置,退居一旁。
顧小小略微含身,沖劉老爺子行了一禮,劉老爺子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隻是令老爺子沒想到的是,被自家小孫子信裏誇上天的顧師傅,竟然是如此年輕的一位女子。
但老人也隻是微微驚訝了一瞬,畢竟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女子從商,從古至今也是有的,他這個年紀也早就看淡了一切,沒有那些老思想,心裏自是波瀾不驚。
顧小小面色亦是淡然,她從容落座,指尖輕搭脈絡,凝神。
過了片刻,顧小小收回手,起身。
劉思源忙問道:“師傅,我祖父身體怎麽樣?”
顧小小探其脈絡,倒也和她剛剛觀其面相所想的差不了多少。
隻是……
她略一抿唇,思索了下,才欲啓口。
這時,劉老爺子輕咳了幾聲,劉思源立馬看了過去,體貼的爲老人理着胸口順氣。
劉老爺子緩了口氣,指使劉思源道:“源兒,祖父渴了,桌子上的茶涼了,你去廚房讓人新沏一壺吧。”
劉思源有些猶豫,他現在很迫切的想知道祖父的身體狀況。
随後老爺子又咳了幾聲,劉思源才點了點頭,起身端了微涼的茶壺出了門。
顧小小在劉老爺子開始咳嗽的時候就看着他了,此時屋内隻剩他們二人,劉老爺子喘了幾口氣,便将目光看向顧小小。
片刻,劉老爺子輕笑道:“顧師傅,我是故意支走源兒的,想必,你也看出來了。”
顧小小點了點頭,敬待老人家的下文。
劉老爺子又緩緩開口,“也想必顧師傅已經對老身的病情有所了解了。”
顧小小再次點了點頭,開口道:“您……”
“我中毒了。”劉老爺子打斷道。
他若不是此時臉色蒼白,顧小小都要感受到他的談笑風生了。
他早就知道了。
“您早就知道。”顧小小如此出口,語氣也是肯定句。
老爺子又輕笑一聲,看着顧小小的眼神中有一些和藹,他說道:“顧師傅,你在州城待了多久?老身不才,也就曾經的身份和這一輩子的故事啊,值得人們茶餘飯後說道說道,你怕是也多少了解過一些了吧!”
顧小小抿了下唇,點了點頭。
劉老爺子看到回應,便接着說道:“我老了,也不怕被笑話,外面也都已經傳遍了,也沒什麽……當年在汴京啊,我們這一皇室旁支,那就是給人當墊腳石的命,準确來說,除了那個位置上的人……”他顫顫巍巍地擡手指了指上面,又道:“其他的皇室子嗣都是墊腳石,我這一脈兒孫沒有能夠勝任朝堂的,自然是那些虎狼們争相壓榨的對象,因此還讓源兒沒了爹……”他聲音裏帶了悲傷,這件事成了他的心結,耗盡大半生也解不開。
“所以我啊,便做了遠離汴京的決定!”
說到這,劉老爺子似是陷在了回憶裏,眸色裏有些怅然,他接着淡淡開口道:“可是以我們的身份,便就是一個隐患,哪怕這個隐患再小,在那些人眼中依然是根随時會痛的刺,所以怎麽可以讓我們一脈安然無恙的離開汴京呢……”
“……所以……他們對您下了毒?”顧小小看着有些微喘的老爺子,接過話茬。
劉老爺子閉上眼睛點了點頭,後睜開眼睛望着床頂,眼神卻不聚焦,他在回憶着。
“那毒藥啊,還是我自己主動吃下的呢,沒想到吧?”劉老爺子有些自嘲的笑。
“想到了。”顧小小輕輕說道。
不服毒還能怎麽樣?在當時也沒有别的更好的辦法了,想要安全脫離,就總要付出些代價吧。
劉老爺子有些詫異和贊賞,看向顧小小,笑道:“顧師傅,你身爲女子,可惜了。”
“女子又如何?”
“哈哈哈,不如何不如何,是老身淺薄了,如顧師傅這般女子,何須懼那些鼠目寸光!”
顧小小淡淡微笑,面對老爺子的誇贊沒有多說些什麽。
這個世界裏的所有男女差異對待,于她而言都是可以用武力解決的問題,那便不叫問題!
“這毒您若想解,我可以幫您。”顧小小拉回正題。
“你可以解?”劉老爺子這下是真的驚訝了。
這毒是皇位上那人特意找漢國最厲害的毒藥師制作的,起碼他至今沒遇到有人可以解這毒的。
“我可以。”顧小小眼神透着堅定。
其實這毒屬于慢性毒藥,但是和周澤雲中的毒還不一樣。
這個毒目的就不是取人性命,隻要不動武,便與常人無異,但若是動武,不到一刻鍾,便五髒六腑皆衰敗。
想來也是爲了預防着劉老爺子起兵造反。
這一點在顧小小查出這個毒的時候就想到了。
劉老爺子盯了她半饷,見其不像是說謊的樣子,對顧小小的贊賞更多了幾分。
随後他仔細想了想,釋然道:“算了,這麽大年紀了,就不解了,我這老胳膊老腿的,難不成還要出去打個架?哈哈哈……”
劉老爺子虛弱的笑了笑,開着玩笑。
随即輕歎了口氣,道:“老身如今,沒什麽所求的了,隻要源兒好好的,宅子裏好好的,就一切都好了!”
聞言,顧小小細看了眼老人,心中那股熟悉的感覺又出現了,老人臉上的褶皺也擋不住他曾經俊秀的容顔,骨相在那呢,不會差的。
隻是,究竟爲何熟悉呢……
屋外,窗檐下,此時的劉思源早已淚流滿面,他壓制着自己的情緒,防止自己暴露。
他從不知道祖父中了毒,也不知道當年祖父付出了什麽代價才令他們能夠活着離開汴京。
顧小小回過神後,壓下心中那抹複雜,不動聲色擡了擡眼,望向窗子角落那一抹微抖的影子,劉老爺子正好是背對着窗子,所以看不到。
而那抹影子過了片刻,消失了。
顧小小知道,劉思源從最開始的時候便一直在那,他并沒有離開。
而此刻,他才真正離開去廚房了。
劉老爺子不願擔心自己的小孫子知道這些事,怕他更加擔心,而劉思源也不願祖父有事,無論病情多麽棘手,他更想做到心中有數。
這層窗戶紙,爺孫倆都沒有想要去捅破,她更沒必要。
如此這般,便是最好的處理方式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