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床邊站着一個女人,面容枯黃,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顯得甚是木讷,仿佛是對自身的處境已經麻木。
這想必就是他的發妻——劉趙氏。
劉趙氏低垂着頭站在一旁,眼中如同一汪死水,沒有一點精氣神,男人還在對她罵罵咧咧的,她卻絲毫沒有一點想要反抗的迹象。
顧小小多看了她兩眼,她的眼中隻有“認命”二字,這是個可憐的女人。
從剛才一進門,顧小小就敏銳的嗅到了一股黴菌腐爛之味,似乎已經存在很多年了,恐怕跟床上之人的病症有關系。
随後顧小小面色淡然走近男人,不卑不亢道:“爺安好,我是被找來爲你診治的大夫。”
“安好什麽安好!老子不好!你若是治不好我,我讓你陪葬!聽清楚了嗎?”
劉家大爺原本就在不停的咒罵,情緒甚是激動,如今沖着顧小小撒氣,倒也是他的行事作風。
他這樣說着,目光落在顧小小身上,眼中閃過一絲驚豔,随即想到自己的身體,心裏更是憋屈。
要是按照他以前的身體,定要把這麽漂亮的小娘們收入府中!
他也知道自從自己得病後,後院納的那些小妾都跑了,他憤怒,卻無可奈何,他連床都下不了,如今還經常昏睡着,又如何去把她們抓回來!
想到這裏,他開始怨恨劉老爺子,自己是長房,還是他的親兒子,如今自己病成這樣,那老頭子竟然對他絲毫不上心!
若是他們家還在汴京,去巴結巴結朝中官員和皇位上那個人,自己的病定然會有法子治的,宮中的太醫不比這破地方的三流大夫要好?!
如今倒好,還需要自己派人去到處抓大夫爲自己治病。
他當年本來是很想在朝中謀一個職位的,可是偏偏那老頭子說他腦子不好,不适合入朝爲官,去tm的腦子不好,他腦子不好誰腦子好?二房那個小白臉嗎?!
也不知道老頭子怎麽想的,對二房那個庶子孫子那麽好,卻對他這個親兒子不聞不問。
等老頭子過世之後,這個家還不是要交給他,那個疼愛至極的孫子隻适合去低三下四颠大勺了!
這樣想着他才覺得解氣一些。
其實他不知道,劉老爺子并不是不想管他,隻是自己也有心無力了,老爺子的身體其實也到了強弩之末的時候了。
即便如此,老爺子知道他病倒了也動用自己的人脈,爲他四處找藥材了!
甚至有時候把自己也需要用的百年人參送給了他,隻是他不知道罷了!
他從來隻在意自己的利益,從沒有把心思放在自己的爹身上,他甚至都不清楚自己的爹也已經病了。
還以爲劉老爺子隻是在頤養天年呢!
顧小小聽着他帶着威脅的吼叫,依舊面色淡然,沒有任何波瀾,她極其鎮定地說:“聽清楚了。”
她垂着頭,又請示道:“那現在在下可以爲爺診治了嗎?”
劉家大爺擡手捏了捏眉心,很是煩躁地出口,“來吧!來吧!”
顧小小也沒在意他的語氣,隻是在得到允許之後,她垂着眸子更加靠近他,手探上伸在外面的手腕,靜氣凝神,細細查探。
顧小小感受着他的脈象,發現他的病症在子孫根上。
當真是報應!
看來曾經燒殺搶掠沒少做啊,他以前納的那些小妾也定然都是他強迫來的,而且房事還做的不少,不然身體也不會虧損成這樣,過了這麽些年依舊是沒有好轉,今後恐怕都下不了床了!
縱欲過度,還玩的花,下體感染了病菌,當年即時治療,後續不做房事,或許還能康複。
可過了這麽多年,本就錯過了最佳治療時期,還在得病之後繼續放縱自己,花天酒地,甚至肝火旺盛,燥火強盛,已經把内裏燒的差不多了。
如今不用看都知道,他的下體已經潰爛的不成樣子了,導緻雙腿也難以行動,自然不能下床走動。
剛剛一進門聞到的萦繞長久的腐爛味道,也是他下體發出來的。
這個病按照這個世界的大夫來看,就隻能一直用人參支撐着他的身體,還必須是百年人參,否則沒有效用。
看他的脈象,體内有百年人參的痕迹,看來往年他也是這樣治療的。
這讓顧小小再次想起來自己之前的推測,現在已經有很大概率能夠證明,她曾經賣出去的藥材,都給了這位劉家大爺!
看着床上之人的臉面色,顧小小心中有些惡心。
這麽一個大惡之徒,白瞎了她那麽些藥材了!她當初不賣就好了!
而他依舊做的房事,隻會給那些女孩子帶來很大的傷害,而他可以用百年人參吊着命,可那些被他糟蹋的女孩子,恐怕早就丢了性命!
這樣的人,害了那麽多人,不值得同情!
而其實按照她來看,這病也不是沒得治,去除了感染源,然後再多加調理,依照她的現代技術和自制的成藥,定然能夠有康複的可能。
隻是……
就光說顧小小,也不願意親手動這個手術。
她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醫生,她的身份是特工,沒有什麽醫生眼裏隻有病患沒有男女之别的思想。
反而她一直是憑自己的心意行事,她不想治就不治,她的藥和醫術是拯救苦難的好人的,這人,不是什麽好人!
顧小小裝模作樣地翻開他的眼皮查看,趁着這個機會将指尖夾着的迷藥一揮,他便不再那麽亢奮,眼皮越來越重,繼而昏睡過去了。
他昏睡了自己才好脫身,而且外面那些大夫也不會遭受到他的折磨。
那些人啊,已經夠害怕的了,要是知道這人清醒着,怕是膽子都要吓破了!
隻是待顧小小眸子落在劉家大爺沉睡過去的臉上,微微一愣,剛剛看劉思源就有一種熟悉感,但是很細微。
可此時,看着劉家大爺的長相,顧小小仔細端詳了一下。
像,比劉思源還多了那麽一點的熟悉感!
此時劉趙氏還在一旁站着,顧小小并沒有機會去細想,隻是心中有些納悶,到底像誰呢?
隻是一瞬,顧小小回過神,壓下心中的疑慮。
見他已經沒有意識,顧小小才起身,扭頭看向床邊的劉趙氏。
劉趙氏似乎對劉家大爺突然間的昏睡已經見怪不怪了,畢竟之前他也會這樣。
劉趙氏感受到顧小小的目光,本低着的頭慢慢擡了起來,對上那清澈透亮的眼睛,微微一頓。
她以爲顧小小是要和她讨論相公的事情,便想了想,開口道:“大夫,他的情況怎麽樣?能治嗎?”
顧小小一笑,道:“我治不了!”
劉趙氏沒想到她如此坦然和直接,身上一抖,忙看向床上的人,見其雙眼緊閉,沒有任何清醒的征兆,才身子放松下來,不可見的松了口氣。
她再次低下頭,臉上又是之前那種“認命”的麻木,她輕聲說:“麻煩了,您快些走吧,趁着他還睡着。”
顧小小見她如此,知道是被以前劉家大爺懲罰大夫的形式給吓到了,她對劉家大爺的病情也沒有再做評論。
她沒有動,也沒有走,就那麽直直盯着劉趙氏,這個女人算是個好女人,心地也很善良,她不該如此被捆綁在這裏,隻是不知道她有多大勇氣去和離,如果足夠堅定的話,她願意幫她一把!
她問道:“你想離開這裏嗎?”
說的很直接,她覺得劉趙氏并不會往外傳,哪怕說出去了她也不怕!
她就樂意勸分不勸和,實在是看不得心好之人再受苦。
聞言,劉趙氏再次擡起頭,眼中閃過一絲光芒,随即又再次暗淡下去,她瞥了一眼床上的人,悶悶地說:“大夫,您慎言。”
顧小小知道她是怕床上的人突然醒來,聽到這些話。
定是以前被欺負到很嚴重的程度,才會懼怕至此。
而她也并沒有錯過剛剛她眼中閃了一瞬的光芒。
她輕輕說道:“你放心,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他醒不過來,話說你真的甘願守在他身邊?他對你好還行,可事實上呢?”
頓了一下她又說:“冷暖自知,我想你心中定然有數。”
劉趙氏沒有說什麽,隻是神色多了些糾結,原本她都不抱希望了,她知道她這輩子可能都無法和離了,可是如今竟讓她真的想再最後反抗一次!
顧小小見她如此,也沒有再多說什麽,話題一轉,便問道:“你覺得劉老爺子怎麽樣?”
劉趙氏一愣,似乎是沒想到顧小小會問這個,想了想之後回答:“公爹他,是個很好的人,公私分明,處事嚴謹,從我嫁到這裏,他一直都有關照我,以前他知道相公納妾,爲了我還狠狠的罰了他一頓,隻是,相公也不會聽他的……如今……他的身體有些不适,也沒心思管太多事了,我也很少去打擾他!”提到劉老爺子,劉趙氏嘴邊帶了淡淡的笑意,想必這些話是發自真心的,劉老爺子待她是真的挺好的。
劉趙氏也不知道爲什麽,面對着面前少女清澈的眼眸,她不自覺的敞開了心扉,或許是壓抑了太久,也沒有人可以傾訴,好不容易有人會主動來聽她說的話了,便不由自主的多說了些。
她意識到不妥後,閉上嘴又低下頭去。
顧小小一笑,說道:“劉老爺子的身體你不用擔心,若他身體康健,你可以去跟他說說和離的事情!若是你并不想離開這裏,那就當我沒說過!”
要和離,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劉老爺子,而之前劉趙氏可能顧及着老爺子的身體,所以一直都沒有跟老爺子說這個事。
顧小小早就想好了去看看劉老爺子的身體了,就沖着他當年能清晰明确的從汴京全身而退,這種氣魄也多數人所不及,她有些敬佩之情。
這樣一個活得通透之人,她一定盡所能去醫治他,更何況,他可是自家小徒弟的靠山啊!
治好劉老爺子,對小徒弟也是百利無一害的!
而對于劉趙氏來說,老爺子身體康健才能爲她做主,和離也會容易一些。
可也要她想清楚,和離會讓她自由,可和離之後所要承受的非議和辱罵也定是必不可少的。
這個時代就是這樣,對女性根深蒂固的帶有偏見,他們不會去問事實,也不會問經過,他們根本不在意女子受到了怎麽樣的傷害,他們隻知道女子和離便是不守婦德,便是心裏浪蕩,委實是很沒有道理的。
可社會環境就是這樣。
怎麽去抉擇,還是要看劉趙氏自己的選擇。
随後顧小小起身離開,留下面色怔愣的劉趙氏在原地糾結。
一出門,便看見劉思源挺直的背影。
似是聽到身後有動靜,劉思源回過身,就看見了顧小小款款走出來。
他還帶着少許稚嫩的臉上綻開笑顔。
“師傅,怎麽樣?他沒刁難你吧?”劉思源問道。
“沒有,你師傅我可不是任人拿捏的性子,你不必擔心我!”顧小小笑了笑回答。
劉思源仔細看了看顧小小的臉色,見确實沒什麽不好的情緒,便也放下心來了。
顧小小随即說道:“你帶我去劉老爺子那看看,可以嗎?”
她要去看看劉老爺子的病症。
劉思源一愣,沒想到師傅想見祖父。
他跟大伯本來就不對付,這次之所以從鎮子告假回來一趟,還是爲了祖父的!
他聽彙報的下人說,祖父的病已經很嚴重了,之前爲了不讓他擔心,就沒有告訴他。
如今是借由大伯的病才讓他回來看一眼的,老爺子想他了,卻還不好意思說,可能也是覺察到沒有多長時間的命活了,就想見他一面。
要不是他逼着下人說出祖父的病情,他還不知道祖父已經這麽嚴重了!
他知道憑借大房和二房的關系,祖父不會爲了大伯特意找他回來的,一定是祖父有什麽事,所以才逼迫了前去彙報的下人。
本來他也打算看完大伯就去找祖父,如今師傅在這裏,或許可以給祖父看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