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儀性質的寒暄閑聊之後,梅特涅迅速将話題引入了正題:
“尊敬的大明皇帝陛下,自國際聯盟成立至今已經過去了十五年。
“在過去的十五年裏面,國際聯盟在協調國際關系和維護世界和平方面,都發揮了非常積極的作用。
“國際聯盟成員國之間沒有發生過武裝沖突,更遑論戰争了。
“還協調大明幫助英、法兩國處置了殷洲殖民地的叛亂。
“我們認爲,現在可以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優化和增強國際聯盟的作用了。
“将聯盟成員國之間協商解決矛盾,合作處理突發事件,進一步禁止成員國之間的沖突……”
朱靖垣聽到梅特涅開頭的說法就有些意外
國際聯盟發揮什麽積極作用?自己這個創始人以及現任的盟主怎麽不知道?
國際聯盟在過去的十五年裏面,實際上發揮的作用非常的有限。
梅特涅雖然說的都是事實,聯盟各國在過去十幾年間确實沒有發生武裝沖突。
大明也确實幫助英法處理了殷洲叛亂。
但這些東西,有沒有國際聯盟,都是一樣要辦的事情。
朱靖垣對國際聯盟的定義,就是一群瓜分世界的列強協調關系和瓜分世界的平台。
但在國際聯盟成立的時候,這個世界就已經被瓜分完畢了。
世界大戰結束之後,由于大明的全面優勢壓制,同時泰西諸國急于恢複狀态,所以相互之間才沒有爆發戰争。
就算是沒有國際聯盟,這些國家肯定也能消停十幾年。
最近這幾年泰西各國局勢急轉直下,随時都可能再次爆發大規模的戰争。
這與國際聯盟的存在和作用的關系并不大。
國際聯盟的實際工作,就是作爲一個固定的交流平台,互相通傳各種外交消息,
所以梅特涅就是在倒果爲因。
梅特涅隻是想要借着國際聯盟的架子去幹點别的事情。
也就是他的最後一句話……
“禁止成員國之間的沖突……”
或者說,要大明出面,在國際聯盟的框架下,阻止現在野心勃勃的普魯士和露西亞對奧地利動手。
按照現在泰西的局勢,一旦大規模的戰争爆發,奧地利就算不是第一個被攻擊,也很可能會是第二個。
那兩個野心勃勃的國家,也許會拿個小國去練練手,然後就會把奧地利當成重點目标。
梅特涅精于外交和國際局勢,對于這種現狀當然會有基本的判斷。
所以梅特涅現在這個建議,本質上是請求大明給奧地利等狀态不好的國家提供一個安全保證。
但是卻沒有直接說出來,而是把國際聯盟擡了出來,當成最後的遮羞布。
朱靖垣不喜歡這種被人利用的感覺,尤其是不喜歡别人跟自己說事情的時候故弄玄虛。
于是朱靖垣帶着幾分不快回應說:
“國際聯盟現在的狀态就挺好,國際關系相關的制度的限制力度也比較合适,沒有必要去調整。
“你們如果有什麽别的想法,最好是直接說出來,否則就回去休息,等待參加典禮吧。”
梅特涅聽到這種回應,就忍不住在心中歎了口氣。
梅特涅也算是個人精,早就專門了解和分析過朱靖垣的性格。
知道他喜歡實話直說,非常的不喜歡故弄玄虛,當然更加讨厭欺騙和利用。
自己打着調整國際聯盟的旗号,争取大明保證各國現有局勢的意圖,本來就基本沒有實現的可能性。
但是爲了奧地利的利益,也不能不去嘗試一下而已。
現在朱靖垣這樣回應,就是完全拒絕站在國際聯盟的框架下出頭控制局勢了。
梅特涅心裏面轉着念頭,同時對着朱靖垣一揖到底:
“陛下,如今歐羅巴的局勢高度緊張,甚至可以說是已經到了戰争的懸崖邊上。
“奧地利無意也無力對外發動戰争,但是卻很可能會成爲戰争的受害者。
“鄙國上下懇請陛下出面,控制歐羅巴緊張的局勢,避免随時可能會爆發的戰争。
“鄙國願意付出應有的代價……”
梅特涅跟着奧地利皇帝來跟朱靖垣讨論,當然是已經事先做好了各種情況的安排。
其中當然包括直接的懇請。
奧地利皇帝弗朗茨二世隻是沒有想到,梅特涅隻是簡單試探一下,就直接拿出最後的方案了。
不過弗朗茨二世信任梅特涅。
現在梅特涅給出了信号,弗朗茨二世也跟着一揖到底:
“懇請大明皇帝陛下出面救奧地利國百姓和哈布斯堡家族于水火。
“若奧地利國祚得以延續,哈布斯堡家族得以存續。
“鄙國和家族上下将永感陛下的洪恩。”
按照梅特涅與弗朗茨二世的讨論和分析,他們認爲讓朱靖垣免費出面保護某個國家是不可能的。
但是如果讓他出面保護某個傳統君主家庭,卻是有一定的可能性的。
所以弗朗茨二世拿出了哈布斯堡家族的名頭。
朱靖垣看着兩人的動作,聽着兩人說的話,表情和心情都沒有什麽變化。
本來就已經猜到了他們想要幹什麽了。
朱靖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忽然把話題轉到了一個似乎不相幹的方面:
“我可以給奧地利一個機會,正式廢除所謂的皇帝稱号,降級爲王國,并成爲大明的藩屬國。
“屆時,大明将會協助奧地利整頓國内的局勢,并在奧地利境内駐軍以保護其安全。”
弗朗茨二世和梅特涅聽到這句話,頓時就都有種絕望的感覺。
按照兩人對朱靖垣的理解,朱靖垣這句話隐含的意思,是你們要成爲大明的藩屬國,大明才會出面保護你們。
反過來看,如果你們不是大明的藩屬國,那也就别想大明白出力保護你們了。
這與大明對歐羅巴海軍條約的态度相同。
梅特涅和弗朗茨二世兩人,本來就讨論過這種情況存在的可能性,而且認爲這種可能性并不低。
這是最爲現實和最爲直白的方向。
奧地利能做的事情,除了選擇是否要成爲大明的藩屬國之外,似乎沒有什麽騰挪的餘地。
梅特涅不死心的繼續嘗試勸說:
“陛下,您作爲國際聯盟的盟主,發揮聯盟的作用,維持聯盟的穩定,提高聯盟的權威,同時也是在增加您在歐羅巴的威望……”
朱靖垣直接擺手,把話說的更加的直白了:
“朕對虛名沒有興趣,在泰西的虛名對朕而言更加沒有意義。
“聯盟就是一個讨論事情的平台,我不會讓它變成維持世界或者地區和平的工具。
“朕作爲大明的皇帝,隻會保護自己的臣屬和子民。
“如果奧地利是大明的藩屬,且盡到了藩屬國應盡的義務,大明就會爲奧地利的安全負責。
“如果哈布斯堡家族是朕的臣屬,朕也會盡力的保護哈布斯堡家族的安全。
“否則,奧地利和哈布斯堡的存續與否都與大明和朕無關。
“你們回去好好考慮吧,大典之前做出決定。”
朱靖垣這是直接下了逐客令。
弗朗茨二世欲言又止,梅特涅真的無話可說了,隻能再次躬身行禮告退。
兩人回到自己休息的房間,弗朗茨二世悲憤而又無力的問梅特涅:
“我們現在應該怎麽辦?我們還能怎麽辦?”
梅特涅直接反問:
“陛下是否願意成爲大明皇帝的封臣?”
弗朗茨二世直接被噎住了:
“我……如果是在幾百年前,在工商業發展起來之前,成爲别的君主的封臣并沒有什麽太大的影響。
“反正大家都是各自管理各自封地的土地農民,隻要将對應封地的土地的稅收,交給效忠的君主一部分就行了。
“但是現在……如果奧地利成了大明的藩屬國,就不僅僅是稅收問題了。
“必然要使用大明的基本法律,要向大明開放絕大部分市場,允許大明人在奧地利自由的經營任何産業。
“要允許大明在奧地利境内駐軍,甚至要接受大明派來的禦史的監督……”
梅特涅幹巴巴的提醒說:
“如果現在還是封建和農業時代,您也沒有向遠在天邊的中國皇帝效忠的必要。
“正是到了如今的這個時代,奧地利才有了獲得大明保護的需求。
“如果奧地利成了大明的藩屬國,奧地利目前境内的一切問題都将迎刃而解。
“您作爲君主的權力當然會受到一定的限制,但是您和哈布斯堡家族地位卻從此穩如磐石了。
“哪怕是境内所有族群全部起來造反,大明也能夠輕易的幫助您鎮壓下去。
“當然,實際上,如果您按照大明的法律管理奧地利,大概也不會再次出現如今的混亂局面了。”
弗朗茨二世的表情非常的糾結:
“我明白這樣的道理,但是向大明皇帝效忠,必須要徹底放棄神羅皇帝的宣稱,放棄德意志國王的宣稱……”
梅特涅沉默了幾秒鍾:
“這對哈布斯堡王室而言,似乎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雖然這實際上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但是,在奧地利和王室沒有受到直接威脅的情況下,您是做不出這樣的決定的嗎?”
弗朗茨二世也沉默了幾秒鍾,然後默默地點了點頭。
梅特涅嘴角微微顫抖:
“那就隻能祈禱,奧地利被大兵壓境,帝國分崩離析的時候,大明皇帝還能給我們一個機會吧……”
弗朗茨二世還是沉默。
梅特涅看得出來,自己的君主心存幻想。
在幻想被現實擊碎之前,他是不可能主動交出手中的權力的。
他應該是覺得,普魯士未必會首先進攻奧地利,普魯士進攻奧地利未必能夠迅速取得成功。
就算是普魯士軍隊的戰鬥機超過奧地利軍隊,從邊境推進到首都也至少需要幾個月甚至幾年的時間。
就算是到了首都城下,城市争奪戰同樣可能需要幾個月甚至幾年時間。
隻要他自己的宮殿沒有被攻破,本人沒有被直接殺死,就還有向大明求援的機會。
梅特涅自己也覺得,這種思維方式其實并沒有錯。
隻是,他作爲君主,手中實際掌握的土地和人口越少,投身大明的時候能夠獲得的地位也會越低。
大明皇帝剛才其實已經給了條件了,現在直接投靠大明,能夠得到最高級别的國王頭銜。
這個國王無論是聽上去還是實際的地位,都與泰西諸國的君主沒有實際差距。
等到他已經自身難道的時候,還能不能得到一個公爵都難說了……
梅特涅心中考慮了許多,但是最終沒有直接說出來。
弗朗茨二世本來就懂這些道理,隻是不願意直接面對這種現實而已。
另一邊,朱靖垣又繼續和奧斯曼、西班牙、意大利等國的君主見了面,後面荷蘭等小國的君主是一起見的。
大部分都是打個招呼,打擊也沒有什麽正事可說的。
目前大部分國家的危機感,都遠遠沒有達到奧地利的那種程度。
同時大部分人也都明白,單純的求大明幫忙是沒用的,必須拿出足夠的利益作爲交換。
奧地利人也明白,隻是不得不嘗試而已。
宴會一直持續到晚上十點多才正式結束,各國的君主陸續回到自己的住處去休息和思考。
第二天,朱靖垣召見了所有大明藩屬國和海外省份的代表。
這些人絕大部分都是大明人,少部分是藩屬國出身的胡人和大食人,比如哈薩克、希瓦、波斯、埃及的君主。
隻有少數幾個明顯的泰西人,比如北殷洲戰争結束後形成的兩個藩屬國的君主拿破侖和亞當斯。
還有東夷國的一些朝廷和民間的代表,其中身份最高的就是長史府參政高斯。
其中還有一批女代表,同樣是有大明人也有部分胡人和泰西人,隻不過泰西人的比例比男性高了一些。
這次見面其實是純官方禮儀性質的了。
朱靖垣接受他們的朝拜和問候,然後說幾句安撫和鼓勵的話,見面會也就算是結束了。
接下來也是一場大規模的公開宴會。
大部分參加見面會和宴會的人,心情都是非常的激動的。
直接得到世界上最尊貴的大明皇帝的召見,共同參與同一場宴會,對絕大部分人而言都是畢生的榮耀。
無論是大明人還是胡人還是泰西人,都有着非常類似的心态。
絕大部分泰西人更加的激動,他們知道自己得到了所有泰西人中最高的待遇。
但是也有一部分人的心情頗爲複雜。
比如說拿破侖。
拿破侖是西曆1769年的人,現在是西曆1820年,拿破侖才剛滿五十歲。
在原本的曆史上,拿破侖在明年就會病逝。
但是拿破侖的死在曆史上可以算是一樁懸案,大部分人認爲是死于慢性砷中毒或者家族性的胃癌。
拿破侖在曆史上被囚禁在聖赫勒拿島,當地的氣候炎熱潮濕,環境頗爲惡劣。
拿破侖生活的房間裏面,還被發現了含有砷的牆紙。
炎熱潮濕的環境讓牆紙總砷善逸出來,讓他生活的空氣中長期彌漫着砷化物,最終導緻了他的慢性砷中毒。
胃癌具有一定的遺傳性,但這個遺傳性是指擁有某些基因的人,屬于容易感染胃癌的人。
并不是說有這個基因就一定會發病。
發病的前提仍然是外界條件,主要是受到飲食和生活習慣的影響。
同樣緻癌的食物,擁有相應基因的人吃了之後,最終誘發胃癌的機會比普通人更高一些。
但是真的不吃當然也就不會得了。
在這個世界上,拿破侖雖然沒有當成皇帝,但是最後卻成了大明的藩屬國的君主。
他生活的地方,是空氣涼爽的北美大平原,生活條件也很不錯。
他的飲食習慣也從很早就高度的明化了。
所以現在他既沒有砷中毒,也沒有被發現胃癌的傾向。
五十多歲的男人,現在應該是方當盛年的。
可以預見的是,他會比原本的曆史上,更加的長壽很多。
拿破侖看着周圍興奮不已的賓客,隔着大殿的牆壁虛空眺望遠方,一個人握着酒杯喃喃自語:
“戰争再次臨近了,不過卻與我無關了……
“不……不是完全無關,這次不出意外的話,大明終将統一天下,我現在也是大明的封臣。
“以後,整個世界的所有的人類,将歸于同一個國家和君主統治。
“對于人類而言,這也許是好事吧……”